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军,此阵果真有用?”待众将离开后,勒义忍不住上前低声问道。
骤然间,赵括眼圈一红:“儿时曾与老父争执车城圆阵之效,至今犹然声声在耳也!”
勒义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这位上将军,却见赵括把手一挥,淡然笑道:“此阵孙膑所创,唯守不攻,绝地之用,其生平亦未尝一试,实效如何,括亦不知。然秦军势大,我军无路可退,唯有此法也!”
“勒义当拼死护卫上将军!”勒义顿时重重跪倒在地,哽咽道。
赵括哈哈一笑,扶起勒义:“将军不必如此,若明日重挫秦军,败局可挽也!”
“这……上将军有把握?”勒义爬起身,犹豫地望着赵括。
“将军回营准备便是,明日定是一场恶战。”赵括拍了拍勒义的肩膀,脸上充满了自信。
“诺!”勒义见上将军如此顿是一扫阴霾,一声虎吼,大步踏出了军帐。
随着赵括一声令下,赵军便将野王要塞内所有的老旧战车统统集中起来,按照赵括的布置,赵军连夜在要塞外挖出了一圈又深又宽的壕沟,并多置鹿砦障碍。在壕沟鹿砦的后面,赵军用收集来的老旧战车首尾固定,相连成一圈车城屏障,车后安排有两万重甲步兵防御。车城之后则是有序间隔的步兵方阵,负责阻截突入阵中的秦军,再后面便是野王要塞的土城了。依着赵括吩咐,赵军又在要塞的正中央搭起了一座十余丈的高台,主将可以在上面发号施令,调度全局。
黎明时分,失传已久的车城圆阵竟赫赫出现在了野王要塞之外。
待至正午刚过,五万秦军铁骑便在前将军蒙武的率领下气势汹汹杀奔而来。
“传令!赵军疲敝,全军分散突击,一举攻破野王要塞,生擒赵括!”蒙武眺望了一眼这座巨大的军营圆阵,霍然举起手中马鞭厉声下令道。
顷刻间,秦军阵中万箭齐发,在箭雨的掩护下,先头部队立即涌上,将木板压上壕沟,更有无数密集土包砸入沟中。五万骑兵尾随其后,蜂拥越过壕沟,直逼车城屏障。赵括站在高台之上,冷眼望着这群不知好歹的秦军铁骑,令旗左右挥动,顿时阵中赵军如流水转圜般运转了起来,相互之间紧密策应,竟是滴水不漏。弯刀盾牌与长矛突刺更是配合默契,只要秦军骑兵一近身,不是被长矛捅刺落马,便是被乱刀砍死。半个时辰过去,秦军死伤惨重,却始终无法攻入车城半分。
蒙武站在远处看得真真切切,连忙传令改变战法,集中兵力猛攻一处。于是秦军开始稍稍退后,待大军重新集结,便开始由南面猛攻赵军大阵。
赵括见秦军后退,已然知晓蒙武想法,于是令旗上下挥舞,赵军迅速改变阵型,南面车阵隆隆移出,原先紧密连接的车城顿时出现了无数个缺口,秦军只顾猛攻,不知不觉便全数进入了车城圆阵之中。车阵中的赵军立刻封堵住缺口,阵中的步兵方阵同时出动,从正面死死地阻截住秦军。激战正酣,却见赵括令旗突然一动,车阵东西两侧,各有两路赵军铁骑席卷杀出,朝着被困秦军侧翼掩杀过来。三个时辰过后,野王要塞外终于平息了下来。
蒙武眼睁睁看着五万大军尽数覆没于此,却没有丝毫解救之法,心头着急,一口热血顿时喷涌出,众护卫赶忙簇拥着蒙武,匆匆向后退去。赵军也不追赶,只是将车阵重新聚拢,同时派出人手清理壕沟。
前军五万全军覆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蒙骜耳中,蒙骜大骇之下,急令全军加速行军,终于在当日夜间赶到了野王。
“蒙武何在?”望着迎面走来的败兵,蒙骜怒气冲冲地下马质问。
“败军之将蒙武见过上将军。”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将领便从这群人中缓缓地走了出来,颓然跪倒在地。
