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新元五年,五月廿二。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孟春时节,北方还没有明显的炎热感觉,尤其是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雨,不但白沟的水涨高了一些,空气中也湿漉漉的,小风儿打着卷一吹很是舒服。这种天气,就应该躺在摇椅上,看着书,品着茶,优哉游哉过一天。
不过对于白沟两岸的将士们来说,当然没有这种心情。
大战在即,各军都已经陆续有所行动。
清晨时分,禁卫军就率先开始埋锅造饭,将士们各自擦拭着兵刃,一尊尊火炮已经被拉到了营寨门外,随时可以装船。禁卫军如此,其余鹰扬军等也争先恐后。
虽然第一轮进攻以禁卫军为前锋,但是之后的进攻,大家都有份儿,因此谁都不能松懈。尤其是在禁卫军建立北岸阵地之后,各军都将搭建自己的浮桥渡过白沟,到时候就真的是各凭本事了,要是哪一支落后,脸上挂不住会被其余袍泽弟兄耻笑不说,论功行赏的时候可也没有你的份儿。
要知道陛下就在背后看着呢!
汉军这边一动,对岸的北周军队自然也开始有所行动。
李荩忱走上寨墙——中军这边的寨墙很宽,实际上和城墙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陛下御驾亲征,最首要的自然就是安全,因此大家都不介意为陛下搭建起来一个足够坚固的中军壁垒,以至于这中军壁垒已经能够让人在上面任意走动,甚至假如需要的话,汉军都可以把火炮直接搬上来——因此自然而然这中军寨墙也成了观察敌情的好去处。
萧世廉和陈智深、张须陀等人已经在寨墙上低声讨论着什么,见到李荩忱过来,纷纷躬身行礼。
“对面已经坐不住了?”李荩忱看他们的神情,心中就已经了然。
萧世廉急忙把手中的千里眼递给李荩忱。
千里眼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北周军队已经沿着土墙设防,一台台床子弩在土墙上架起来,而大量的士卒趴在墙上,警惕的看着汉军这边,甚至李荩忱怀疑自己这边要是放一轮火炮的话,对面就能够吓得各种箭矢和投石呼啦啦打过来。
“对面太紧张了,”萧世廉微笑着说道,“我们这边有什么动静,对面一定会严阵以待,如此一来,三番两次,对面就会疲惫不堪。”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荩忱不由得感慨道,“朕想到当初我们在荆州、在天宫院防守的时候,面对数倍于己的大军,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天地翻覆,我等侥幸能够走到今天。”
“此有赖陛下之功,臣等恰逢其会,承蒙陛下恩泽罢了。”萧世廉笑嘻嘻的说道。
李荩忱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萧伯清都会油嘴滑舌了?”
萧世廉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个时候,说点儿应景的话,也免得大家太过紧张。”
李荩忱一怔,看向旁边,陈智深微微皱眉,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的白沟,而张须陀攥紧拳头,打量着正在向白沟岸边开进的军队。
李荩忱只看到了对岸的“草木皆兵”,倒是忽略了自己手下的将领们,又何尝不紧张?这一场战争,是大汉多年经营、多年等待的一战,虽然现在大汉在各个方面上都已经有了绝对的优势,但是还没有看到结果,甚至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因此心中忐忑是必然的。
陈智深和萧世廉这些久经战阵的或许还好,张须陀这样的年轻人,心中恐怕也免不了要一阵打鼓。
虽然大汉还不至于这一战不成功之后就毫无再战之力,之前北周和北齐之间可是爆发了连年的大战,不也没有见谁出现国库开支不够、战争难以为继的情况么,最后北周能够战胜北齐,也不是因为在经济或者什么别的方面上已经形成碾压,而是因为北齐的战略失误。
现在大汉已经有了强大的国内经济作为保障,将会有更多底气来面对和北方的长期战争。但是长期战争无疑意味着李荩忱制定的各种经济发展计划都会被无限期地推迟,更不要说大汉未来在各个方向上的扩张了。李荩忱现在最大的优势固然是自己年轻,但是他也不想一直到垂垂老矣才战胜北周这个对手。
有着相同想法的当然不只是李荩忱。
张须陀、李靖这些年轻人亦是如此。
根据海军这些年在南洋的探索,再加上固有的知识积累,大家已经很清楚,世界还很辽阔,在遥远的西方还有大秦,也就是罗马,在西南的丛林和群山之后还有天竺,而从西域到大秦,还有很漫长的一大片土地不为人所知。
除此之外,从南洋继续向南,根据很多土著人的描绘,应该还有连绵的岛屿和同样广阔的大陆,这些岛屿和陆地上蕴藏着令人垂涎的资源而又空无一人,这对于年轻人们都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收复故土已经到了尾声,拖拖拉拉的显然没有什么意思,大家都在等着平定九州之后去开疆拓土呢。
那些辽阔的天地,都应该被纳入大汉的旗帜下。
因此对于眼前这一战,他们也都无比期盼着能够抓紧结束、抓紧胜利。
正午很快来到,咚咚的鼓声一下子把李荩忱从思考之中拽了回来。
身边转眼已经只剩下了张须陀,萧世廉已经先去军中安排,李荩忱这个吉祥物可以不在,但是萧世廉这个作为主帅统带三军的骠骑将军可不能不在。
李荩忱也走下寨墙,他也要履行自己的承诺,上前线去给第一轮进攻的将士们鼓气。
走下寨墙,李荩忱就看到陈宣华和杨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等着。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李荩忱笑道,“不好好在医院那边待着,等会大战开始,有的你们忙的。”
张须陀已经很识趣的告退。
而陈宣华撅起嘴,撇过头,明显是对于陛下的态度表示不满。
杨妙含笑说道:“就是因为等会儿一旦忙起来就有可能好多天见不到陛下,所以专门过来和陛下说一声,免得陛下责怪。”
顿了一下,杨妙伸手扯了扯陈宣华的衣袖:“这可是宣华亲自提议的,臣妾绝对不敢贪功。”
李荩忱不由得笑出声。
陈宣华这丫头才是典型的死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