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在客厅里坐了好久,沈勖开始的时候还陪着他说话,但渐渐地,夜越来越深了,就连伦敦的星星都藏起来睡觉去了。沈勖也离开了客厅,留下林飞一个人在那里待了许久。
我和以骁裹着一床被子在说着悄悄话,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也常这样挤在一起看美剧,但刚刚以骁提议看些什么的时候,我却拒绝了,因为我在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
我们聊了许多,聊到两人的眼睛都眨了又眨,困到几乎要抬不起来的时候,我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以骁啊,你会一辈子都把我当好朋友的吧?”我小声说道。
以骁听到这个总算是提起了一点精神,她勉强冲我翻了个白眼,“拜托,现在大红大紫的人可是你,就算有一天要忘恩负义,不认朋友,那个人也应该是你好不好?”
“为什么是我?”我有点儿想不通。
“只有混的好的才有底气会忘恩负义,不认朋友吧。你以后进了娱乐圈那还不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谁知道你还把我这个无名小卒当不当朋友?”她说的怨声载道的。
我愣了一会儿,迟迟地点了一下头,“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耶,只有混的好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做,可是你也许比我过的更好不是么?”
以骁打了个呵欠,“呵呵,你都红成这个样子了,那你说我得踩多大一泡狗屎才能勉强赶上?还是说你觉得我有可能睡上一个国民老公,还是能够睡的根正苗红的那种?”
好吧好吧,越说越远了,问这些问题也压根就不是我的本意,我只不过想知道一个八卦而已,现在话题跑偏的妈都不认识了。
“困死了,睡吧睡吧。”以骁轰然倒下头,开始假装打起呼噜来。
我一看就急了,赶紧把她拽起来,“你先别睡,别睡,我还有个事儿要问你呢。”
“明天问吧姑奶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咱不要浪费在说话上面了。”以骁慵懒地回答我。
明天问?明天就不问了。
“算了算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就直接点问,你也直接点说,这样你就可以早点睡觉了。”我俯下身子,去捏她的小胖脸,让她睡不成。
以骁不耐烦地掀开我的手,被迫坐了起来,“什么屁事非要打扰你姑奶奶我睡觉,快点说。”
“好好好,姑奶奶,你得老实回答啊。”说完我停顿了一会儿,狡黠地闪了一下眼睛,有些神秘地说,“你,你那初恋怎么回事,给我讲讲呗。”
以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暗骂一声,“操,睡觉。”说完就一下子砸到床上,再怎么弄她都不搭理我了。
眼看我好不容易熬到这个点儿,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现在却告诉我一切都白搭,我有点儿接受不了。
“叶以骁,你给我起来,起来。”我又去揉捏她的脸,一直搓搓搓,差点把她黑头都给搓出来。
但是她就跟麻醉了似的,死活没有知觉了,我刚手酸歇下来,就听见她均匀细碎的鼾声响了起来。
“我去,睡这么快,你是不是装的啊?”我有点儿气愤,于是就不罢休地去鼓弄她的胳肢窝,她向来最怕痒了,我记不信这样也可以扛的住。
以骁的鼾声停了一小会儿,表情有些不爽地翻了个身子,把我的胳膊重重地压在了下面,叫我动弹不得。
我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出来,看着好似睡的很香的她,忽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看来她是铁了心地不想让我知道。
我心里不爽,坐在那里叹了几口气,也狠狠地仰面砸到床上,打算睡觉。
以骁被我震了一下,闭着眼睛发出一声闷哼,好像有些不满。
我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叫你装,你就装吧,早晚我会知道的。”
说罢她又响起了呼声。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真恨不得一根根都给她拔光。
也许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心里面有些压力,所以之前跟以骁聊天的时候,明明就要困死了。但是现在躺到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任宋先生,林飞,以骁,沈勖,家明导演,乔里这些人在我脑海里一遍遍走过去,偶尔他们停下来跟我讲几句话。
突然一股悲凉慢慢地渗透了我。我把被子裹紧了一些,甚至想要把被子拉过来把脸蒙住。
“文欣,我睡不着。”突然身边早已装睡的以骁开口了。
接着她偷偷地从被子里面摸索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一股暖意立刻涌了上来,我心里忽然一热。
接着我回抱过去,轻轻地说,“我也睡不着。”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是沈勖以前最好的朋友。”以骁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还不是现在这样,拘谨,内向,也没有朋友,那个男生却是全校文明的小混混。”
我心里忽然一怔,把她抱地更紧了一些,我认识的以骁从来都是一个人来疯,自来熟的女神经病。内向的以骁是什么样子,我还真的想象不出来。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写过一封情书,还画了一副水彩画,是的,那个时候我很喜欢画画。”
“画的什么?”
