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白掀开面前遮挡的重重染了尘灰的帷帐,看见一个小小的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地上,他将头埋在怀里,肩膀偶尔颤抖几下,似乎是在流泪。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往殿门外看去,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些灰心地低下了头,小拳头微微握紧,眼睛里面竟然有了一丝淡淡的怨恨。
顾月白心头一震,心脏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身子一颤。
他想,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还带着稚气的脸,顾月白知道,这是年少的自己,对夏清烟产生淡淡怨恨的自己。而这个宫殿则是他生活了好几年的冷宫。
顾月白记得,自从夏清烟走后,他的成长之路越发快速,直到她回来的时候,那些皇子们已经不敢轻易地动他了。
转眼之间,眼前场景变换。
朝堂之上,各路大臣跪伏在地上,十七岁的他站在前面,眼角眉梢笑意凉薄,一个颤抖的身影跪在他旁边,整个人好似一滩烂泥。
厉帝坐在龙椅之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身边那个人,纵然沉痛,却忍着愤怒开口:“太子贪婪成性,贪污离和江治水银子三百万两,水患爆发,民不聊生。如今贬为庶人,永生不得入楚都。”
“皇上圣明!”大臣们低头齐呼,没有人发现厉帝和顾月白一个对视,两个人眼中皆是狠厉。
他也出了冷宫,有了自己的王府和势力,然后成为帝王的忌惮,可是午夜梦回之间,总是有个身影萦绕不去。
看着这些记忆,顾月白如走马观花,淡淡看着。
忽然,他眼光微微一亮。
少女一身青色罗裙,头发却十分利落的绑起来,脸上笑容肆意,她策马在楚都的大街上,一路冲进月王府。
而月王府门口,却站着两个人。一身红衣美艳入骨的宋姬和一身月白眉眼沉肃的“顾月白”。
夏清烟翻身下马,也不管不顾宋姬,直接冲进了那个“顾月白”的怀里。
气氛一时冷凝,直到她被狠狠推开。
也许是视角不同,顾月白好像看见了那个门口少年微红的脸颊和紧皱的眉头,他推开夏清烟之后,那只手有些颤抖。
一时间,恍然大悟,原来当年的自己,态度竟然是这样的。
不会说话,一边欢喜着却又一边怨恨着,直到把她越推越远。
夏清烟回来之后,便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刀,锋利无比。她的毒用得出神入化,丝毫没有痕迹,废太子的其他几个出宫建立府邸的兄弟,便是这么死去的。
她也会受伤,而一般她的伤,都不会是什么轻伤。
那一夜瓢泼大雨,她乘夜色而归,身上插了数箭。
她没有请大夫,在房内自己包扎。而那时候的顾月白就站在窗外,等着她房间灯火熄灭。
再然后,夏家满门被屠杀,她在他书房门口跪下,要求惩治凶手,可是直到她心力憔悴昏迷倒下,他都没有出来见她。
顾月白颤抖着手,缓缓走到她身边,看着那扇三天都没有打开的门,他闭上了眼睛,露出苍凉的笑来。
原来当年的自己,是这样对她的,到最后因为那些年少的偏执和怨念,硬生生把她逼到如次地步,伤人也伤心。
……
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顾月白睁眼醒来,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前逆着光亮脸色苍白的的归烟。
“你要再不醒,我都要以为你挂了。”归烟嘴角扯起,一个冷淡的笑意。
然后便看到眼前的顾月白眼睛突然睁大,抓住了她欲收回的手。
归烟皱眉,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见此状,顾月白微微低头垂下了眉眼将手也收了回去。
他神情黯淡了几分,归烟冷眼看着并不想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连则站在门外,见到归烟上前道:“怎么样,他醒了?”
归烟点点头,她皱着眉头,脸色表情很是冷淡。
连则皱眉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进去,却被归烟一把拉住了袖子。
连则转身,归烟眉眼间有几分纠结,“他醒了没有?”
