烟火人间(9)
“金厂长想跟我怎么合作?”四爷脸上带着笑, 好像对这事特别感兴趣一样。
金厂长一看, 有门啊!人家没一下子给撅回来, 这就什么都好说。
他就苦着脸:“老弟啊!我这是后悔的都没处说去了。中秋前两个月, 咱们的工人就加班加点的干,真是三班倒, 还租用了人家冷饮厂的冷藏库,就怕到了中秋点心再给坏了。这不是下单子的多嘛,想着这中秋忙下来,赚的也够厂里吃上三四个月的。可谁知道是单子越多,这亏的越多。放出去那么多的货, 结果呢?如今中秋过了,除了当初的定金, 那是一分钱的余款都没收回来。那二厂三厂就说, 现在要钱, 肯定没有。要是能等,你们就等。要是不能等,我们那库里的布多着呢, 你们只管拉去。这我咋整啊!不瞒你说, 当初跟因总您换的那个布, 如今好些职工还没卖完呢。当然了, 这我不是怪因总你……这也不怪您对不对!这种货就是个慢出的过程。反正只要不是很着急,一点一点的去卖, 回回都能卖出去。也有那机灵的, 直接降价卖给了乡下的小布贩子, 也差不多算是能拿到八|九成工资的钱,说实话,这就很好了。但是大部分工人……咱们那些工人都图的是一个稳,也不是做买卖的人,没那个能耐……所以一提说叫他们卖布,谁也不愿意,非要现钱……也不光是纺织厂要拿货抵,就是瓷器厂,轴承厂,造纸厂、印刷厂,塑料厂、农具厂、农机厂……”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都是要钱没有,要货就拿!您说,这东西叫我怎么往出卖?”
这乱七八糟的,又叫四爷怎么往出卖。
金厂长好似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便道:“除了咱们这个预定出去的,都拉走了之外,冷藏库里还放着好几吨咱们的货呢。当时是想着往乡下发的,可谁知道这才半年,人家乡下自己就冒出来好些个食品作坊,有那都是现做现卖的,食品包装分了好几个档次的,想要什么包装都成,自己买回去自己装的。咱们的货没下乡,人家乡下的货反而往城里冲,好些小贩都跑到乡下去进货去了,这不,货整个儿的压在库里了。那库房是租来的,天天往里搭的都是钱,再拖下去,真得坏了……”
如今这月饼,月饼上并不会打上月饼的字号,有的是包装上写着月饼,有的是要确定卖出去的时候,才用刻着‘月饼’的戳蘸着赤红,给糕点上盖戳。
别管是老婆饼还是什么饼的,反正瞧上去差不多,包装成什么,那就是什么。怕的就是货积压了,不好往出卖。
这样的东西,库里竟然还压着好几吨。压进去的可都是钱,压一天就多付一天的租冷库的租金,损失就多一天。怪不得跑来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库里的东西都知道是积压品,要是放出来给商贩,价钱人家是朝死的往下压的。
林雨桐心道:这是把路走的死死的了。
新买的机器和这次的成本估计是从银行贷款的来的,然后原本指望过节的时候大赚一笔的。结果一部分货放出去了收不回钱,一部分货压在冷藏库里没人要。在市场上没有竞争力,连乡下家庭式的小作坊都干不过。
他不破产谁破产。
四爷也不说这事不行,便只道:“您这突然来,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我也不是神仙,这马上就能想到法子。这么着,你容我几天,叫我好好琢磨琢磨。谁都跟钱没仇,要是有机会赚钱,那我是巴不得呢……”
这便是接下了?
金厂长莫名的欣喜,然后好似也松了一口气:“你因总的能力这谁不知道,这点事对您来说哪里叫事。您放心,只要给咱把资金回拢了,不会叫因总吃亏的。”
四爷也跟他客气,说了一会子话,把人给送出去了。
等人走了,因大叔从里面出来:“既然应下来了,就赶紧帮人家办了。”
办什么办?
不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们肯卖厂子?
