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拉住徐牧胳膊,苏瑞林冷笑。
“行了牧子,别仗着外公宠你就搞七搞八,现在你跟忠青坑了厂里五千,还准备弄十多万出来,赶紧把钱还回来。啧啧,看不出来啊,你胃口这么大……”
徐牧哭笑不得,不过心中也算是明白过来。
敢情外公和小舅还没来得及跟大舅通气?
耸了耸鼻子,徐牧挣了两下没挣脱苏瑞林的钳制,索性也懒得再挣,嘴角微微上扬,平静地问道:“大舅,你一直没回家吧?昨晚去ktv玩了一晚上?”
“啊?你怎么知道?”
“身上有酒气……”徐牧用一种怪异地眼神盯着自家大舅,淡淡地道:“声音都还是哑的,看样子玩得挺嗨?”
显然,徐牧的语气没那么客气,也不是对长辈的正确态度。但苏瑞林冷不丁被他喝问,先前那气势汹汹的模样,顿时收敛起来,一时间也忘了这茬。
尴尬地松开徐牧,苏瑞林搓着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让徐牧去老爷子告状,那未免就有些不妙了。
现在镇上ktv里面是个什么道道,谁都知道,陪酒的陪跳舞的野花,的确要比家花香来着。
“行了大舅,反正舅娘在省城,你就可劲地作吧。喏,外公在那边,咱们过去说清楚。”
徐牧才懒得管大舅那些花花肠子,眼看外公和小舅从车间出来,忙不迭地便迎了过去。
而郭震和郭嘉涵也是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两个彻底搞不懂状况,多少也看出点不对劲来。
不过,对于徐牧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大舅的气势,这本事郭震还是挺佩服的。
他碰到家里长辈,那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尤其是面对他叔叔郭品尚的时候。
在走向外公时,徐牧注意到,那福盛米厂的周福哲带着几个人赫然在列。
看得出来,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放了什么狠话,黑着脸拂袖而去。
徐牧与对方一行人擦肩而过,那周福哲明显正在气头上,昂着头,神情严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外公,周厂长又跑来干嘛?”
一夜未见,苏广发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闻言哈哈一笑,不在意地挥挥手:“还能是干嘛?趁火打劫呗。外头热,走走走,去办公室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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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的吊扇开到了最大,但吹出来的还是热风。
不过相比起外面,这里无疑就凉爽了许多。
在徐牧介绍了郭家兄妹给苏家父子后,苏忠青立马跑出去买饮料去了。
别说,在徐牧眼中,小舅接人待物为人处世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跟他呆一起,绝对令人如沐春风。即便是对待他们晚辈,也丝毫没有半点架子。
一屋子的人各自找地方坐下来,由于各怀心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不过,最着急的还是苏瑞林,将自己桌上的那份合同摆在父亲案头后,就连忙躬身问道:“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忠青他……”
说到这里,苏瑞林陡然止住,按了按自己眉心,偷瞥了父亲两眼后,不再说话。
他毕竟不是傻子,虽说熬了一夜脑袋有些发晕,但现在人都到齐了,他终究还是看出点不对劲来。
父亲是这些天来第一次来厂里,而且还跟忠青在一块。
很显然,若是苏忠青真打算坑厂里的钱,他用不着拉徐牧进来,而且……他至于么?
退一万步来说,厂里也根本没那么多钱啊。
冷静下来后,苏瑞林智商上线,开始努力分析起那份合同的意义来。
“这个事情先不忙说,瑞林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这逢场作戏,也得要有个度对吧?”上下瞥了儿子一眼,苏广发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一句。
此刻的苏瑞林眼圈发黑,整个人没精打采的,以他的眼力,不用猜,就知道大儿子一宿未归干嘛去了。
昨晚上还想跟他商量商量牧子的计划来着,却硬是找不到人。
“爸,我这是跟银行系统的几个朋友沟通感情,看能不能想办法拖些天……”
“胡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有几斤几两?现在厂里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你还拿钱跑去玩……”
苏广发本来还不想发火,现在却是被儿子搪塞的一句话气得咬牙,半晌才沉着脸坐下来,深呼吸好几次,平静下来。
继而,苏广发目光挪到徐牧身上,脸色略微舒缓:“小牧,你再来给你不成器的大舅讲讲计划。”
徐牧昨天那番话,对苏广发来说,着实是有些异想天开,可苏忠青听的眼睛发亮不断叫好,要命的是,偏偏连他都觉得那小子的话有道理。
趁现在人都在,苏广发想再听听细节,谋定而后动嘛。
徐牧叹了口气,这水口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咧。
抹了把脸上的汗,徐牧站起身指了指那份合同:“是这样的大舅舅,我有个办法,既可以解决收粮的问题,还能让厂里赚一笔钱,解决厂里的资金问题……”
“嘿……”
听到这话,苏瑞林有些不高兴了,不屑地开口道:“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就在这胡吹大气,充什么能咧?”
