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阵鼓声传遍书院。
书院上下都被鼓声召集到了广场上,没人敢耽搁,因为在书院待得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鼓声昭示着书院有大事发生。
梅萧仁倒不是被这鼓声引来的,而是有个小厮专程找来马厩请她来这儿。
可见今日的事与她有关,不然相比凑热闹,她更想在马厩等楚钰。
如今大学士已经回去了,楚钰选择独自留下,她也不知他住在哪儿,兴许还是静秋院。
烈日当空,广场上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先生们身着官服站在台阶上,神色都绷着,不怎么轻松。台阶下的百名学生穿得规规矩矩,站得整整齐齐,但不乏有窃窃议论的人。
有人唏嘘:“周夫子竟然是文公子的舅舅,真没看出来啊。”
“周夫子一向严厉,文公子醉心玩乐的时候他照样训文公子,从来不留情面,谁看得出来”
“那只是读书不刻苦而已,如今文公子犯了大错,周夫子还能不心疼他的外甥”学生笑了笑,低声道,“我要是文公子的舅舅,一定全力保他,不仅要帮他挽回颜面,还得把那个庶族学生逐出书院,这才是当舅舅的样子”
“那可不,周主教召集我们来,不就是要当着大家的面给文公子脱罪吗”
梅萧仁闻言,默然沉了口气
鼓声停歇时,身着官服的周主教走到台阶前,神情严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广场上的一众学生。
气氛变得更加肃穆。
周主教默然站了一阵,目光开始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人。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她身上,面容似带了几分愧疚,而后目视前方,肃然吩咐:“带他上来”
话音落下不久,学生们朝两旁散开,让出中间的路供来人通行。
来的人就是文斌。
他正走上广场,径直朝台阶走去,身上还穿着那身月白色长袍,步子迈得闲适,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周围的人又开始小声议论,“我说什么,文公子铁定会没事儿。”
“周夫子不护着自家外甥,难倒还会护着庶族出身的人不成”
文斌路过梅萧仁面前,投去一道轻蔑的目光,唇边还带着笑。
台阶上站的是他的舅父,他这个舅父虽然严厉,但还不至于大义灭亲,毕竟舅父和他娘那是亲兄妹,舅父就他这一个外甥,不保他保谁
文斌走到广场前,俯身拱手:“学生见过夫子。”行礼之后便直起身来,笑意不减地看着他的亲舅舅,等着舅舅以主教大人的身份为他开罪。
周主教眉宇深锁,良久都没作声,而后开口,却是厉声一句:“跪下”
文斌愣了。
他身后的学生们也跟着一惊。
“夫子”文斌怔怔道,想知道舅父是不是下错了命令。
“还不跪下”
这一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怒火,让所有人都得格外清楚。
文斌难以继续自欺欺人,不得不放弃试探,跪了下去。
“栽赃嫁祸,借刀杀人,这就是你读的圣贤书”
文斌愕然望着周主教。舅父当众数落他的罪行,这到底是要保他,还是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梅萧仁在周主教让文斌跪下的那一刻,沉了良久的眸子已经抬起来,看向台阶上。
她担心周主教会包庇自己的外甥,因而为此烦心,直到现在才知,周主教的确配得上“清正”二字。即便他们没有师徒的缘分,他也是个值得她尊敬的人。
文斌战战兢兢辩解:“夫夫子,是我糊涂,可我没想杀人,只是想给他个教训。”
周主教话音微冷:“书院有书院的规矩,错就是错,本官刚才说的,你可认”
文斌越发木讷,他实在不知这一认,会认出什么下场。
“认还是不认”周主教加重了语气追问。
人堆里议论的声音立马停歇。他们都没见过周主教发这么大的火,何况还是面对自己的外甥
文斌挺直了腰板,愤然道:“夫子,我不甘心,梅萧仁出身庶族,身份卑贱,夫子你怎能让他去接近大学士,他又怎么能得大学士刮目相看,怎么配”
“那你就配跪在这儿和本官谈论是非”周主教怒视着文斌,声音冰寒不留丝毫情面,“本官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也没有你这样的外甥”
文斌听着怔了一瞬,忽然大笑几声,沉着眼淡淡道:“那不知主教大人想要如何处置我这个外人”
“你可认罪”
“认啊,我怎么不认,书院上下都知道是我干的,你何必一定要我承认。”文斌冷笑,看着周主教道,“那就请主教大人将我逐出书院,我好些日子没见着我娘了,她看见我回家一定很高兴,一定会感激主教大人让我们母子团圆。”
“来人,脱去他身上的衣袍”周主教面色如铁,命令下得干脆。
文斌就跟失了魂一样跪在地上,任几个小厮围上来,当众脱了他引以为傲的长袍。
他自幼读书,师从太傅大人,只有他们尚书府这样的门第才能请来太傅大人当师傅,这是他的骄傲。
身上这身衣裳是他苦读了二十年挣来的荣誉。他出身高贵,学识众人难及,没有一处比别人差凭什么一个庶族贱民就能抢他的风头
这一次是他疏忽,他败,但是不后悔。哪怕他被逐出书院,只要梅萧仁还在大宁一天,他尚书府就不会放过这个人。
“从今日起,你便再不是书院的学生,但逐你出书院,还不足以赎你的罪孽。”周主教漠然道,“书院的学生没有卑贱之分,你说别人卑贱,那从今日起,你便搬去后院与下人同吃同住,专司打扫一职,体会体会你所谓的卑贱。”
文斌愕然,倏尔双拳紧攥,切齿道::“周洵,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要不是我爹,你能当上左都御史”他站起来,怒指着台阶上的人,“你被左迁缙山书院,是因为你妖言蛊惑裕王殿下,是你咎由自取”
“带下去”
周主教的这声命令响彻广场。被自己的外甥揭了心里的疤,他已是盛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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