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蓝丛中一点灰。
自打月试之后,尚学殿里就是这等情形。
苏离如愿通过月试,整个书院只剩梅萧仁一人还身着灰袍。
逆境让她心凉,凉过之后她便卯足了劲读书。
孙教吏除了在下学后给她补课外,平日课堂答疑时也对她格外关照,频频围在她周围转,对她提出的疑问悉心解答。
这样的画面,一两次还难以让人看出什么,但孙教吏在她身边晃悠得多了,被一直留心于她人看在眼里就成了蹊跷。
吴冼收回目光对旁边的人笑说:“文兄,孙教吏最近是怎么了,眼里好像只有最后一排的学生。”
陶则安也纳闷,跟着说道:“最近也不知梅萧仁在哪儿偷偷用功,下了学连影子都看不见,每日回来得极晚。”
文斌回头一看,正巧看见孙教吏蹲在梅萧仁身边给梅萧仁讲解疑难,不禁虚目,“你们的意思是,他在背后耍花招”
“有鬼没鬼,回头找人探探不就知道了”吴冼说着,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又是一日入夜,梅萧仁照常带着书本去藏书楼。
里面的灯亮着,她推门入内时,孙教吏就站在正中。这样的情形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梅梅公子”孙教吏喊了一声,似有些忐忑不安。
梅萧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见他的手背在身后,不一会儿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出来。正是她先前给他的那个,像是要还。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顾作疑惑:“孙教吏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的银子我分文未取,还有这个。”孙教吏说着又在衣袖里摸了摸,掏出她上次给的玛瑙扇坠放在盒子上一并递与她。
梅萧仁没急着接。有些东西送出去就拿不回来,若是能拿回来,定有别的原因。
她一笑问道:“难倒孙教吏是想无偿授课”
“梅公子,书院之内不应当私相授受。”
梅萧仁敛了笑容。他傻不傻“私相授受”这几个字也能往自己身上贴
她淡淡道:“这是书院,不是官场,我送东西给孙教吏是尊师重教,怎能与私相授受扯上关联”
“别人说是,那就是。”
“别人”梅萧仁不解,忙追问,“此话何意”
“梅公子,你拿银子让我给你授课的事被被别人知道了。”孙教吏又急又无奈。
“谁知道了主教大人”
梅萧仁皱了皱眉,起初有些担心,但片刻之后心里的忧虑就散了。
如果知晓此事是主教大人,以主教大人那严厉的做派,必定会亲自来找她问个究竟,哪儿会只让孙教吏私下来回绝她。
“梅公子,总之这些你拿回去,今后我也不能不能再关照你。”
既不是主教大人,又能让孙教吏怕成这样梅萧仁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不难猜到另外几个人身上。
自打上次她拒绝和他们看禁书之后,她的身边就少了几个与她称兄道弟的人,加之她早就猜到他们与她走得近是另有目的,如今他们会翻脸也不奇怪。
“是文”
梅萧仁刚想求证,身后那扇门“哐当”一下被人猛地推开。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孙教吏怔然松手,于是又是“哐当”一声,盒子砸在了地上,里面的银子滚得满地都是。
“你们在做什么”
冷厉的声音让梅萧仁也心生惊骇。主教大人来了,而满地的银子已无法收拾
她看向孙教吏,他似是吓傻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愣在那里浑然无措。
她若再乱,这乱子就大了。
梅萧仁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转身拱手:“周夫子。”
“你还有脸称主教大人一声夫子你贿赂孙教吏,坏了书院的风气,如何配做书院的学生”
一句嗤笑的话证实了梅萧仁先前的猜测,她抬眼瞧去,来的不止还文斌一个。
吴冼、陶则安连带他们的书童都跟着来了。他们提着的数盏灯笼照亮了藏书楼门前,让这常年清静的地方难得热闹了一次。
孙教吏本埋头站着,听见文斌的声音顿时急起了起来,“文公子,你不是说只要我还了东西,你便不会告诉主教大人吗”
文斌斜睨了孙教吏一眼,“你为人师表竟然收受贿赂,这是在玷污书院,我怎能包庇你。”
“你出尔反尔”孙教吏满心悲愤,却是敢怒不敢多言。
梅萧仁听出了些端倪,在心里叹了长长地一口气。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这个读书读得愈发糊涂的孙教吏,他到现在都还不知这是个圈套
想来文斌在知道她给过孙教吏银子后并没急着告状,而是找到孙教吏,劝其退还她的银子。
文斌这么做的本意不是要放过孙教吏,而是他没有证据,告不了。
捉贼要拿脏,他所谓的劝说,无非是引着孙教吏拿出其收下的东西,等其归还的时候,他就带着主教大人来一出当面撞破
如此周密的安排,让想急于摆脱干系的孙教吏把自己套了进去,连带她一起。
孙教吏为人如何,周主教当然清楚,所以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梅萧仁身上,略带几分讽刺地说:“我当初收入书院,可是错看你了”
梅萧仁沉了口气,依然平静地拱手:“主教大人,学生知道贿赂乃重罪,可何谓贿赂”
“还用主教大人解释自然收受钱财,以权谋私。”文斌抬眼往上一瞟,慢慢地问,“你们可知罪”
“以权谋私那孙教吏有什么权”
文斌哼了声道:“你说他有什么权”
“孙教吏身为教吏,为书院的学生答疑解惑是他分内的职责而非权力,与我给不给银子有何关联”梅萧仁不禁冷笑,“我若不给银子,他就不该给我讲学”
陶则安讥诮:“你这是什么歪理”
如今她想要脱身,周主教的决断才是关键。她没工夫与文斌他们废话,对周主教直言道:“主教大人,孙教吏给我答疑解惑十分辛苦,我出于感激赠他些东西而已,错在哪儿”
“此乃读书之地,岂能受铜臭沾染”文斌加重了语气强调。
梅萧仁即道:“入学时奉与书院的束脩不也是银子”
先前一直沉默的吴冼迈步进来,笑说:“梅师弟果然能言巧辩,可是这私下赠重金给先生,即便不是罪,也是过。”
吴冼的话出乎了梅萧仁的意料。他明着像是在反驳她,实则更像是在助她开脱,毕竟这罪和过可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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