别看工人们发不下工资叫苦呢,可叫他们从集体的厂子里出来到私人老板的厂子里,人家也未必乐意。宁肯这么守着,吃不饱饿不死的等着转机。
其实有时候,不愿意卖厂的,未必是这些领导。如今政企是不分家的。有些企业的干部,安置的时候人家完全可以去政府部门的。虽然不像是在厂里权限大,到了政府部门也就是个小喽啰,但人家有出路啊!实在是扛不动了,那就不扛了,屁股一拍走人就成,反正树挪死人挪活嘛。可工人不一样啊!当年多少人回城的时候想办法安置工作,进国企的瞧不上集体企业的,进集体企业的瞧不上那些街道办办的小作坊的。反正就是优越感是刻在骨子里的。工人要是不想卖,那这厂且不好到手呢。
先这么着吧,这事得上面支持,从上往下动才好动,如今且不到时候呢。
两口子都是耐着性子的人,转天去买车去了,这事早抛一边去了。
花了四万多买了一台昌HE,微型面包车,七座车,自家就六口,加上老两口这都八口了。只拉自家人都得超载。
车一回来,可了不得了。老赖于子他们,一人一挂鞭炮,搁在厂门口点起来,惊动了半拉子厂。人家卖车的给车上挂着大红花,一路进来了。如今人都闲着呢,好些人都围过来瞧热闹,车门子开着,这个上去坐坐,那个上去坐坐,一听说花了小五万,我的天啊,觉得人家这车都不敢碰了。有那抱着孩子的上去,还怕孩子尿在人家车上赔不起。
喧喧闹闹的半天,等到晚上了,几个孩子回来了。饭也不吃,作业也不写了,老师来上课,几个人也没心思。四爷一看,成吧,先用车把老师送回去,然后又回来接孩子。老两口嘴上说烧包,但其实也挺想去的。孩子们叫,四爷和林雨桐也说走吧去吧!然后人家还非不,因果这么一拉,没怎么费力就把两人拉出去了。
座位坐不下,林雨桐没去,只把老的小的都送到车上,四爷开车,带着老人孩子省城夜游。
想着孩子的作业还没写,六点多出门,八点多就回来了。
孩子们兀自兴奋,可老两口不舒服啊,晕车了:“不行不行!遭罪!太遭罪了!哪里有自行车好,享不了你这个福……”
“习惯习惯就好。”林雨桐给了药片:“晕车药,吃了压压。”
因为晕车,老两口早早的睡了。几个孩子抓紧写作业去了。四爷和林雨桐又出门,对外的说法是教林雨桐学车。会开车也得有个明目吧。
差不多一星期的时候,晌午的时候,林雨桐就开着自家的车,四爷坐在副驾驶上,在厂里的广场上绕圈子呢。好些人都像是看西洋景呢,问说:“小林也会了?”
林雨桐应着:“会了!凑活着能开了。”
林雨枝支着车子,喊呢:“姐!好学不?”
“好学!一星期十天的事。”林雨桐从车窗上喊了一声。
“那我也学去。”林雨枝蹬上车子,摆了手走远了。
旁边的人一说,林雨桐也才知道,人家曹家也买车了。是职工医院要处理的救护车,好些年的老车了,那玩意买了出来重新喷漆,给后面焊上座位,人家一样用。
车虽然是老了,但并没有跑多少路。职工医院的救护车是当年上面给配给的,没花钱的东西。配回来之后也没用过几回,就是公车私用,有些人也忌讳,除非拉点东西的时候用一动,平时基本就是闲着的。如今外观看起来磕碜的很了,早就说要卖了的。但一直也没人接手。
然后人家马大姐据说是把这些年的老本都拿出来了,把这二手车给买下来了。
也就这几天的事。
好些人都说,这是跟因家飚上了。
可四爷是会开车的,曹经并不会,车买了之后,还在职工医院放着呢。好些人都把这当成是稀罕事瞧呢。
谁知道人家咋想的,爱咋想咋想去呗。
学会了车,四爷花了两百块钱,林雨桐连去都没去,结果就拿回来一个驾照。得了!不管四爷有空没空,自己都能开着走了。
有车就很方便了,厂子毕竟远嘛,每天来来去去的,打车人家都不太乐意过去。
如今厂里运货的车,差不多都是用的大姐夫的。这边活也多,一天好几趟的往出跑,大姐夫如今赚的,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有七八百。在如今,这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中秋的时候,因大姐还跟林雨桐说,再攒两个月,想在年底的时候,在城中村买个院子,开春就把房子给盖起来。
一千多一个院子,买下来那是相当划算的。
林雨桐当时也就跟她说:“这以后进城务工的人多了,一楼自家住,最好连二楼三楼都盖起来,隔成单间套间的,好往出租。”
盖的多肯定费钱啊,因大姐当时只笑笑,也没说盖还是不盖,估计是不想盖的。
人家有人家的考量,林雨桐不可能替人家决定。
但哪怕用大姐夫的车,这运力也是跟不上的。
要是赶上车出了问题,还得从外面找车。如今厂里定下三辆车,都是合作关系的,拉货给钱,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关键是,要是想吞并一个厂子,如今是拿不出闲钱再来买车的。
