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御医把青年扶起,让他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对症下药。
青年擦掉因为激动而流出的泪水,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青年叫冯水生,今年二十一岁。
他的娘亲,也就是那个跪拜的老妪叫冯秦氏,今年三十有八。
三十八岁的女人虽然算不上青春年华,却也绝不该老成这样,在前年过年之前,冯秦氏还是个干活风风火火,里里外外一把手的精干女人。
冯秦氏的衰老,开始于今年正月。
刚刚过了元宵佳节,冯水生的老婆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慌得急忙告诉了冯水生,夫妻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之所以如此状若癫狂,是因为自从冯水生夫妻成亲以来,已经有足足三个孩子胎死腹中。
不管怎么请大夫调养保胎,都是准准地在六个月的时候流产,亲手埋下三个成形的胎儿,冯水生的心都疼得滴血。
怀疑是屋子的风水不好,冯水生扔下刚刚翻修不久的宅子,换了块地方东凑西借又盖了新房。
或许是前面伤了身子,冯水生的老婆的肚子整整两年都没了动静,眼下好不容易再次有了身孕,冯水生和冯秦氏如履薄冰地小心伺候,不敢有半点怠慢。
别说是农活家事,就连穿衣洗脚这种事都全都交给冯水生代劳,冯水生的老婆每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剩下的时间就是靠在炕上保胎。
尽管如此千般小心,到了五个月底的时候,冯水生的老婆还是出现了流产的征兆。
冯水生急忙去请大夫,可是几个大夫先后看过之后都连连摇头,说非但这孩子保不住,只怕冯水生的老婆以后都不能再生养了。
冯水生的老婆觉得自己没用,趴在炕上哭得死去活来,冯水生捶胸顿足,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要遭受这么残忍的报应。
一向软弱的冯秦氏没有如先前几次那样泪流不止,只是整整一天都呆呆地坐在原地出神。
眸光从迟疑、恐惧逐渐变得坚定,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第二天一早,冯秦氏就回了先前住的老宅,在院子一角挖出一尊神像,抱在红布里扛回家供在神龛上,开始虔诚地祭拜。
那神像是响水湖湖神的样子,响水湾村里许多人家都供奉着这样一尊神像。
早在前几个胎儿流产的时候,冯水生已经把十里八乡能拜的神佛都拜了个遍。
此时见冯秦氏又抱回一个神像,已经绝望了的冯水生并没有报什么期望,自顾着借酒消愁,以此暂时逃避这残酷的命运。
让人意想不到的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
冯水生的老婆的胎像,渐渐稳定了下来,顺利度过了六个月、七个月、八个月……
胎动极其有力,经常在冯水生的老婆的肚子上踢打出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包。
随着冯水生的老婆肚子一天天变大,冯秦氏乌黑的头发里开始出现白发。
起初,冯水生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母亲这阵子为了胎儿揪心惦记,心血损耗过度才会出现白发。
可是经过医生调养,冯秦氏非但没有好转,白发的数量反而逐日递增。
不止如此,她的皮肤也开始松弛衰老,上面出现了花甲老人才有的黑斑和褶皱。
身体佝偻起来,眼睛变得浑浊,牙齿也一颗颗脱落。
几个月的时间,冯秦氏已经老了足有四五十岁,变得如耄耋老人一般。
冯水生为了给冯秦氏补身子,顾不得天寒地冻地跑到响水湖,在湖面上蹲了足足八九个时辰,总算抓到了两条湖鱼。
回来的路上遇到安溶月,于是就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不只是安溶月听得瞠目结舌,就连对各种病症见多识广的周御医都觉得离奇。
冯水生讲完了整个事情经过,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周御医的胳膊,一迭声地恳求道:
“为了给我娘治病,我把附近的大夫都请遍了,补药吃了不知多少,一直没有效果。
神医只靠着把脉就看出了我娘的年纪和病程,可见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人。求神医开个方子,让我娘变回以前的样子!”
“……这个,恐怕我无能为力。”
周御医满脸为难,朝着冯水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
“从令堂脉象上看,已是病入膏肓之相,照常理而言,早已油尽灯枯卧床不起。
令堂虽然尚能走动,却也只是最后一点精神勉强吊着,让她身体恢复康健绝无可能,只能开一剂滋补延寿的方子,为她多续上几个月的寿命罢了。”
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冯水生身体摇晃了一下,泪水顷刻间便渗出了眼眶。
安溶月看得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冯水生,正踟蹰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幕非突然向着冯水生道:
“这位周大夫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夫,尤其擅长为孕妇诊治,不如请他为你夫人瞧瞧胎脉,说不定能有所助益。”
听苏幕非说出这样没常识的话,安溶月急忙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
“幕非,你是不是傻了?人家正月的时候就有了胎像,现在孩子早就生下来了,还请什么胎脉?”
苏幕非淡笑不语,冯水生擦掉眼泪,迟疑地向着周大夫道:
“贱内身体不方便走动,已经很久不曾下床,还得劳烦神医移步随我到后院。”
给冯水生的老婆瞧病是苏幕非提出来的,别说只是多走两步路到后院,就算是刀山火海周御医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周御医当下点头应允,提着药箱跟着冯水生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