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雨丝像铁条一样从天空洒将下来,抽打着青石板地面,地上射起无数水剑,房屋上落下千万条瀑布。蓑衣男子拨开小二跨过门槛径直朝茶楼里走去,无论小二如何热情招呼他始终一言不发。蓑衣男子穿过圆木桌间狭窄的缝隙走到南墙,抱肘靠墙而立,一把三尺长剑抱在胸前,赤色的剑柄上挂着寸余长的红绫。他没有摘下帽子,他一言不发,好似睡着了。
茶楼内众人目光在这个举止怪异的蓑衣男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开始了对江湖上新近发生的事情的热烈讨论。他们对于那对传说中雨天杀人的夫妻颇感兴趣。今天又是一个雨天,他们要去哪里杀人?
老者不再闲谈,只是重复着吐茶叶喝茶水的动作。他感到腹中饥饿,于是要问小二买几个烧饼。这小二真如有三寸不烂之舌:“老先生不妨尝尝小店的鸭血烧饼,我们的庖丁师傅是应天府来的,他家传的手艺,当年太祖皇帝吃了都要道一声好呢。”
“给老夫来两个尝尝。”
“好了您呐,一文钱一个,保准教您吃一个想两个,吃两个想三个……”
老者伸手往袖子内掏了掏,脸上露出一丝难色道:“先来一个吧,万一不和老朽口味岂不是浪费”说着把将他全身最后一个铜子儿放在桌子上。
老者的确饿了,他似乎很久没有尝过这等美味了。不消片刻,烧饼便已顺着茶水下肚,但是老者仍然感觉腹中空空。他已经花完了最后一文钱,正踌躇间,他看到了桌子缝隙里有刚刚吃烧饼时掉下去的芝麻,想抠出来吃芝麻,又觉得有辱斯文。于是他心生一计,臂上用力鼓劲往桌上一拍骂道:“世风日下,成何体统。”众人看了看老者又不知其所云,便没去理会。这时老者捏起从桌子缝隙里震出来的芝麻拿到眼前又佯装仔细观察,自言自语道:“原来竟然是芝麻。”说罢匆忙把芝麻送进口中。
那书生模样的男子看出了其中端倪,转过身来对老者作揖道:“小可这有些闲散银两,老先生不妨先拿去用。”
老者抬起胳膊抖了抖袖子道:“老夫尚有余前,只是上了年纪不宜吃得太饱了。”书生转过头去,觉得好笑,于是用力咬了咬下嘴唇,不至笑出声来。
邻桌的曾洒杰竟不至如何窥得些门道,弯下肥壮的身子又用短粗的手捂在嘴上对他三位哥哥说道:“这老头分明是没钱吃不起,有人给钱却又不要,好笑好笑。”曾家四兄弟遇到了好玩的事情,不住地朝老者偷瞄。老者只觉得双颊发烫,心跳愈快,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口中喃喃道:“没落了、没落了。”
此时,一曲悠扬的琴声从窗外传来,曲调逸韵幽致,音意缠绵,券券而来,又如高山流水,汩汩韵味。茶楼内众人皆听得醉了,脑子里只根据乐曲想象着那美丽的景色,世间一切仿佛已经静止。
老者正欲出门,只觉得背后一股寒气袭来,直透胸臆。慌忙侧身闪避,一道寒光从眼前划过,恰似一道闪电。若再慢得半分,此时已是阎王殿前小鬼了。
赤色的剑柄,寸余长的红绫。老者看得真切,惊出一身冷汗。
那靠墙而立的蓑衣男子随琴舞剑,琴声起而寒光现。一剑未中,旋即变招,那长剑已横向老者面门削来。老者身形瘦削却动若脱兔,一个鲤鱼打挺恰到好处。但那长剑着实快得了得,电光石火已由半空向老者心口刺出。老者来不及躲闪,只得一个赖驴打滚勉强避开。虽说狼狈不堪,但总算没把性命送了去。本身悠扬蜿蜒的琴声此时已与剑式融为一体,琴愈快,剑愈快。音律已似风起云涌、惊涛拍岸。老者只消慢得半分便要殒命剑下。于是不敢怠慢,运起内功,使出全力勉强招架。
音律一阵快似一阵,一阵激似一阵。长剑亦快若游龙,剑风呼啸。老者终于不及闪避,上身段袍已被划了一道口子,血从胸膛上干瘪的皮肤里渗了出来。
窗口那俊朗少年见老者势弱,如若再不出手相救恐怕不消片刻老者便要殒命。于是足尖点地,飞身而起,半空中长剑从乳白色的剑鞘中抽出向那蓑衣男子后背刺去。蓑衣男子只回身一剑轻易隔开又去斗杀那老者。形式危急,那书生叫道:“那男女魔头已经现身,诸位好汉此时不擒他们更待何时?”说罢,手中折扇收拢运起轻功向那蓑衣男子点去。曾家四兄弟不知这蓑衣男子厉害竟也高声叫嚷着:“把他碎尸万段。”而加入团战,一时间板斧、钢鞭、判官笔、铜锤一齐向那蓑衣男子招呼。
窗外琴声铮铮,雨声铿铿。楼内刀光剑影,往来穿梭。蓑衣男子踩着音律,竟犹如一名舞者,每一招剑式完美无缺、妙不可言。面对众人围攻竟仍然占得上风,游刃有余。红绫飘动,长剑挥出,电光石火之间已向老者咽喉割至,老者并非俗人,急中生智向后闪去。寒光闪过,一股殷红的血洒在地上,像一片片鲜红的雪花,在茶楼的地板上绘出了一幅血色的冬日图画……。
鹰钩鼻子曾俊杰应声而倒,血从他的咽喉里汩汩流出,汇入地上的美景之中。鹰钩鼻子双眼瞪得大大的像死鱼的眼睛,胸膛起起伏伏,喘着粗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只是在那老者向后闪避的时候向前多迈出了一步。一步之遥,生死两隔。
琴声止
剑归鞘
窗外,大雨依旧,是这优美琴曲的延续。蓑衣男子已不知去向。
“晚辈一天只杀一人,今日不巧择日再向老先生请教。”
茶楼内安静的可怕,淅沥的雨声格外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