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赵括逃秦!”内史腾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秦王大书房,“咸阳……咸阳令去追了!”
“甚?”嬴政霍然起身,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马服君府有重兵把守,赵括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逃走?
内史腾喘着粗气重复了一遍:“赵括逃了!”
“赵高!”嬴政一脚踹翻王案,朝着书房外咆哮道,“赵高何在?”
“臣在。”听到秦王的喊声,赵高赶忙装出一副慌张的表情快步进了书房。嬴政似乎是想派他去追父亲,然而父亲已走半日,只要自己途中稍作拖延,秦王怕也只能无可奈何。
“快!备车!”嬴政气急败坏地吼着。
难道嬴政要亲自追赶!赵高心中暗暗吃惊,事情发展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驷马王车远非那辆单马黑篷车所能相比,倘若赵括途中有所耽搁,可就前功尽弃了:“大王不须亲去……”
嬴政不耐烦地拔出秦王剑指向赵高:“毋须多言,速往中车府备车,即刻出发!”
“诺。”看着嬴政决绝的神情,赵高不敢再劝,忙不迭地应声出了书房。
没过多久,赵高就驾着驷马王车匆匆来到了咸阳宫前的广场。不等减速,嬴政便迫不及待地飞身跃上了王车:“快!直向上郡!”
怎么嬴政连逃秦的路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赵高驾着王车,心中充满了困惑:“赵括归赵自当沿渭水官道走函谷关,怎能舍近求远去上郡?”赵高试探着问道。
“赵国奸臣当道,若往邯郸无异飞蛾扑火!亚父离秦,必奔云中而去!”嬴政闭眼坐在车上,满脸的自信……
车轮飞快地碾过平直的大道,望着篷车缝隙外微微扬起尘埃的路面,赵括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此生很难再回来了。时光流逝,不知不觉二十五年过去,可乱秦大计却是收效甚微,秦国疆土仍在不断地向东拓展,天下大势也终将走向一统。此次归赵,说实话赵括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大人,过渡口便是赵国。”晚霞如火,一连奔行数日的黑篷车终于慢慢停了下来。驭手跳下篷车,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转头指着前方轻声说道。
赵括下车走到路边,脚下是大河冲蚀不已的崖岸,眺望着不远处夕阳余晖下的渡口,赵括渐渐陷入了他的世界。那年初入秦国,与蔡泽遥望河东群山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可现在却要离开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驭手终于不耐烦了,挥舞的马鞭不时在空气中发出“啪啪”的声响,似乎在催促着赵括赶紧上路,可赵括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崖边,默然凝视着远方的山水。
突然,一阵尖锐的马蹄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从远处渐渐扬起了阵阵尘埃:“追兵来了!”驭手埋怨地冲赵括大喊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了渡口。
听见声响,赵括猛然回过神来,姬氏姐妹亦拔剑相继跳下了马车……
片刻过后,蒙恬带着百名秦军飞骑隆隆飞驰而来:“赵括,还不束手就擒?”蒙恬端坐马上,挥鞭指着赵括高喊道。
赵括听罢不禁仰天哈哈一笑:“蒙恬,不必多言!老夫今日便要看看,汝能奈我何?”
“赵括休要张狂!传我号令!尽数生擒!不许走脱一个!”随着蒙恬一声怒喝,秦军百名骑士几乎同时呼啸向前,与赵括三人展开了激战。
赵括与姬氏姐妹背靠背结成了锥形战阵,相反秦军飞骑因受地势限制无法充分展开,加上先前蒙恬有令生擒,又无法痛下杀手,一时秦军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堪堪只半个时辰就伤亡了四十余骑。
眼见部下损失惨重,蒙恬终于忍无可忍了:“传令!全数杀尽!”