如今泰禾的局面尴尬,他们这些大人都束手无策,这小子居然说能解决,那将他们这些人置于何地?
就你小子能是吧?
现在这情况,只能尽量把价格抬高了卖掉厂子,多少还能落到点钱,要不等山穷水尽时,一切都晚了。
“外公,您说句话……”徐牧无奈,这年纪确实是硬伤,说出来的话,没力度啊。
这回他办的事,不管是郭品尚,还是苏广发,信任他的前提,都因为他是知根知底的人。
若不然,涉及这么大的金额,换做别人怕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给你大舅说详细点呗,昨天我跟你小舅听着有些迷糊,还没来得及跟瑞林讲,你再细细地说一遍。”苏广发笑呵呵地看着外孙,一脸和煦。
说实话,大儿子刚才说的这话,其实跟他昨天想的一样。
当然,再听完了徐牧的话后,他一直处于思索中,其中许多的细节方面,还没想清楚。
现在若是能让外孙讲详细点,自然再好不过了。
外公都这么说了,徐牧自然不会反对。
这时候苏忠青刚好也回来了,他们三一人一罐饮料。
徐牧大喜,忙不迭打开喝两口润了润嗓子,要知道,他现在渴的嗓子都冒烟了。
一罐饮料喝完,徐牧来到苏瑞林的面前,偏偏头:“让开,我要用下黑板。”
看了看黑板上面还是94年的生产计划,徐牧哑然失笑,毫不犹豫地拿起板擦抹掉,接着用力写下“整合”两个大字。
徐牧回头,指着黑板沉声道:“现在泰禾最大的问题就是收粮困难,这个大家都知道是吧?”
众人点头,便是连依然一片懵懂的郭震,也随众表现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首先,我这个方案叫资源整合。找到更多的人给自己支付成本,找到更多的人给自己创造利润,将手头资源整合运用,而非各自营利各自负担成本的传统做法。”
徐牧侃侃而谈,手中的粉笔不停,写下“泰禾”、“货车”、“品牌”、“客户”等字。
“嗯?”此刻苏瑞林却是拼命眨眼,显然有些跟不上徐牧思路。
咱不是在谈收粮食的问题嘛,怎么一下子谈到什么利润方面上去了?
而且,资源整合?
这名词新鲜。
苏忠青在旁老神在在地微笑,看着大哥一脸茫然,心中莫名畅快。不过他心里清楚,不是大哥智商不够,换做他昨天不在场的话,恐怕对徐牧这番话也是同样的反应。
“大舅你看啊,咱们第一步是用厂里的名义买下一批农用货车。嗯,就是那种两万左右的小四轮,我可以争取到优惠,用底价拿过来,才一万二一辆……”
听到这里时,苏瑞林跳了起来,打断了徐牧的话头:“一万二?还才一万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厂里资金本来就紧张,你还要厂里买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小子,拿咱们当冤大头,在这里吃回扣赚差价?
美得他……
说到这里的时,苏瑞林自以为看穿了徐牧的用意,摇摇头,回头对父亲道:“爸,我不相信您看不出来,这家伙都算计到自家人头上来了,想……”
“你不要说话,让牧子讲完。”
苏广发摆摆手,瞪了大儿子一眼。
要知道,当时他听到徐牧这话时,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但老苏同志却沉的住气,并没有宣之于口。
对于大舅的质疑,徐牧失笑,并不为杵,清清嗓子后,继续道:“第二步,将车辆全喷上泰禾米厂的外漆,公开招募司机并售卖农用车,比市场价略高一点,可以卖两万一二左右。”
“等等……”
苏瑞林又听不下去,扬眉讥笑道:“敢情……你小子当别人都是傻瓜?谁傻乎乎的来花更贵的价格到咱们这买车?”