就是这辆小面包,也是给一些重要的客户送货的,本来就是客货两用的车子。
这一耽搁,就又是半个月。
金厂长来了,人都瘦了两圈。四爷一直叫人注意那边的情况呢,这位金厂长被银行催债,被职工催要工资,这半个月得有十天是在外面躲着的。
银行那边还罢了,即便催债,人家也要的很体面。厂里的职工也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可这还有欠人家粮站的一半面粉钱,欠油厂的油钱,白糖五仁这些东西,也都是付一半钱,说好的过了节结账的。这些单位如今也难,每个职工销售多少东西,完成了任务,才给发工资的。当时卖出去的时候挺高兴,都急着往过塞了。甚至给金厂长塞好烟,只要能要咱们的东西。可如今钱收不回来,就不是那么好说话呢。一个个的搬着铺盖卷直接住到金厂长的办公室了。
这会子听他跟四爷诉苦:“再这么下去,我真是扛不住了。这如今是在厂里闹,恐怕要不了几天,这要债的就得到我家去了。真要吃住在我家,我这日子也过不成了。我家孩子今年高三了,我老娘是心脏病,我老婆是高血压冠心病,这没一个能折腾的起的。不瞒因总,再这么下去,我离得冠心病心脏病也不远了。不管怎么着,请老兄千万给指一条道来,那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了。”
四爷却真不急:“如今这零售往外发货,其实没多少走货量。这么多人,咱就说周围的人家,谁舍得买点心买水果,除非是瞧病人和过节,要不然这些东西就销不动。我也是做这一行的,如今市场消费疲软,这是谁也无力改变的现象。之前那罐头,是刚好赶上过年了,当时没有包装那一说,也没有小作坊竞争。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去小作坊买,还便宜还新鲜。关键是乡下的小作坊,人家能代加工。就是想自己吃,也可以自己拿着材料去,到那边加工出来,或是麻饼,或是桃酥,或是糕点,乡下的市场,咱们肯定是竞争不过人家的。”
金厂长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个话。如今农村种粮食的多,可这粮食又卖不上价钱。人家宁愿拿着粮食去加工或是干脆拿粮食去换,也不愿意花钱买。这笔账很好算。其实,自家厂里也可以把货拉到乡下,用点心换粮食,再把粮食作价卖给粮站。可粮站本身出的面粉都销售不出去,人家疯了才要你的粮食,然后把粮食生产成面粉,再把面粉积压到手里。这就是个死循环。
所以,他很清楚,小作坊这么干可以,像是自家的厂子,这么干肯定是不行。
四爷就说:“这平时销售不出去,唯一能压着的就是过节了。等着过节。”
可自家厂里那是陈货,放在里面一天掏一天的租金,可这不用冷藏库还不行,出来一准就坏了长毛,卖给养猪场叫人家喂猪,人家也未必就乐意要那玩意。
他把烟掏出来,发现茶几上没有烟灰缸,知道人家不抽烟,家里有孩子也不乐意叫抽烟,他又把烟给装兜里。
人家把话说的明白,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算是把厂里陷入死局了。
“真没办法了?”他不死心的问道。
四爷就笑:“金厂长,说实话,您这样的放在街道办,也得是个副主任吧。”
那倒是!
“就是往区里的食品监察局,那也得给个职位吧。”四爷又这么问了一句。
金厂长矜持的笑笑:“差不多吧。”
“这要是把这厂子的事解决的体面了,便是区政府也是可以努力一把的吧?”四爷这么一说,便把人的心思说的活动了。
摆在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跟厂子绑在一起,过如今被人逼得不得不得四处躲债的日子。一条就是顺利干净的脱身,从这泥潭里挣脱出去。
这就看你是为下面的工人想的多些,还是为你自己个想的多些。
金厂长烦躁的又想摸烟,想了想手又缩回来:“兄弟,你跟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很感激四爷的提点一般。
他叹了一生气:“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急!慢慢想嘛。
四爷估摸着,这家伙还想再努力一把。这都冬天了,再拖一拖这就过年了。过年这个市场是个大市场,有多没少的,他认为都能销的出去。
四爷怎么可能叫他销出去?
