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难成眠。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唐清瑶,是他的前妻,这已经毋庸置疑。
靳奕说,只爱我,我相信。
但是没有爱,为什么会结婚?我想不明白。唐清瑶充满魅惑的笑容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第一次知道,嫉妒是最折磨人的一种感觉,难以言表,却深入骨髓。
我更加明白,未知是一种可怕的深渊,因为未知,所以臆想,因为臆想,所以疯魔。
或许,命运不允许人们任意剪切岁月的记忆,所以,在我们破坏了规则以后,惩罚就会接踵而来。
手机短信音响起。
我从枕头下翻出手机,是聂蕊的短信。
蕊:“小冬,靳少不许我们打扰你,你还好吗?”
我:“嗯,还好,放心。”
蕊:“别难过,姓唐的是过去式,你才是正牌妻子,靳少一定有难言之隐。”
我:“也许吧,但我真的很难过。”
蕊:“你晕倒了,靳少吓坏了,我从没见他对什么事惊慌过。他连看都没看那个女人一眼!”
我:“哦。”
蕊:其实,他能原谅你流过产,你就也原谅他一回,你俩算扯平了吧。”
我闭上眼睛,我不再回复她,我不要扯平,因为压根就扯不平。
九年前,面对如山铁证和众口一词,我虽然百口莫辩,却绝不认栽。我不顾尊严,无数次苦苦哀求,我的赌注是他对我的绝对信任,但我赌输了。
谁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谁会不相信包括他父亲在内的诸多人证?谁会不相信各种不堪入目的物证?谁会不相信科学检验?当这一切像一枚枚炸弹接连投到我的生活里,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他暴怒、悲伤、痛苦、绝望,于是,他放弃了我,没有一丝留恋。
衣橱里,是吴浩的衬衫和内衣裤;卫生间里,有吴浩的剃须刀、牙具和用了一半的香水;床上,有一对儿枕头,枕头上有吴浩的头发;鞋柜里,有吴浩的拖鞋、皮鞋,运动鞋;厨房里,有一套情侣碗筷;冰箱里,有吴浩喜欢喝的专门从西班牙空运回来的饮料;阳台的晾衣架上,挂着吴浩的内裤;垃圾桶里,还有一个尚未处理的避孕套,靳奕在校外给我安排的新家,到处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而这一切都是靳奕亲眼看到的,曹阳说,靳奕从进门开始,就喘着浓重的粗气,看到的内容越多,就越浓重,听上去几乎要窒息。在张明钦打开卫生间垃圾桶时,他几乎站立不住,一拳挥出,砸碎了卫生间的镜子,像一头濒死的野兽,跪在地上呕吐、悲鸣、哭嚎!那声音,让曹阳一想起,就会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罪证配合默契,纷至沓来。
咖啡店,酒店,公园,家门口,学校宿舍,吴浩家,都是我和吴浩那些暧昧照片的背景。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乘车,一起看电影,一起住酒店,在车里激情相拥。这些照片全部都摆在靳奕的办公桌上,圣远的每位元老大咖的电子邮箱里都被寄送了一份照片的电子版,谨慎的靳圣远为了他的儿子,请专家鉴定照片,结论是——所有的照片并非合成。
我茫然无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一张验孕单从我宿舍的抽屉里被翻出,并像病毒一样迅速在学校网站传开。那一次,他彻底绝望,看着抵死不认的我,眼底尽是血色,但最终扬起的手掌在半空中生生顿住,没有掴在我满是泪水的脸上,他冷绝的说:“你……不承认,没关系,换一家医院,再验!”
最终,在月亮山上,在那个北风呼啸的夜晚,他把第二次验孕的结果摔在我的脸上,断情绝爱,一去九年。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在那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我成了吴浩百分之百的情人!他是说过爱我,但这仅限于他的想法,与我无关,可是,几乎全世界都能证明我的背叛!
于是,我恍惚了,目中早已流不出眼泪,心智几乎丧失殆尽,嘴里只是反反复复念叨着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在月亮山顶呆坐了多久,呆呆傻傻的我忽然精神一振!想到了能够最直接证明我没有怀孕的好方法!我颤抖着,从背包里翻出一把水果刀,那还是上个星期和馨媛郊游时放进背包的,真是庆幸没有放回家里,否则我的方法还缺少工具呢!