“蒙武,你可有话说?”蒙武虽是自己的儿子,但毕竟军法无情,蒙骜尽管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赵括怪阵,末将不识,以至此败。”蒙武一脸沮丧地拱手答道。
“怪阵?”蒙骜自语了一声,然后指着蒙武道,“你却从实说来。”
蒙武于是将赵括的车城圆阵细细描述了一番,蒙骜愈听愈奇,于是对左右言道:“且将蒙武收押,全军停止前进,诸位随本将先行查勘敌情,再做打算。”
吩咐完毕,蒙骜头也不回,猫腰钻入了林中,众将赶忙跟了过去。一路潜行,走了许久,这才来到了野王要塞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头上。当亲眼看到蒙武描述的车阵后,蒙骜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夜幕下的这座大阵几乎便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巨大火焰圆圈,借着月色,隐约可见圈内旌旗错落,更有鼓声阵阵,真是杀气腾腾,慑人心魄。
“莫非此便是失传的孙膑阵法?”蒙骜仔细再看,愈看愈发震惊,此阵以圆阵配以壕沟、战车、步军,虽是连夜匆匆布起,却是异常严谨,若想攻下此阵,至少需要十倍之兵力!
“赵括真神人也!”蒙骜的脸上一片肃然,“传令三军,撤兵班师!”
“上将军,赵军不过数万……”大将王陵心有不甘。
“毋需多言,撤!”蒙骜此话说罢,转身便走下了山头。
秦军退军的消息经斥候飞报邯郸,赵王心中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立即颁下诏书:老将庞援速调新军十万前往野王接防,替回赵括。
三日后,赵王更是亲率一班文武大臣出邯郸西门三十里,隆重迎接赵括的班师大军。直到日暮时分,官道上方才隐约出现了一片蠕动的黑点。随着黑点越来越近,呈现在赵王面前的竟是一支前所未有的班师大军,各式的拐杖,血迹斑斑的甲胄,褴褛不整的衣裳,散乱飘舞的长发,在如血色般残阳的映照下,更显得悲凉异常。见此情形,赵国君臣上下无不唏嘘动容。
站在青铜王车上的赵王赶忙转身一摆大袖,“乐工,赵风!”
乐声骤然响起,朝臣夹道,赵王泪光荧荧地走下王车踏着厚厚的红毡迎了上来,然后对着眼前这支大军便是深深一躬。
赵军于是缓缓地停止了行进,左右分成两列。紧接着,从队伍的后面闪出了一杆残破的红色“赵”字纛旗,纛旗下一员浑身血渍,却是衣甲整齐的黑瘦将军骑着一匹同样污渍斑斑的白马飞驰而来。
但见黑瘦将军在赵王面前飞身下马,跪地拱手道:“罪将赵括,参见吾王!”
赵王眼含热泪地将那数月前还是高挑俊朗的赵括扶了起来:“本王有愧上将军!”
赵括哽咽着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望着赵王。赵王随即从身后内侍的托盘中捧起青铜大爵,举至赵括身前,赵括于是接过酒爵汩汩饮下。伴着慷慨悲壮的赵歌,赵王紧紧握住赵括的手,把赵括扶上王车,转身下令道:“大臣军兵一律步行,车马让于伤兵!”言罢竟是一抖马缰,亲自驾车朝邯郸辚辚而去。
班师大军一路进了邯郸西门,城内早已万人空巷,百姓平民纷纷夹道肃立,静静地注视着这群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将士缓缓走过。待到宫前广场,赵王亲自宣读诏书:赵括屡败秦军,功勋卓著,加赐封地百里,赏千金。其余将士,战死者加爵三级,生还者晋爵两级,免赋三年。
一时间,人群中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赵军万岁!上将军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