今年自家厂里就开始推出平民化糕点了。这平民化里,没有什么宫廷御点,而是做起了各色的面包,什么黄油面包、奶油面包、水果酱面包,蛋黄面包,又是小小个独立的包装,出来之后装成各色的礼盒里,一瞧就高档上档次,但是价位,跟世面上的各色包装的点心价格却差不多。如今都觉得外来的好,面包啥的叫人觉得就比一年一年不见变的糕点大气多了。而四爷和林雨桐这一拨压根就没想着捞个金娃娃,有的赚就行。这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几毛钱就在小商店里买到的当早餐垫吧的面包嘛,胜在出货大。
比平民化的价格高一点的,是中西融合之后的一些糕点,像是发糕枣糕,比面包的口感更好,也比面包更软糯。有了价位的比较,想要拿的礼体面一些,这个也是一个选择。这一项的预计收入,其实是要比面包之类的东西更好的。
春节市场就那么大,东西摆在世面上,外观对比,价钱对比下来,哪个不贵瞧着稀罕漂亮的,当然是哪个卖的更好。
而春节前,两人又特意带着礼物等门,上级的监管部门,邀请他们去厂里检查。
当天租了大客车,领导坐小面包。接过去看看厂里的流程。林雨桐本身是做过卫生工作的,而且曾经是这个部门的大佬级人物,这主要抓什么,这些检查的领导也比不上她。
到厂里这一看,那绝对是拿的出手。
检查完了,酒店里吃一顿,临走了,各个送一堆的礼盒,但这钱是不白花的。
年底的时候,这春节市场也是出问题和出成绩的时候。这些局领导一检查,嗯!很是拿的出手。这是什么,这是政绩啊!
是政绩就要叫人看的。
不用四爷另外操作,人家局里没两天就派人来,叫自家做准备,请了厅里的领导连带负责食品卫生和安全的副市|长副省|长过来视察。这些领导动了,省级电视台和报纸新闻媒体,市级电视台和报纸新闻媒体,光是跟着报道采访的,就来了两车。
这边的招待那也是上级别的。林雨桐没给大包小包的送礼品,而是准备了精致的礼品券。拿着这个礼品券,用的时候直接去换就行。
任何一个经销商那里,四爷都给说了。收一张券,下次把礼券带来,厂里是给两倍返利的。保证他们不会推诿,见券就换。
所以,年前的这段时间,电视报纸上,到处都是自家的报道。
这可比照电视台打广告便宜多了。
如今,厂里的打的招牌就是‘放心食品’。保证我们家出厂的东西,一定是最安全最放心的。
那这跟如今市面上那些动不动积压下来换了包装就卖,还有那些明显就是小作坊出来的东西又是不一样的。
领导肯定了,媒体肯定了,口碑一直也不错,口味也还好,关键是价格亲民,而且选择颇多。那有什么道理不红火!
省内的订单二十四小时跟纸片似的飞。这还看有货没货。
高档点心也一样,今年的高档点心,不光省内订单爆棚,便是省外,也有专门打电话发电报的,这个卖的就是个精致和口感。
资金迅速的拢起来之后,四爷才说要买地皮,那地方建的到底是简单,如今再盖厂,就得正儿八经的,哪怕是过三四十年,叫人瞧着也不过时的厂区和厂房。
结果这个时候,那位姜组长来拜访了。
两人最近是一点也没关注厂里的事,孩子的学习有老师,生活嘛,这不是老两口在家吗?四爷和林雨桐以两人忙的很,没时间照看孩子的理由,又把老两口给留这边了。家里有老人,到底是不一样。就是两人在外面有应酬,晚上十点十二点的回不来,至少不用担心。亲爷爷亲奶奶在家看着,比谁都尽心。家里有洗衣机,孩子的衣服老太太帮着洗了,虽然不累人,但是耗费时间啊!这有人帮衬就是不一样。
林雨桐呢,也是给钱给的多。见平时买菜的钱老太太认真,不拿这个随便花用。于是,原来给老两口的一百,如今给三百。补贴去吧,你就是把三百块都补贴了,又能有多少。在这事上,只装糊涂就行了。
姜组长是叫曹海带路,晚上过了八点了,才登门的。
这天两人刚好也都回来的早,估计是曹海叫人在厂门口盯着呢,知道自家回来了,这才带着人上门了。
客气了一番,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林雨桐就跟曹海搭一些闲话:“之前还听说雨枝要学车,会开了吗?”