“老鼠,一只肥硕的老鼠,我是画在一块石头上面的,那块石头是妈妈带我去寺庙上香,我在庙宇里捡来的,小和尚说它可以带来福气。我把石头送给他,就是想给他带来福气。”以骁的声音忽然变了,有些抖,我怀疑她可能在哭。
我一下子心揪起来,心疼地不得了,刚刚准备开口劝她,以骁又说话了,“他那个时候老是打架,经常弄的自己一身伤,然后回班以后还要被老师骂,请家长,然后他爸爸又打的他一身伤。”
我忽然对那个叛逆的男孩子感到很好奇,我的乖乖女以骁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坏小子,那个男孩子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她,以至于这多年都念念不忘,看来啊,缘份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你知道的,我那时候跟沈勖是同桌,其实那时候我们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仅有的交流就是我进去一下,我出去一下这种。”她抽过去一只手,我猜测她大概是要抹眼泪。
“然后你把情书跟石头交给沈勖了,让他带给那个男孩子对不对?然后呢?”我也抽出一只手,慢慢地伸过去,在黑暗里帮她抹掉眼泪。
“然后,他忘了,哈哈哈。”以骁突然怪声笑起来,吓了我一跳。
“忘了?”我急急地问道。
“放学了他就跟那个男孩子又一起去打架了,他把这件事彻底给忘了,后来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包里多了两样东西,他觉得石头挺好看的,就拿起来把玩了半天,然后把石头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那情书呢?他看了没有?”我又问。
“当然看了,而且还笑了,笑话我情书写的不好,他说随便抄几句歌词都比我的要好很多。”以骁的语气忽然轻松了起来。
“切,情书这东西就是要自己写的才够诚意好吧。”我喃喃地说。
“他看完以后就随便塞进了衣服口袋,想着第二天带去学校给他。”她顿了一下,“可是第二天那个男生没有来,学校把他开除了,他再也没有来。”
“但是沈勖应该还有机会见到他的吧,他们不是好哥们儿吗,还一起去打架。”我安慰他。
以骁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那封情书就在他的荷包里躺了好几天,后来他换了衣服,情书被他妈妈洗到了,他妈妈拿出去跟院子里的婆婆们分享,说有小姑娘喜欢她儿子,那些婆婆们说她以后会很早抱孙子。”
“卧槽,这个人渣。”怪不得以骁今天会说初恋都是被沈勖毁掉的呢。要是我,我非得拿刀砍了他才足以泄愤。
“石头也被他妈妈拿去垫了桌脚,在他家厨房里一趟就是许多年。沈勖早就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了,直到多年以后,他们搬家,才发现这块垫桌子的石头还挺好看……”说到这里,以骁好像完全恢复了正常。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好像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没有结局,就总是缺乏一点说服力。但其实有结局的才是故事,没有结局的都是真实。
这句话就是以骁最后对这件事的评价。
沈勖后来当然还有很多机会见到那个人,但是他没有一次想起来那封情书跟那块可怜的石头,也没有想起来他那傻傻的同桌。
他们依旧偶尔茬伙儿出去打架,或者在网吧里整宿整宿地打游戏,守在街上冲穿短裙的小姑娘吹口哨,一起窝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分享刚下的某部爱情动作片,在炎热发酵的空气里变得濡湿。
没有一次,沈勖记起来了这件他以为的小事。
而以骁就在漫长的岁月里,等了一天又一天,从炎夏到漫漫长夜的寒冬,从青葱的高一到浴血奋战的高三,整个青春她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爆发的青春痘都全体蛰伏,死在某一天早上的镜子里。
“我给你唱首歌,你好好的哦。”我觉得胸口很堵很堵,好像一团东西塞在里面堵住了所有的血液流通,不知怎么地,我也有些想哭,酸酸地唱完一首摇篮曲。以骁忍不住哈哈大笑,“卧槽,你唱的真他大爷的难听。”
“我靠,难听我也唱。”我有些紧张起来,草草地唱完了。
“后来,后来你有见过他吗?”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以骁。
“有一次在学校门口看见他了,我当时什么也顾不上,我想了他那么久,终于见到他了,于是我就冲上去问他为什么不给我回复。”
“结果呢?他怎么说?”我抓住以骁的小手,攥的紧紧的。
“你谁?”
“嗯?什么?”我刚刚动了一下脑袋,好像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是你谁。”以骁忍不住笑起来,好像划过了岁月的长河。“他不认识我,从来就不知道班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我心里一怔,一瞬间感到特别难受,可是我又不敢哭。
“第二天我一去学校就跟沈勖打了一架,把一杯热水全都淋在了他脑袋上。”
“活该。”我也忍不住恨恨地骂道,“然后呢,他跟你道歉了没有?”
“然后他甩了我一巴掌,还叫来了老师跟我们彼此的家长。”
“我靠,这个人渣,他竟然打女孩子。”我有些生气,一想起沈勖平常那个样子就更生气了,怪不得老被以骁欺负,真是怎么欺负他都不够。
“最后我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他道歉了。”以骁说起来有些风淡云轻。
“凭什么啊,明明就是他,他……”我有些急了。
“同桌那么久都没有跟他说过话,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用热水泼他。直到,直到几年后,他们家搬家的时候,捡起了垫在桌脚下的石头……”以骁忽然转过身去,打了个呵欠,“那杯热水之后就是现在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