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月份总是那么的冷,阵阵冷风刮进殿里,冻得所有人打了个冷战,环着胳膊手搓着取暖。戴青到殿门前吩咐门口的几个宦官们赶紧往内殿里抬了三个铜火炉围在她们身侧以随时取暖,放进火炉后,便将门扉关上,顿时殿里才有了几分暖意。大家被刚才的风吹得打了喷嚏,尤其是管夫人身怀帝裔,下意识的赶紧抬手捂了捂腹间,婵心看到此景,赶紧拿来随身带着的绛紫披风搭在管夫人肩上。丫头们也赶紧从后厨端来了几碗温热的饵羹,大家趁热也一起喝了。吕后喝完,漱漱口,不经意间瞧见管夫人捧着热腾腾的饵羹竟也不顾吃相便呼啦呼啦的喝完了,抹抹嘴依旧一副怕冷的样子。吕后眼睛深邃的默然良久,握了握手中的茶具,淡然的问管夫人,“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吧?”便端起茶来喝。
管夫人‘嗯’了一声,点点头。“怀孕期间忌热忌冷,好生养着,需要什么就问少府要。”吕后说。管温谢了吕后,却是一副受宠若惊之样,自咐皇后今日怎么温柔许多。大家也都将目光放在管夫人身上,在座的除了管温,其余的都有了孩子。看着此刻满面笑容,慈爱的抚着自己小腹的管夫人,戚夫人先是面带笑容的说了句恭喜她的话,“恭喜夫人又添汉室之后。”听闻此话管夫人脸色大变,眼神刚好迎上戚夫人诡邪冷肃而令她厌恶的笑容,心想她定是报复自己刚才嘲讽且对她落井下石。自己怀上孩子多半归功于戚姬,但管温讨厌戚姬最近又是日夜霸着皇帝,让她难以见到皇帝一面,想问问关于弟弟的事都问不到。于是心里对她极其厌恶,虽然曾经许诺戚姬合力与她拉下太子,扶立如意,但管温更是个逐利不好应付而又反复无常极度缺乏诚信的人,一贯以来就不想和戚姬有关联,孩子一事乃不得已而为之。长久以来对戚姬的不满,她是压在心底的,今日众人皆在,戚夫人表面上做的谦卑恭让,管夫人也不得不和她演下去,也回礼淡然不屑的咬牙说声,“谢谢戚夫人”吕后见她二人一唱一和略见火芽与罅隙便心底冷冷的笑了。赵子儿拿着点心嘎嘣嘎嘣的吃,看到大家都在说管温的孩子,她便一下子钻到管夫人腹前来听,倒把管温吓一跳,俯在管温腹间的赵子儿黑溜溜的眼珠儿来回转,仔细听着管夫人肚子里的动静,忽然起身手舞足蹈热切盈盈的向大家叫道,“夫人夫人,孩子在动嘞,好大的劲儿,看来一定是个男孩子。”管夫人僵着脸略显尴尬的笑笑,余光瞥到吕后不屑微冷的眼神,也不敢和她正视,只是在几个熟悉的美人身上尴尬的转移着视线。薄姬给她剥了几瓣桔子递给她,管夫人仿佛人情上顺势下台阶似的对薄姬一笑,薄姬轻拍她的手,安慰她放松。石美人偷瞥一眼淡漠冷脸的吕后便对管夫人点头微笑道,“皇上好福气,又要有小皇子降生,恭喜夫人。”
管夫人此时觉得仿佛成了众矢之的,似笑非笑很不自然,脸上如同千年风沙吹蚀的只一个僵硬的表情。她不傻,她明白皇后最不愿意听到这些话。大家都在或真心或别有用心的恭喜之时,管夫人不再理会她们的‘好意’,却是低下头表面安静内心如澜的喝茶,有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怕一不小心惹怒吕后。管夫人原本春红的脸容此时煞白僵硬,冷汗侵袭后背,希冀众人勿要当着吕后面一直说孩子的事,竟紧张的连连喝了五杯茶。
管夫人内心并未平息紧张惶恐之意便听吕后冷‘哼’一声,弯起一侧嘴角,刚戾而略有弦外之音道,“是皇上的孩子就好,刘氏血脉要绝对正统,男女一样。”众姬妾闻此话皆诧异的眼神看看彼此,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在吕后身上。吕后莲萼之容显得较为闲适,淡淡一笑甚也不语便悠然的把玩着手里的金色簪子。管夫人闻听吕后之言却害怕起来,以为吕后想以孩子不明身份之借口借机除去她腹中胎儿,哗然大恐竟吓得不小心打翻案子上的茶水溅了一身,来不及拾掇身前沾上的茶渍便惊惧的立刻迎上吕后冷然肃穆的眼睛,忙跪在席子上惶恐道,“臣妾腹中子确为陛下嗣,娘娘明察。”