“开什么车啊!”曹海就笑:“她倒是想学,可曹经觉得自家也没有用车的必要,这小子把车包出去了。咱们厂运输队的肖刚,你知道吧。”
“知道。”林雨桐就说:“跟这边我大姐夫关系还挺好的。”
“对!就是他。”曹海就说:“那车叫改的客货两用,如今是往城郊跑呢。每天是城郊和城区之间,路上捡到进城的人就拉。刚开始说一个月一百块,这才几个月,好几个人来问也想租,愿意出价一百五,肖刚直接给了两百,这就行了。如今车租出去了,按月拿钱,就是厂里不给发退休金,也够我们老两口花用了。挺好,临了手里还落下一车。”
要么说人家脑子精呢。
因家老两口也知道曹家的心病在哪,一听说这个,就使劲的夸曹经,说人稳当,脑子还活泛。
这倒是!脑子是真活泛。
这要是有钱,弄几辆出租车往出租,做个车老板,一个月也是不少挣钱的。
但这前期投资也不是小数目,几个人说起这个,就不免说:“没钱想做什么都难,倒是拿钱生钱来的更快……”
说起这个了,倒是把姜组长的话给勾出来了,跟四爷说:“我比你年长几岁,我叫你老弟……”
“那是我高攀。”四爷称呼人家为姜处。这么叫总是没错的。
这位姜处长叫姜有为,大学毕业,一毕业分派到东区的区政府,给当时的区长做了秘书。如今区长成了副省了,他也跟着仕途高升,步步走的稳当。像是三十多岁的正处,真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姜有为就说:“如今这厂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这都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度。”
是!之前的纵火案还在头上悬着呢,案子挂着没破,原因复杂。但只要一天案子不消,这总有被调查的一天。这件事肯定牵扯到了领导班子里面的人,只怕还不是一个人。那么,重组整合总厂,当然是不会再想着用这些人的。即便给调整岗位和工作,也很难给拿实权的位子。因着领导班子的不满意,也叫这边的整合迟迟没有进展。
再一个,厂子里负债的数目,着实是不小。但这都好说,只一点,过半的退休人员的安置,裁撤四千人左右,这些人的安置也是个问题。
三个厂下来,要安置接近两万退休职工,要裁撤一万两千多人,这要是出了乱子,就是个大乱子。
四爷就苦笑,“姜处啊,不是我说,您怎么就接了这个一个烫手的山芋。”
“事总得有人干吧。”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叫林雨桐说,他要是乐意来,那才是真见鬼。只不过是年轻,正是历练的时候。他何尝不知道这事难办。但话说的当然得滴水不漏。就听他说:“我这人,爱啃骨头,这越是难啃的骨头越是香。可这一厂,真是平生仅见的难!难难难!老弟,不瞒你说,我这是真打了退堂鼓了。”
四爷就笑:“您是迎难而上,可要是我,这难啃的自然得最后再啃。别处的肉我都啃完了,剩下的这一块难啃的,若是啃不下来,用斧头砍了便是了。不用担心伤了旁的。”
这话叫姜有为沉吟了起来,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先扔着一厂不管,先紧着二厂三长来。
这位能走到如今,那脑子也不是白给的。
将一厂撇在外,对外只似是而非的说要将二厂三长整合。少了一个厂子的参与,岗位就多了很多。不管是领导的岗位还是职工的岗位,都多了。相当于要占了一厂的名额。那么二厂三厂必然是能松动一些,工作更好做一些。那时,一厂该如何呢?啃不动你,自然要砍了你。就像是一个企业,若是不愿意这样的整合方式,不是还有破产吗?
那就破去好了。只看最后受损失的是谁!
有了总厂,退休职工就有人帮着安顿。若是连这个都参与不进去,一厂的领导面对七千的退休职工,又该如何呢?
