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让坊,梧桐街。
街面再次被迷雾所笼罩。
天阴的可怕,乌云遮住烈日的阳光。
唐云踏步走了进去,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别尘土覆盖的青砖上,还能瞧见难以被抹去的血迹。院子的一边放着一个大盆,里面盛满了血水,一块已经腐烂的肉飘在血水上,苍蝇到处乱飞。
地面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应该是今早神都府的差人过来留下的。脚印很深,上面有一排规则的沟壑痕,只有官靴能够留下这样的脚印。
唐云推开屋子,这应该就是郑五居住的地方。
屋子里很脏乱,墙纸上就好像被黑雾所遮住一样,阳光从外面是透不进来的,放眼过去,一片昏暗。
有个烧的漆黑的墙壁,壁炉里还散落着些柴火,唐云将锅盖打开,一双愤怒的眼睛在盯着他。
里面是一只羊头,怒目圆睁,愤怒的盯着唐云。在这漆黑的环境下,尤为诡异。
在墙壁的两侧,则是两个破旧的铺盖,整个屋子里没有床铺,只有这样近乎破烂的毡布盖子。
咔吧……
咔吧……
怪响是从后院里传来的。
唐云推开门,迎面是一块肉,被铁钩掉了起来。头顶是一片帐篷,放眼望去,全是被铁钩吊起来的血肉。
他面前的肉,应该已经在空气中放的时间久了,有蛆虫从里面涌了出来,狰狞恐怖。
那声音,就是从这片肉林深处传来的。
血腥气在弥漫,唐云越过这片肉林,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衣着单薄的小男孩坐在地上,他的体形很奇怪,头很大,身材却显得很瘦小。
男孩手里捧着一块肉,男孩的牙齿很锋利,将这块血肉里的筋骨慢慢嚼碎。
这是块生肉,鲜血从男孩的嘴边流下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河。
“你就是小宝?”唐云走上前去。
男孩没有理会唐云,就好像唐云不存在一样。他奋力的吞噬着手里的肉,一个人,吃一块生肉。
唐云蹲在他面前,问道:“你爹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唐云没打算让一个痴傻的孩童说清楚什么,但他既然和郑五生活在一起,潜意识里也应该清楚一些郑五的习惯。
沉默了许久。
男孩忽然停下了吞食,将手里的血肉随意丢弃到一边,这个时候唐云才注意到,这个男孩的牙齿,居然和漠北的野狼一般锋利。
“这肉……不好吃……”男孩磕磕巴巴的说道。
男孩有些踉跄的爬起来,他瞥了一眼唐云,嘴里喃喃道:“爹爹……肉……想吃。”
“小宝——”沙哑的喊声从外面传来。
男孩的眼露出一道光芒,他从地上站起来,从这里跑到外面去。
前院,那个老妪站在原地,一脸慈爱的看着小男孩跑出来。她的手里,还捧着一碗肉汤。
这肉汤很浑浊,小宝一把抢过来,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唐云一直跟在小宝的身后,四周越发昏暗,如同身处黑夜之中。
男孩忽然睁大眼睛,他浑身狂颤,他咆哮出声:“饿,我饿!”
男孩忽然一跃而起,跳到老妪的背后,锋利的牙齿瞬间贯穿老妪的脖子,顿时鲜血狂涌而出。
他在撕咬着老妪身上的血肉。
“住手!”唐云拽住男孩的衣领,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男孩重重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泥土全都蹭在身上。
嗡!
有声轻响在唐云的耳边传来,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忽然散发出一道摄人的红光。
附近妖气渐渐浓重,天空之中如同墨染,九天之上的雷霆隐隐乍现,风呼啸而过,片刻之间便落下了雨滴。
轰!
玄雷轰鸣,仿佛天在愤怒,要惩罚有罪之人。
雨点落在老妪的身上,老妪瞪大眼睛,身体不断颤抖,她脖子上的血迹还在一点点向下落去。
“你为什么——”老妪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为什么要打小宝,他还是个孩子!”
噌!
唐云将怀里的虎头刀出鞘,紧盯着趴在地上的那个“男孩”。
男孩那个巨大的头颅,很怪异,且越发膨胀起来,几乎快有两个胡瓜那般大小。在这脑门上裂开了几道缝隙,几个眼球在这缝隙里到处乱转。
咕咕咕,咕咕咕!
男孩趴在地上,嘴里面叫着怪声。
老妪始终站在男孩的身前,并没有看见男孩的变化。
“让开!”唐云忽然冲上前去,没想到这男孩速度更快,直接冲到老妪的身后,锋利的牙齿瞬间扣在她的脖子上。
登时,老妪人首分离,猩红的鲜血如泉水涌出,男孩趴在无首尸体上,贪婪着吸取着鲜血。他疯狂吞食着老妪的血肉,嘴里完全被血迹所占满。
簌!
