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省,大青山,主峰北侧。
三辆迷彩涂漆的卡车围成半圆,十余名壮硕男子正在卸下货物,并装配仪器,若干身穿白袍的文职人员则调试着已经就位的机器。他们围绕着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直入地下的矿洞忙碌着,一台缆机屹立其上。
“看挂在机架上的两条缆绳了吗?”杰克指着,说,“黑色缆线是固定你的,一旦在下落过程中发生意外我们可以将你拉出,但是到了与地面平行的位置就不行了,所以,注意警戒。红色的缆线联通着你与地面的通讯,这次任务要保证无线电静默。懂了吗?”
顾尔安点了点头,“简报上说得很清楚,你不必再说一遍。”
杰克回头看了看躺椅上的邵龙,说:“主人让我过来提醒你。”
“呵,生了病连脾气都跟着好了吗?”
“离任务开始还有四十分钟,准备一下。”
见杰克转身欲去,顾尔安突然叫住他,问:“我原来那个任务,叫楚轲的怎么样了?”
杰克说:“他在日本,根据评估,我们认为他所需要的保护等级比之前更高,所以我们在筹划如何提供更多的保护。但是……”很稀奇,杰克居然像是对他感兴趣一般提问道,“在你看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怎么说呢,”顾尔安用手撑着下巴仰望蓝天,“大概就是一个,很勇敢的孩子吧?”
“孩子?你也就比他大个三四岁。”
顾尔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他真的很像个孩子,至少比我小十几岁的那种。”
杰克短暂地凝视了一会顾尔安的双眼,在他看来,与人类交流实在是很费神的事情。善变的眼神,多样的表情,起伏的声线。这些,都成了杰克去理解他人的障碍而非助力。哪怕他已经身在人群之中两百年。他微微颔首,道:“嗯。注意时间,准时开始任务。”
“了解。”
远处,俯瞰全场的邵龙眼睑稍垂,似乎在回忆着不久之前的恶战。与楚逍遥的一战。
楚逍遥,行踪飘忽不定,遨游八方四海。有人说他行侠仗义,亦有人说他作恶多端。然而,这个“有人”所指的,却是极有限的人们,唯有他们知晓楚逍遥的实力。现在,邵龙也是他们的一员了。但他所感受到的那份力量,究竟是楚逍遥全力的几成呢?
而楚轲,身为楚逍遥之子,其秘密之深奥并不亚于楚逍遥。而楚家,又是怎样一个隐匿于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相比下,或许传承千年的龙族都不足挂齿了。
“楚轲,我们有麻烦了。”
“嗯?”看着手拿手机站在楼梯上的邵冰,楚轲一脸茫然。
“我父亲,”邵冰顿了顿,说,“拒绝给我们提供帮助。”
“嗯?!”楚轲闻言差点跳起来,“你TM在逗我,你是不是他亲儿子!”
邵冰本来觉得身处异乡,引火烧身而得不到老爹援助是一件大事儿,所以想让气氛严肃一点好让楚轲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显然楚轲破坏气氛的能力有点强。他不禁骂道:“你是不是你爹的亲儿子!他咋不来救你!”
“等等。”楚轲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仅仅两秒的思考,“我们需要‘救’吗?”
啪,邵冰忍不住一巴掌捂在自己脸上,果然一旦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了智商七十的楚轲的思考范畴的时候,他看起来就跟白痴一样了。他无奈地说:“你先给我下碗面,我边吃边跟你说。”
楚轲赶紧端上来两碗面,两人围着客厅的茶几坐下,在富丽堂皇的灯光下,享用平民式的美食——日本拉面——没有叉烧肉,没有笋丝,仅仅卧蛋一双。烧面的时候,邵冰想的是目前的局面多么严峻,楚轲想的却是有关日本拉面的一系列轶事。高下立判。
“呼噜呼噜,我跟你讲,呼噜呼噜。”明明是粗糙的荞麦面配以简单的汤底烹成小吃,邵冰却甘之如饴,“这帮搞邪教祭祀的家伙,呼噜呼噜,绝对是有当地政府庇护的……”
“我觉得你吃完再说比较好……”
邵冰的筷子挥舞着,说:“也就是说,现在楼上躺着的这个姑娘,我们断不能轻易地交给警察。放在我们手里,还勉强能保证安全。一旦交给与当地人有所勾结的政府,她就是必死无疑。”
楚轲点点头,说:“那她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自愈体质之所以稀有,是因为只要有,其效果就不会差。”邵冰侃侃道,“世界上有特殊体质的人不少,但自愈体质却是九牛一毛。造血能力、血小板活性、内分泌协调,这些,拥有自愈体质的人比常人强上数十倍。虽然不能做到不死,但是各个方面上来说,一般的意外事故,比如说撞车啦摔跤啦,是很难让他们负伤的。”
“这么厉害?”
邵冰道:“当然啦,不然你以为,那么重的伤,凭我们真救得回来?说起来,她的天赋真是没得说,要是得到好的教育,啧啧,前途无量——即使没有,也一定能自学成才。”
“那你说,这么个学习魔法的好苗子,追求魔法的当地人为什么挑她作祭品呢?”楚轲皱眉,疑惑道。
“那还用说,不识货呗……”邵冰目光凝滞,旋即眼珠子一转,诧异道,“难道说……”
楚轲眨眨眼,说:“你想到了什么?”