那才是要逼的人跳楼了。
到时候可就不是工作组求着他们,而是他们反过来求着工作组了。到时候怎么调停都得接受,只要愿意负担这些退休职工。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姜有为面上就带了笑:“我就说,老弟是个人才。怎么样?在总厂里给你留个位子?”
就自家如今这样的成色,真想靠着这个晋身,那是痴人说梦。
四爷对未来有规划,但却绝对不是走这条路。他如今的身份,做这件事,那就是姜有为手里的刀。没有自主性不说,还得处处被掣肘。这条路不好走!
裁员改革,这是必经之路,换做谁上,都一样。人都是有惰性的,办法也都是逼出来的,若是肯动脑子,哪怕只要人勤快,这世道到哪里都能有一碗饭吃。叫自己做,那么冗繁的管理层就不砍了吗?明显跟不上设备更新换代的工人还得叫厂里这么养着吗?
那便是抱着一只下蛋的母鸡,负担重了,这母鸡也得累死。
谁也别想扭转这样的大势的情况下,明知道掺和进去能改变的有限,那他干脆就不费那个力了。今儿给姜有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那必然是也要回报的。
说到自家的厂子,四爷就直言:“订单多,出货跟不上。规模还是得扩大!实不相瞒,之前还不知道向谁求助,如今姜处来了,我就厚着脸皮开口。我瞧上兴华食品厂了。”
兴华食品厂,这个曹海知道的门清。
姜有为也有所耳闻,主要是这段时间在一厂,那什么兴华食品厂要债的都要到工作组了,叫工作组帮着他们解决问题,说厂里人真得要饭去了。
那厂子有现成的设备,有熟练的工人,关键是,那块地皮很好。正在繁华的地段,四爷是打算在盖办公楼和酒店的。
办公楼自家用不了的楼层可以出租,至于酒店,在往后的很多年里,这都是个盈利的项目。钱不够没关系啊,以如今自家的情况,用厂子做抵押,银行那边是能贷出款的。
姜有为这才问四爷:“这个厂子归属哪里?”
四爷就说了,但其实不管是哪里,出现了这样的逼入死局的企业,都已经是上级政府的负担了。有人愿意接手,姜有为只要从中给牵线搭桥,那就能白落那边一份人情。
他答应的特别利索,也明白这件事的契机在哪。
于是给四爷留了一个电话:“时机到了,你给我打电话。”
刚好四爷之前买了两部手机,给自家都安装了电话,叫人印刷名片的时候,也印刷了两种,一种是公事用的,一种是私人性质的。上面很简单,只有姓名和电话号码。
名片黑底金字,很上档次的感觉。
姜有为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办事讲究又体面,又很有分寸。万事都做到点到为止,跟这样的人交往不累,有来有往的,不占你的便宜,也不会拖你的后腿。便欣然接了,觉得可以处处看。
年跟前了,能找到赚钱营生的人家,等到孩子放了寒假,也都忙忙碌碌的准备起了年货。因缘嚷着要吃泡椒凤爪,其他几个也有偏好,这个点一个那个点一个的,结果老两口几乎是天天往农副产品市场跑。可这过不起年的人家也多了,越是到年跟前,厂里的气氛越紧张。好些个退休职工,都到办公楼门口静坐去了。鹅毛的大雪飘着,也不动地方。
厂里总得叫咱们过年吧。不管怎么着,先发一点工资下来吧!
可厂里是真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怎么着了?
等林雨桐和四爷从老两口那里知道厂里给发了一百块之后,才知道,厂里把原来的厂招待所和物资周转处,一块给卖给一个港商了。一厂卖了一部分,紧挨着一厂的仪表厂,把厂区卖了一半出去,人家那是个房地产开发商,过完年之后,那里要建商品楼盘,合起来占地七十多亩的地方,全都是商品房。
因大叔在家里两天没好好吃饭,是气的:“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这就把地皮给卖了。
四爷和林雨桐却觉得刚好,过了年去看看那边的房子去。一家八口挤在六十平的二居室里,真有些挤!而且这地方熟人太多了,家里别管弄点啥,厂里人都知道。而且,以后像是姜处这样的人,必然是来往的越来越频繁,这但凡上门,外面必然就有人知道了,这就不是一般的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