连则一愣,第一反应看向了顾月白的房门,然后才意识到归烟说的是陆景止。
顾月白昏迷的这几天,连则已经成功地把蛊王给顾月白种下去了,归烟身上所谓的剧毒也被解了,只是在清余毒而已。
而练蛊和蛊王在陆景止体内争斗,痛苦太过,连则一针封闭了陆景止的五感,让他昏睡下去。
什么时候那场体内的战斗输赢定了,陆景止自然会醒过来。
如今,已经是第五天了。
连则看着归烟担忧的眼神,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推门进了顾月白的房间。
楚国的一人之下的摄政王如今一身蓝色中衣,靠在床头,发丝有些散乱,面色苍白,唇瓣一丝血色也无。
听见声音,连则分明看见他眼睛里面燃起了一簇光亮,看清来人是他后,转瞬熄灭。
连则有些失笑,什么时候他这个大夫这么不讨人欢喜了。
连则看他唇瓣干的厉害,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顾月白接过喝完,看着他道:“归烟她,体内毒素可清?”
连则一愣,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真是一环套着一环。
归烟问问陆景止,顾月白问归烟。可惜眼前人看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一个局罢了。
连则表情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他手指轻轻切上顾月白的手腕,“你又不是没见着她,她刚刚从这出去,状态如何你看不见?”
顾月白眼睫微颤,低下了头,“总得你告诉我一声我才能放心。”
连则看着床幔叹了一声,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怜悯幸灾乐祸兔死狐悲……
恐怕都有吧。
他和眼前这个人,在归烟身上,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相似感。
可惜他没有曾经归烟对顾月白的感情,顾月白也没有现在归烟和他的平淡相处。
这条奔向归烟的路上,只要他们踏错一步,便再难以回头。
只有陆景止,目前走得最远的,只是他陆景止。
“她中的毒霸道,但是蛊王已经吸取了打半,一些余毒,还得蛊王慢慢吞噬才行。”连则解答道。
突然顾月白握着辈子的手一紧,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平常的锋利,“如此,便是最好。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蛊王在我手里的?”
连则给顾月白换纱布的动作一顿,眉眼微微垂下,声音却是平淡至极,“我并住知道蛊王在谁那,我那时只是告诉你归烟的情况和方法而已。”
说完,他包扎好他的伤口,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顾月白,蛊王是你自己拿出来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蛊王在你这。”
蛊王,百年难遇的蛊王啊,原本他也只当是传说,可是后来才发现是真的。
顾月白起身走到桌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
“那是我父皇给我种上的,我十岁那年中毒差点不治身亡,然后他给我寻来了这只蛊虫,救了我一命。”
“原来如此,”连则点头道,“难怪十几年前世间还有一些有关蛊王的消息,然后慢慢的都销声匿迹了。如果我不是在天医的的古书中看过这个,恐怕也是不知道。”
说完,连则端起了工具,“你血脉逆行,身体虚弱得很,还是好好修养吧,这几天尽量不要出去。”
说完,他便开门离开了。
连则来到了归烟的院子,推开偏房的房门便看见床上白发苍苍的那个。
他原本头发花白,如今却是真正的雪白,让人想到了高耸入天的北部雪山,看着人心头泛凉。
归烟坐在窗前,眼睛看着昏迷中的陆景止,脑子里面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则开门的声音竟然也没听到。
连则走到床边,她才微微一惊,回过神来。
“你来的刚好,他刚刚手指动了一下,如今却没什么动静了,你快来瞧瞧。”
连则看着陆景止苍白的脸,余光却看见了归烟手腕上的一道血线。
他皱了眉头,一把捞起归烟的手腕,“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不要再给他喂血了吗?”
“你本身就中了毒,毒素残余再体内,蛊王那时候也耗费了你不少心血,如今再喂血,你是想死吗?!”
归烟看着眼前疾言厉色的连则,眉眼突然冷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有几分冰冷,“连则,我并不是小孩子,如有些事情,我心里是有数的。”
“……”有数?你有数个鬼啊。
连则咬着牙,看着眼前这种冷漠的脸,突然有了一种想打人的想法。
“有数?你心中的有数便是陆景止醒来,你倒下吗?你这叫有数?”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凌厉三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要是倒下了,谁来应付顾月白,一旦陆景止被发现,后果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
归烟身子微僵,然后摇了摇头,“不会的。”
说着,她一把扯开了陆景止衣服的领子,露出他胸前的肌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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