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合纵,李牧虽是联军统帅,但赵军实际的领兵大将却是老将军庞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赵国特殊的军制使然。为了有效抗击匈奴,赵国大军向来分为腹地大军与边军两部分。长平大战时,因须倾国之力对抗秦国,孝成王方才有了将举国兵权尽交予廉颇的非常之举。待至赵括入秦,李牧虽接掌了上将军,却只专一负责北疆战事,腹地大军则是归廉颇统辖。
孝成王死后,因受郭开排挤,廉颇被迫离国而去,于是素有战国之世最后兵家大士美名的庞援便接替廉颇,成为了赵国腹地大军的新任上将军。
其实庞援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集纵横家与兵家之能于一身的全才人物,战国末期最后几次合纵全都是在庞援的秘密斡旋下达成的。不仅如此,他更是在赵偃即位的第四年,大败入侵的燕军,逼死了燕国上大夫剧辛。
这些年的赫赫功勋也让庞援成为了朝中王族元老势力能与郭开相抗衡的关键所在,如今郭开肯让庞援做五国联军的赵军大将,一方面是迫于朝中形势所逼,一方面在于郭开并不相信此次合纵能够成功。一旦庞援兵败,自己也就有了铲除庞援的借口。没有庞援的支持,那些王族元老大臣又能奈他如何?
区区数月间,五国联军就在魏国境内完成了集结,在李牧的统率下,联军首战便收复了由秦军重兵把守的赵国故地寿陵,并将五国联军的大营设在了寿陵城外。
在这片浩大的军营里,驻扎着联军四十万人马,其中赵军步骑十万,主将庞援;楚军步卒八万,主将屈定;魏军步卒八万,主将魏僚;燕军轻骑八万,主将太子姬丹;韩国尽管实力最弱,却也派出了六万人马,主将韩朋。
联军大营中央,还有一座小军营,里面唯一的牛皮军帐便是本次五国联军的总帐,亦是四十万大军的灵魂所在。
大军安置妥当后,李牧即刻派人将各国统军主将全都聚集到了这座牛皮军帐中。
待众人坐定,李牧开门见山地言道:“此番合纵意义重大,大军何去何从,诸位将军尽可一抒己见!”
大帐中顿时一片寂然。
楚军主将屈定见许久没有人说话,于是起身首先说道:“屈定之见,五国大军共计四十万,自当直扑函谷关,以车轮战法昼夜攻之,不出半月定能破关而入。”
“不可!且不说函谷天险,易守难攻!便说秦军关内尚有主力大军三十万,纵我能破关,亦成疲军也!岂可再战?惟诱使秦军主力出关决战,方可聚而歼之,不战而下函谷关!”魏军主将魏僚听罢,当即提出了异议。
“说得容易,只说如何诱敌出关?敢问魏将军可有成算?”屈定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这……”魏僚只是脱口而出,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没想清楚,“此中详情自当慢慢谋划……”
韩军主将韩朋忍不住驳斥道:“慢慢谋划?秦军岂是傻子?焉能容我慢慢谋划?为今只有速战决之!”
“韩老将军似有高见?”魏僚向来轻视韩国,自然不甘示弱。
“这……还须按老办法,两路夹击,一路取武关,一路攻函谷。”韩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的谋略,只得搬出了从前几次合纵攻秦的老路数。
燕国太子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次次皆是此等战法,若能胜之,焉能有今日?”
“……”一时间,众人又没有了言语。
就在大帐一片沉默之际,一直没有开口的赵军主将庞援终于说话了:“诸位且看。”庞援信步走到大案前的山川地形图前,提剑指道,“攻秦之师屡屡向西而阻于函谷,皆因其之地利也!庞援以为,我自可弃函谷于不顾,大军经安邑渡河,出少梁山地南下,直插咸阳!若能如此,秦军必败!”
“妙也!”众人在庞援的指点下,眼前皆是一亮,纷纷将目光转向了端坐于帅案之上的联军统帅李牧。
“诸位以为庞老将军谋划如何?”李牧微微一笑,并没有急于表态。
“韩朋无异议。”韩朋率先表示了赞成。
“我等皆无异议!”其余三人于是也跟着齐声呼喝道。
直到这时,李牧方才点了点头:“既然诸位全无异议,便当同心协力!明日卯时起兵,以燕赵轻骑为前部,赵楚韩步卒居中,魏军末之。散!”
“诺!”帐中五国主将齐齐虎吼一声,尔后相继退出了大帐……
五国合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咸阳,在欣喜之余,赵括不禁又有了担忧:如今他身为秦国上将军,五国联军来攻,若刻意求败,一世英名尽毁倒是无所谓,假如因此引起了秦国朝野上下对自己的怀疑,那么在秦国苦心经营二十五年的局面也得随之东流了;但如果全力应战,自己岂不又成了秦国的帮凶,列国的罪人?
思来想去,败是定然要败的,可却如何才能败于无形,不让人看出破绽?此事难矣!
正在思虑间,老总管突然点着竹杖急急忙忙地来了:“公子!少公子回府了。”
“哦?”赵括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快!快让兴儿进来!”自从章台一别,父子二人已是整整五年没有见面了。没等赵括把话说完,赵兴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父亲!”赵兴顾不得抹去满脸的汗水,就一屁股坐在了书案旁,扭头冲着老管家喊道“家老,有茶么?”此番,奉蓝田将军王翦之命,赵兴回国尉府交接军械粮秣。一忙完公务,赵兴便迫不及待地踏入了五年未进的家门。
“有……有!少公子稍等!”老管家亦是一脸兴奋,应声走了出去。
赵括重新坐下,伸手一把握住儿子,仔细凝望了起来。与五年前相比儿子又消瘦了许多,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来是有好几宿没能入睡了。见到儿子这副憔悴模样,赵括心底不禁泛起了一阵酸意:“兴儿……”
“五国联军汹汹压境,国尉府整械备战,自是比平日忙碌了!不打紧。”赵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安慰了父亲一声,“儿此来特向父亲辞行。”
“怎?这么快便要走?”赵括惊诧地问了句。
“少公子,茶来了。”说话间,老总管领着一位端茶的侍女走到了赵兴面前。
接过茶碗,赵兴猛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嘴一抹,拱手道:“大军云集函谷关,儿须即刻赶往关中大仓押解粮秣。”
赵括点了点头:“国事为重,不必在此耽搁,快去吧!”
“父亲……”赵兴轻轻哽咽了一声,起身转到赵括面前,向着父亲深深一拜。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赵括心中竟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父亲乱秦,儿子却一心保秦,此是何等荒谬之事也!如此下去,终有一日父子必将成仇,到那时却该如何是好?
茫然中,赵括撑着书案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一侧悬挂有大秦疆域图的墙壁前,自言自语道:“李牧啊李牧!我若是你,却该如何用兵?”赵括熟知李牧,他战法多奇计,尤为擅长大兵团游动作战,故而函谷天险他是断然不会去碰的,那么……
赵括慢慢把目光移向了函谷关上方的少梁山地:“走少梁一路,便可避开函谷关,过栎阳而直逼咸阳也!”如今秦军主力皆在函谷关,关中空虚,蓝田大营更是只剩下了两万留守老卒,若李牧果真此路进兵,不出数日便可直达咸阳城下。
增兵函谷关是嬴政在朝会上做出的决定,如此一来就算兵败,也与自己毫无干系!只是,李牧真的会与自己所见略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