握着锋利的水果刀,我想都没想,用力刺入小腹,热血瞬间顺着刀把溢出,再把刀身缓缓侧移,动作一气呵成,尽管当时精神恍惚,但是我对每一个动作都记忆深刻,因为我太想证明自己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唯一不记得的是,冰冷的刀峰刺进身体的时候到底有多疼,我只是一心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才会让两次检验的结果都一样?如果没有什么,我就可以告诉靳奕,里面没有宝宝,什么都没有,两次检验都是错的。
只笑那个无知的我,都大学三年级了,居然不知道,刚刚怀孕的时候是看不到宝宝的,这一刀,反而破坏了唯一有利的证据。
我挣扎着站起来,捂着肚子向山下移动,粘稠的血在夜色下发着暗红的光亮,陌生的腥味让我觉得一阵阵恶心,一路留下血腥的痕迹,说不清是什么支撑着我,竟然能走出几百米,我记得只想让他赶紧看看,我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虽然天很黑,但我觉得他应该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能追上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然后,越走越累,视线越来越模糊……
馨媛说,是出租车司机救了倒在血泊中的我,把我送到医院,推进抢救室以后,才报了警,警察在手机中找到了她的电话,她赶来的时候,我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可能是我太平凡了,天堂和地狱都不收我,过了大约六个小时,我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子宫受损严重,单侧输卵管也被割断,所以,我以后几乎不可能有受孕的机会了。
被推出手术室后,我在尚有一丝清醒的时候,对馨媛说:“去找靳奕,我要见他,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受伤的事。”
当我再次醒来追问靳奕的下落时,馨媛不得不告诉我,靳奕消失了,有人说他回美国了,有人说他去加拿大了,公司里的人说他不会再回来了,曹阳说靳奕只是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各自保重。
我并没有放弃,在手术第三天的时候捂着撑裂出血的伤口,去紫薇花园跪下来哀求邱美桐,期望她大发慈悲告诉我靳奕在哪里,但是,除了羞辱,什么也没得到。
于是,我每天在宿舍楼下等,这么多年,他每次生气不理我,不出三天都会回来找我的。可是,十几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靳奕没有出现,等来的是学校勒令退学的通知单,我,楚小冬,现在连大学生也不是了。
从那天起,大概一年左右,我的记忆是模糊的,确切的说是空白的。因为我病了,医生诊断为心因性精神障碍,也就是——精神病。我被送到辽安唯一的专科医院进行强制治疗,因为如果不治疗,我总是要找机会用刀或别的利器挖向自己的小腹。外婆一个人根本看不住失去常态的我,一阵急火攻心,脑中风住院了。
馨媛答应过我,帮我保守秘密,她做到了。所以,比我晚一年上大学的她一个人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她边上学边打工给我和外婆支付住院费,还要支付护理外婆的护工的工资,有了假期就来陪我聊天,放我喜欢听的音乐,给我洗澡搓背,在我状态好的时候还向医院申请带我出去散步。
至于曹阳,自从月亮山那一夜起就开始四处寻找,怎么也找不到我,馨媛守口如瓶,那一年,曹阳的父亲去世,我又失踪了,曹阳正式向靳圣远提出,脱离靳家的掌控,过自己的生活。
一年以后,我在馨媛的精心照顾下逐渐康复,慢慢接受了靳奕离我而去的事实,起初我想过去死,但又舍不得,我担心,靳奕有一天会想通,一下子又回来了,我又死了,那该多遗憾。
我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挣扎着站起来,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我消失的一年却更加坐实了我背叛的罪证,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的“孩子”没了,是因为我做了流产手术,消失一年,是因为被学校劝退,没脸见人,自甘堕落混迹社会去了。
对于所有的猜测和言论,我无从辩解,也无须辩解,最重要的人不在了,其他人误会与否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只对曹阳说了一句:“我是楚小冬,你认识的小冬会做他们说的事情吗?”
我艰难的把思绪从痛苦的记忆中拽回来,泪水沾湿了枕巾,试问这样一个我,怎么甘心去和结过婚的他扯平?不是我小气,是我真的不甘心。他让我问问自己的心,当年他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