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斜阳照进窗棂,在梅萧仁的侧脸上印了一抹嫣然,像微醺时的的红晕。
江叡还坐在书案后,早已弃了书,偷偷铺了宣纸,执笔轻沾墨与彩,在纸上偷偷地描摹她模样。她整日挂心着那个音信全无的人,娥眉常常颦蹙,这样的愁容倒让他笔下的如花美眷更神韵。
梅萧仁耳边很安静,察觉到江叡已许久没与她答话,转眼一瞧才发现他在忙活别的。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朝他走去。
偷画毕竟是偷着画,江叡颇有些做贼心虚,想藏画已经晚了,见她三两步地过来,似已一眼就将他还尚未完成的画卷尽收眼底。
梅萧仁瞥了瞥江叡,以算是夸奖的语气道:“画得还挺像。”
江叡心中甚喜,脱口即道:“这幅画得仓促,没从前那幅好,从前那幅更像。”
“从前?”梅萧仁饶有兴趣地朝他伸出手,“画呢,拿来我瞧瞧。”
江叡脸上顿生愁绪。他愁,不是因为他拿不出画,而是他从前因夺画之仇一直记恨着顾楚钰,如今恨也不是,若要就此原谅又不甘心。
“在……顾楚钰那儿。”江叡话说得小声,生怕一提起顾楚钰她就会忧心忡忡。
梅萧仁唇边仍挂着笑,只是沉眼应了声:“那等楚钰回来,我再回家看。”
他们在寝殿聊天,外殿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动静不小,像是有人闯入。
江叡一惊,梅萧仁也心生警惕。
二人都随之沉默,凝听外面的动静。
急促的步声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不仅有人来了,来的人还不少。
“我去看看。”
江叡说完就朝门走去,待梅萧仁藏到纱幔后面,他才打开殿门。
起初江叡没往坏的方向想,如今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宫内早已戒严,能有什么祸事找上门?
但当他看见大大敞开的殿门和殿内的情形时,已由不得他不震惊。
外殿里站了数十人,有一半是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人,如今他们的脖子上都无一例外地多了把刀。拿着刀挟持他们的人也穿着内监的衣裳,看上去却不像宫里的奴才。
有人挟持太子的奴才,早已惊动了禁卫,但碍于他们手里有人质,禁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持剑守在殿外等江叡吩咐。
江叡扫视着那些宫人,发现阿庆竟也在其中。
阿庆自之前被杖责后一直卧床养伤,身子刚见好转,又被人拿着刀挟持到了他面前。
“殿下……殿下……”阿庆两腿战战,声音也发着抖。
江叡记得梅萧仁这几天与他说过,情形越是危急,人越是不能自乱,再害怕都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失去理智。
他抑制着心下的惊骇,镇定自若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一人道:“给太子殿下请安,我等是国公府的侍卫,奉国公大人之命来面见太子。”
“面见?”江叡指了指其手里的刀,“你们这么个面见法?”
“殿下恕罪,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若没人质在手,殿下怎会纡尊降贵来见我们。”
江叡转眼看向一旁,漠然直言:“你们想要怎样?”
“国公大人就在宫门外,大人也想当面向殿下请安。”
半炷香的时间,那对江叡而言已能称之为梦魇的身影徐徐走来。魏国公抬步跨过门槛,笑着朝江叡拱手:“臣见过太子殿下。”
来的只有魏国公一个。
江叡坐在主位上,瞥了瞥魏国公府的几条狗,淡淡道:“舅爷大费周折,只是为了当面向本太子请安?”
魏国公又笑了几声,“太子殿下治理起宫禁来真是严苛,所有的宫门都不得随意进出,臣为了让他们能见到殿下,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本太子如今就在这儿,舅爷满意了,可以放人了?”
“放人?”魏国公笑叹,“太子殿下想得真是简单,臣来这儿不止为了向殿下请安,这些奴才的用处也远不止逼殿下露面。”
江叡沉了脸色,皱眉问:“你还想做什么?”
魏国公环顾大殿,不紧不慢地道:“臣听闻殿下宫中最近来了一位客人,可否容臣见见?”
江叡心下一紧,又不得不迫使自己继续保持镇定,道:“荒谬,本太子这儿哪有什么客人,舅爷怕是听岔了吧。”
“臣的耳目绝不会出错,听说那位贵客是位江南人士,不知她此番是远道而来,还是早已在上京定居,只是入宫看看殿下而已。”
“本太子说了,这儿没你说的贵客,你若是不信就问问这些奴才,他们命还在你手里,定不会对你撒谎。”江叡扫了殿旁的几个人质一眼。
他看似镇定,心下早已乱作一团。小人藏在他宫里藏得万分谨慎,不仅没怎么出门,还没在任何一位奴才面前露过面,岂料竟仍旧暴露了行踪……
魏国公派人潜入宫中挟持他的人,摆明了是要要挟他,逼他交出小人,他岂能不慌。
“他们对殿下忠心不二,只要殿下让他们守口如瓶,他们纵然丢了性命也不会说实话,臣想听殿下亲自告诉臣,那位贵客究竟是谁,又身在何处?”
“我再说一遍,本太子这儿这儿没你要找的贵客!”江叡神色肃然,语气渐重。
“殿下真是固执,臣若没有把握,怎会与殿下开这等玩笑。”魏国公抬手指了指殿旁的侍卫,话音冷去,以近乎怒喝的语气道,“他们的刀既然已经出了鞘,那臣今日就非得见到梅萧仁不可!”
江叡恼然,站起来指着魏国公呵斥:“别说小人不在这儿,就是在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又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她要挟顾楚钰,顾楚钰比你聪明百倍,早就料到你会对小人下手,一早就将小人送离上京,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殿下的意思是,梅萧仁不在上京,更不在殿下这儿?”
“当然!”江叡应得果断。
魏国公脸上的怒气似是散了,嘴角浮出些许笑意,默然起手,又骤然放下。
他手起手落间,站在排头的侍卫点了下头,抽动手里的刀,抹了小太监的脖子。
小太监甚至还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脖间鲜血直涌,如泉水汨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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