吕后又是冷‘哼’一声悠然笑了笑,看到管温那个紧张样,吕后更加不屑一顾而高傲,起身走到内殿中央放着的铜鼎香炉旁,俯身闻了闻熏香,轻手悠悠的拂了拂袅袅的烟云,顿时烟云幻化了形状灵动的飘逸在大殿,如西王母神殿里的仙雾。吕后背向她们高傲冷然道,“当然是皇帝的,不然本宫会让你待到现在么?”吕后语气明显刚戾忿然。管夫人满面惶恐之样,躬身听取吕后教诲,哆嗦的不敢说半句话。一人受难便殃及池鱼,大家也并未敢说什么,也恭敬的躬身低下头。
吕后踱步于殿内道,“这些年本宫倒是没有很好的管理后宫,也就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事情是瞒着本宫的,如果查出来谁做出了苟且之事,别说本宫不能饶恕,就是说到皇帝那里也要夷三族。”吕后话罢便仔细瞧了众姬妾的面容,有的镇定自若;有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紧张的不敢抬头看任何人;有的像是无关自己,一脸不在乎之样;有的根本不知道吕后说什么,一脸纯真稚嫩的朝着大家一一看过去。见大家皆不明她的本意,吕后有些焦急的看了看戴青。本来找她们来的主要目的不是论蚕,而是想要引出北苑女子怀孕之事,相信赵美人是和她们说了这件事的,但是说了这么久,即使旁敲侧击还是没有人将此消息说出来,吕后不知道她们忘记了此事还是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等别人先开口做那个勇于告状的第一人。
吕后内心急切起来,眯细起凤眼绕着她们转,细细思忖片刻,铁定自己不能亲自说出此事,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得刘邦再次弃她而去,她要借刀杀人借力打力。但是旁敲侧击这么久却引出管夫人这么一杠子倒是吕后没想到的,说那句话本身针对北苑的女子,不料管夫人却吓得紧张起来。吕后内心有些急躁,急切之情跃然脸上,不知觉中便走到管夫人身侧,吕后且住片刻,眼眸往下一瞥便顿时心下一亮,自咐管夫人历来爱热闹,爱窥探别人之秘且有长舌妇之称,比不得别人的聪慧。吕后便腹内筹划半晌故作一问,“这些天去过永巷和北苑么?”众人皆摇头。吕后笑道,“记得每年春末夏初,永巷旁边都会开出美丽的花儿,那个时候我们和皇上都在旁边的百花亭里赏花说笑。还有北苑外围那方连接上林苑地方的一大片花丛,也是我们最爱去的地儿,白日撒网捕蝶,夜里悠然摇扇轻扑流萤。”吕后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春夏之交和大家一起赏花儿的时候,还真有些喜悦溢于言表。
众姬妾听闻吕后此说皆一副憧憬回忆的样子,眼神中跳满了快乐,满怀希冀的去抓记忆中高兴的时刻。赵美人手拉管夫人的手对视一笑,那个时候大家没有争斗,彼此之间仿若真的姊妹一般。薄姬望向了殿门前的方向,脸上慢慢的也匀出了向往的笑容。石美人无甚表情瞧瞧大家,自个儿却是只顾低头品起茶道来,不曾被吕后的话所感染。吕后趁势话锋一转,“永巷和北苑出了多少有能力的女子,还记得以前的唐山夫人么?”
大家立刻惶遽起来,都知道唐山夫人出自永巷,曾经有蜚语称她勾搭过刘邦,也知道她很有才华,写出《房中祠乐歌》流传后世。但是她死于非命,大家都知道直到现在,皇帝依然心底会想起唐山夫人,对于她的死,皇帝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当时恼怒的很,发火好多天,后宫女子谁也不见,大臣们也不敢随便觐见皇帝。过了两个月,皇帝才终于慢慢放下这件事,但是都知道皇帝一直很看重唐山夫人,对她的死,皇帝不会不管,对于唐山夫人的话题,大家从来不在皇帝面前提起过一次,害怕惹怒刘邦。吕后突然说起唐山夫人,大家这才又回想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