邵冰站了起来,手扶下颌,若有所思,踱步许久,道:“如果,当地民众真的是为了追求魔法而献祭,祭品恐怕不是民主选举出来的。一定是某些人通过某些方式,伪造出所谓的‘天选’。而这个某些人,专门挑选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做祭品,其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防止我所说的‘自学成才’的魔法师出现。”见楚轲依然疑惑不解,邵冰接着说:
“一旦这样的魔法师诞生,民众对邪教的信仰必然动摇,那么,这些人对当地的统治也不能稳固,因此,他们一定会将这类天才扼杀于摇篮之中。”
“那,他们是谁呢?”
“地头蛇。”邵冰沉然道,“而在以家族为重要社会组成的日本,当地势力往往是有名望的古老家族。根据我来之前的了解,他们就是……木下家族。记得来时在路上看到的山地宝塔吗?那就是他们家的资产,连这所房子也是从他们手中……”
突然,邵冰如同被冰冻般停住了动作,一滴冷汗渗出额头。
“楚轲,我们真的麻烦大了。”邵冰的声音有些发颤,原来,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
楚轲才反应过来,惊道:“也就是说,木下家族的人可能知道我们藏在这里?!”
“不,也可能不知道,毕竟房子已经买来很久了……”邵冰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表现出烦躁不安,“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由于我们伤了人,与木下家族蛇鼠一窝的警察肯定已经封山,恐怕不久就会查到这里。警察先来我倒不怕,我怕的是木下家……据我所知,他们的底子绝不干净。”
“要是干净,也不会抓活人来搞什么祭祀了。邵冰,你有什么办法就说,我听你的。”
“我想一想,我想一想,我真的得想一想……”
一瞬间,邵冰已经有至少三个选择浮现在脑海。
①带着女孩,乘车冲卡,逃出去。
②依凭别墅,守株待兔,与敌作战。
③向外界寻求帮助。
第三个选择作为最好的选择,在一时间被排除了。
固然,以邵氏学院的反恐经验来说,即使邵冰此刻身处北极,只要发出求救信号,就会有复数的战斗组在三十分钟内从西伯利亚空降而至。别说什么木下家,就是被****抓了,倒霉也只有****们的份儿。可问题是,就在刚才,未雨绸缪的邵冰打电话给邵霜华报告自己的境遇,将预想中的危险一一说明后,邵霜华却拒绝提供武力保护。尽管邵冰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我毕竟是亲儿子呀”的想法让他太过乐观了。
首先,是邵霜华认为,就邵冰所说的情况而言,还不需要派遣一个昂贵的战斗组远赴日本专为一个人提供庇护,哪怕这个是他的儿子。当然,在学院被毁,原本的保卫人员赋闲在家的当下,让他们去当保镖对邵霜华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重点是“其次”,邵霜华现在必须避免动作。
日本由于在大革命中挑起战争而受到剥夺魔法权利的制裁,但国内的法治中并没有限制民众的自学。在邵霜华看来,派遣武装进入日本对抗与政府勾结的当地势力,极可能被政治对手视为干涉他国内政。这个帽子一旦扣住,他的境况将更加危险,以肯尼迪为首的政客借此次仲裁法庭对他步步紧逼,企图将他扳倒再设法让一个傀儡领主上位。这种将中国打出圣约盟国政治圈的妄想必将失败,前提是邵霜华兢兢业业,不出失误。因此,邵霜华现在绝不能以学院或集团的名义援助邵冰。而断了父亲这条路,邵冰在日本也想不出还能找谁帮忙。
于是,一时间只剩两个办法了。
突围,或,坚守。
“你怎么看?”邵冰说,“以你的性格,果然乘车冲出去会比较好吧?”
楚轲几乎是不暇思索地加以否决,摇头道:“不,他们既然动用了警察的力量,不说魔法,枪支是肯定少不了的。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仅凭一辆车子想突破枪林弹雨,太冒险了。”
邵冰微微惊讶,说:“没想到你是有脑子的啊。所以说,要防守吗?”
“别忘了你可是魔法师啊。”楚轲轻轻一笑,说,“阵地战,不是魔法师最擅长的吗?赶紧布置起来吧。而我,”楚轲从身后取出了那柄太刀,以拇指顶住刀镡打开刀鞘,刀光一闪,掠过楚轲的双眼。被束之高阁的杀器锋利依旧,“果然,还是这种东西适合我啊。”
“那么,我一边布置陷阱一边画一张平面图给你,到时候又是并肩作战这种戏码了啊……啊,真受不了,我明明是研究型魔法师来着。”
楚轲闻言却一低头,喃喃自语:“是啊,你明明是研究型魔法师……”
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研究型魔法师,一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楚轲,还带着一个重伤员,面对未知的武装力量,夸口坚守到底,会不会太过不自量力了?不得不做最坏打算的楚轲问道:“邵冰,要是敌方太强,怎么办?”
邵冰耸耸肩,随意地说:“那就死一块喽,有我这么个帅~哥~陪葬,不开心吗?”
楚轲吐了吐舌头,还是朝好的方向看吧。虽然处境危险,但只要对手没打上家门,无疑还是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