“诺!”秦军飞骑精神顿时大振,齐声虎吼了一声。
此令一下,形势骤然改变,再无顾忌的秦军骑士,疯狂地发起了新一轮猛烈的冲击,三人渐渐撑持不住,被秦军分割成三块,全然没有了先前锥形阵的相互呼应。
赵括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擒贼先擒王,惟有擒住蒙恬,方有一线生机!思忖到此,赵括猛一抬头看准了蒙恬的位置,然后挥舞长剑直冲了过去,一连刺翻了七八名拦路的秦军骑士。
护卫蒙恬的秦军飞骑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张弓朝着赵括就是一箭。
“夫君小心!”听见姬华的提醒,赵括心中猛然一惊,急忙一个侧身躲闪,长箭擦着自己的面颊呼啸而过。
没等赵括喘口气,那名射箭骑士已然飞马杀到了面前,赵括下意识回身一剑斩断了战马的前蹄,马身骤然前倾将背上的骑士摔在了地上,赵括于是跃身上前夺过骑士手中长剑,反手向着蒙恬飞掷而去。一切只在瞬息之间,没等蒙恬做出反应,长剑便径直穿透了他的右肩,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蒙恬当即应声落马。
“将军!”秦军军法有言,主将阵亡随护同死,众骑士见蒙恬落马,哪还顾得上其他,纷纷回马救援蒙恬。
赵括举剑还想再战,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姬雪略带哭腔的声音:“公子!姐……姐姐不行了……”赵括惊愕地回头一看,只见满身是血的姬华正静静地躺在姬雪的怀中,双眸紧闭,似乎已是奄奄一息了。
“华妹!”赵括顿时慌了神,抛下长剑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把从姬雪怀中接过了姬华。
姬华躺在赵括怀中,无力地仰望着渐渐失去色彩的天空:“夫君……兴……兴儿……”姬华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她慢慢将头转向了冷冷摇曳在血泊中的遍地衰草,渐渐没有了气息。
“夫人!”赵括紧搂着怀中如落叶般悄然飘落的姬华,失声痛哭……
驷马王车上,赵高忐忑不安。
一路都没有追到赵括,眼见前方就是秦赵边界了,或许篷车早已过了此地,赵高一面驾着车,一面安慰着自己。可当王车转进最后一条山道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瞬间令他惊呆了:本就不算宽阔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秦军骑士的尸体,不远处一辆单马黑篷车更是分外显眼。
赵高停下王车,用微微颤抖的嗓音向秦王禀报道:“大王,追……追到了。”
嬴政猛然睁开眼睛,只见数名秦军骑士正架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将军缓缓走来:“蒙恬!”嬴政怎么也没想到蒙恬竟会弄成这副模样,“赵括何在?”
蒙恬推开搀扶他的骑士,霍然跪在王车前,拱手答道:“臣率飞骑追赶赵括,折损过半,栎阳公主亦死于乱军之中,现赵括藏身篷车,并未离去!”
嬴政摆了摆手,长叹道:“回咸阳好生修养吧!”
“大王!”蒙恬吃惊道,“蒙恬并无大碍,待生擒赵括再走不迟!”
“走!一个不留!”嬴政拍打着王车车身,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此乃秦赵边界,且栎阳公主已死,赵括心智大乱……”蒙恬不放心将秦王独自留在此处,于是他求助般地望向了伫立于嬴政身旁的中车府令赵高,希望赵高能帮助自己劝说秦王。
不想赵高却是面无表情地喝斥道:“咸阳令,大王业已言明,何须再有迟疑?”
“诺。”蒙恬哑口无言,只得无奈地朝秦王一拱手,然后艰难地站起身,撤走了飞骑。
待蒙恬走远,嬴政方才跳下王车,在赵高的陪同下走向了篷车。
“亚父。”站在篷车旁,嬴政轻轻喊了一声。
片刻过后,面带泪痕的赵括蹒跚着从篷车中钻了出来,淡淡地说道:“秦王欲言何事,老夫皆已知之!天下归一虽大势所趋,然鹿死谁手犹不可知!赵括既为赵人,自当尽心赵国,至于成败如何,天命也!”
“赵有郭开赵迁……”嬴政紧紧攥住拳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心情。
赵括伸手止住了嬴政:“秦王不必再言,今日赵括若离秦,他日便是沙场相见!”说罢,赵括随手将一柄长剑抛在了嬴政面前,“秦王速做决断!”
此刻赵高的心已然悬到了嗓子眼,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决意挟持着秦王随赵括一同返回赵国。
“赵高,走!”嬴政低头默然静立了许久,突然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保重。”赵高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低声拱手一礼,紧随着嬴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