虎头刀出鞘,霎那间随着雷光一闪,在空气里留下明亮的光芒,照的人头晕目眩。
那个男孩明显向旁边一躲,但唐云好似早就知道男孩会向哪里躲过去一样,他的刀身向旁边偏了一分,只好砍在男孩的背上,次啦一声斩断了男孩的左臂。
那断臂的伤口,洒落的是黑色的血液。血液溅落在地上,好像被腐蚀了一般,荒草枯萎,冒出一缕缕青烟。
迷雾不知不觉笼罩了整个庭院,雨水登时之间落下。
四周全是黑暗,仿佛有一张黑暗的巨口,吞噬了整个神都。
嗒嗒嗒!
男孩从唐云身边爬过,他得背部长了两个背翅,头上的复眼全部睁开,整个人趴在地上,化作一道虚影直接窜入屋子里。
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怪物。
唐云紧随其后!
嘭!
一脚将门踹开,男孩尖叫一声,将那口大锅扔了过来。唐云闪身躲过,再进入屋内,男孩已经消失不见。
唐云快步跑进那灶台,这才注意到锅底下居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神都府里都是经验丰富的差人,但换作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想到,这灶台下居然还另有乾坤。
唐云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原来在底下有一个铁板,上面铺着已经被烧黑的石砖。
整个洞口不大,仅仅能容一人从这里下去,边缘有凹凸的石槽,方便让人抓着石槽上下移动。
唐云顺着石壁爬下去,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下面传了上来,令人作呕。
他落在地上,将自己的膝盖弯曲到了极致,这样能够让他尽量保持住不发出声音。
眼前是一个漆黑的通道,旁边似乎有个灯台,顺着这通道一直往里走,地面粘乎乎的,唐云用手指捻了一点,是已经漆黑的鲜血。
咔吧……
咔吧……
通道的尽头,男孩躺在一堆尸体里,右手捧着一只断臂,疯狂撕咬。
他的四周,零散着各种残肢断臂,在一张桌案上,整齐排列一排排人头。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恐惧,疯狂,不甘!
“据说天授元年那会,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死了不少人。就算是永通坊,都能够闻到血腥和尸臭味。”
唐云想起武侯曾经对他所说的话。
屠夫所在的屠宰场,无疑是能掩盖住血腥和尸臭最好的地方。
梧桐街大地发生了什么?
唐云直接把刀掷了过去,锋利的刀锋瞬间刺穿男孩的胸膛。那个男孩眼神通红,冲着唐云嘶声厉吼。
唐云身体也跟着移动,跑到男孩的面前。男孩硕大的头颅近乎要炸开,从里面冒出两只触角,飞舞不停。
唐云的戒指狂颤不停,戒指上的鬼脸绽开笑容。
唐云一手按住男孩的头,另一只手按住刀,从下而上,向上划开一道口子。黑血冒个不停,但那男孩还是没有死的。
男孩的头颅出现一条裂缝,渐渐的裂开,从里面冒出一只头角狰狞的怪虫,两只触角伸到唐云面前。
一刀!
刀锋撕裂坚固的外壳,看在这怪虫身上,怪虫发出咕咕咕的响声,如同被蒸发一般散发如同浓烟一般的黑气。
唐云一刀一刀刺在这怪虫的身上,好似在发泄一般,愤怒让他的手臂有些发颤。
怪虫嘶鸣着倒在一团黑血之中,男孩如同一具被废弃的皮囊,倒在一边。
唐云瞥向四周,墙壁上还有几副骷髅,干枯枯的,没有一丝血肉。
身处其中,仿佛处在一座罪恶的牢狱。
那些死去之人的头颅,立在桌案上,整齐的望着唐云。在这寂静的黑暗当中,尤为恐怖。
他从地下离开,爬到了上边,在整个屋子里到处寻找。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仿佛要清洗掉人家的罪恶。
唐云迈步在这屋子里徘徊,他在床下发现一本册子。
册子里的字体很规整,唐云想起来,郑五曾经是个读书人。
“吾妻新丧,幼子尚小,家中无银两可供读书。弃笔,持旧业。”
简单两句话,道不尽的心酸。
郑五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放弃了读书,选择继承祖业,做屠夫。
屠夫是贱业,他为了小宝,抛弃了自己的一切。
男孩的童年应该是孤独的,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失去了灵智的他,只能在这里,寂寞的等待自己父亲每天回家。
郑五的笔迹,越发混乱。
“神功元年二月十一日,前往东山村进肉卖于西市,净得七十文。”
“神功元年二月十五日,杨尚书家进货,得二百文。”
……
“神功元年二月十七日,吾于东山村买肉而归,于城外山神庙歇息。睡意困乏,醒来后肉食皆不在。寻而无踪,无功而返。”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日,家里出现死尸,门外有神都府之人巡察,不敢出门。”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一日,家里复现死尸,小宝想吃肉。”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二日,今天出现的死尸,身上插着一把刀,是我的剔骨刀!我认得他,他是我的邻居。有人要陷害我!”
“神功元年三月一日,我将他们藏在一个地方,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白天我把自己绑起来,晚上绳索断了,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小宝又喊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