不得不说,苏瑞林这个问题很尖锐,说的也是实情。
这车的市场价也就在两万左右,而且估摸在榆林也没人去买。
泰禾若是倾尽所有弄来了这批车,到时若没人买还不得关门大吉?
最重要的是,这卖车,跟解决自家面临的危机有啥关系?
徐牧不动声色地瞥了苏瑞林一眼,抬腕用食指顶着自己脑门,嘴角微微上扬:“大舅,动动脑子嘛,外公和小舅都答应下来的事情,难道您以为他们智商有问题,全都分辨不出好赖?”
听到这话,苏瑞林一怔,眼见自家老爹和弟弟都满眼不善地盯着自己,不由一脸讪讪,赶紧闭嘴。
“嗯,这里有个小故事……”徐牧见大舅吃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有两口子逛商场,女的看中一套高档餐具,坚持要买,丈夫嫌贵,不肯掏钱。导购一看,悄悄对丈夫说了句话,他一听马上掏钱。是什么让他立马转变?”
“因为那导购对丈夫说:这么贵的餐具,你太太是不会舍得让你洗碗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做销售,必须要具备同理心这种特质,而不能墨守成规,要换个角度发现客户需求,解决他们的购买顾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跟泰禾现在的实际情况又有什么关系?苏瑞林嗤之以鼻,正准备开口,却被自家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张张嘴又把话吞了进去。
徐牧淡淡地瞥了苏瑞林一眼,话题一转:“为免有人听不懂,我再详细解释一下,两万块的车,其实不少人买得起,只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怕买来闲置,那些人才不敢买。”
“现在咱为这批客户解决这个痛点,把车体全部喷上泰禾米厂标志,增加辨识度,这样,有需求的人买来,不仅可以自用,解决了售后问题,还能成为泰禾米厂特许专营收粮车辆,每拉来一车粮食,咱就给五十块收粮补贴。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你说……他们买不买?买了后,他们会不会想尽办法去乡下收粮食?”
仿佛一道炸雷在头顶轰响,苏瑞林立马明白过来。
这么说来,那些车直接倒卖出去就行了,买车的钱根本就不用出?
深入想了想,苏瑞林几乎瞬间可以确定,泰禾米厂的收粮问题的确已经迎刃而解。有了那么多本土的司机下乡收粮,比他们坐在厂里来等,那效率还用说?
但随即,苏瑞林便死死盯着徐牧,满脸不可思议,这小子,他是怎么想到的?
还有这个什么整合资源,说穿了,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为何他就从来没有想到过?
而郭震和郭嘉涵面面相觑,到现在,他们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徐牧能够得到泰禾米厂的大力支持。
换而言之,如果他们有这样的厂,有这样的需求,似乎也可以套用徐牧这种方式来赚钱。
不过,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无论他们怎么想,却硬是想不出不大对劲的地方。
徐牧仍在侃侃而谈,时不时挥舞着手臂,以便加强自己语气,同时,也用粉笔在黑板上一条条列出相关利弊。
在此刻,他那犹有些青涩的面孔满是郑重之色,气势与先前迥然不同。
“采取全方面立体式广告的攻势,镇上电视台、传单、海报、网……呃,舞台搭建等方式,务必要让全镇十多万人都知道泰禾的卖车优惠……”
小镇人不多,可越是小地方,消息也就越集中,思维越闭塞,很容易通过人为制造热点。
通过这些手段,徐牧相信,自己这番造势,绝对会有效果。
“首先在农用车方面,这一进一出,厂里就能立马进账一笔款项。就按二十辆车来算,一辆车差不多赚八千左右,这次买卖车方面,扣除成本,泰禾就可斩获十多万……其次,这是一次新型广告……还有……”
“……总之,咱们让那些司机来做业务员,让农户成为供货商,最终都为泰禾来服务,这样,也能让泰禾米厂的价值最大化,最终产生巨大效益。”
徐牧一锤定音,终止了自己这番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