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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竹庐闲居(1 / 1)

<>武颂衣衫褴褛,胸脯横阔,伤痕累累,缓缓地往朝着碣石村的路走去,一路上少不了周围人议论,指指点点,纷纷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老虎被我制伏了!大虫被我制伏啦!”武颂豪气地似笑非笑、似癫非癫地不时回几句,周围路人都以为他疯了!

昏阳西下,暮色渐临,虽是春夏之交,村口却反常地一片萧索,似在渲染悲凉的气氛。

武颂颓然地刚进院门,就瞥见院里摆着一副乌漆长形棺椁,已经点上长明灯了。

屋内悲声不断,许是老父亲徒弟的娘子们见大哥英年早逝,恸哭不已。

武颂听了,悲从中来,直扑扑走近,抚在那棺椁之上,泪水直流,嘴颌颤抖,痛苦剧烈,大哥,你怎的就这样走了呢?你不照顾爹了么?你不要弟弟了么?你不要娶你如花似玉的娘子了吗?

心里这样想着,越发沉痛不已,“老二呀,你怎的才回来?你怎的这么傻呀?大伙儿差人到松阳岗四处寻你,瞧见了你的酒囊和哨棒,并拿了回来,还以为你被老虎给吃了呢?”发现武颂回了家中,父亲的大徒弟与众人出了屋来,语重心长地说话。

“是啊!你这孩子咋就这么拗呢?丢了性命可如何是好啊!”其妻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附和间,用手帕揩了一把眼泪。

武颂半转过身来,默然未言语,仰头试图抑住眼泪,呆望着那灰惨惨的天。

“武大哥,你怎么样了?”邻村的小翠,从小与自己一块儿玩耍,青梅竹马,此时正蓬头垢面从屋里出来,满眼泪光,无不担心地问道,继而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半抱着他,心疼不已。

武颂虽已好久没见她了,晃眼间都长成大姑娘了,此时却没甚反应,这刚二十出头,筋骨强健的铁血汉子,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氤氲似梦。

“人都回来了,就别责怪他了,人没事就好!”平日里伶俐直爽的三娘子,伸手劝慰道,其身后仁良的相公微然豪笑,“说得在理!人死不能复生,各有孽债命数,都看淡点儿吧!”

武颂无心听言,身体虚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刷的一下跪倒在地,众人赶忙搀住,随即扶进里屋,安睡下来。

话说武太公初见小儿尸首,捶足顿胸,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来,这会子也正躺在炕上歇息睡着了。这武太公,本名讳武达,勤劳能干,兢兢业业为乡里做活儿,年近五十方娶妻生子,谁料家妇得病早逝,只得自己抚养两儿长大,如今那好好一个斯文儒雅、才华超群、又恭谨孝顺的大儿子又没了,叫人如何不心伤。

第二天下午,阴雨绵绵,武颂头额间扎着白布,双手抱胸,倚在门边,沉默不语,呆望着院墙各处栽满的凤仙花、对堂花、芍药花、五盏花、菊花等,内心沉痛不已,不时咳嗽几声,想起前些天哥哥还摘了院里的十大功劳叶子给小翠的哑阿婆治嗓子呢,真是物是人非,凄凉如此。

犹记得每年五月,乡里苗汉共祭端阳,他面戴傩具,头插雉羽,巫颂祈福、驱除疫鬼之时,兄长围观在旁鼓励的眼神;犹记得龙舟大赛,十里八乡,众志成城的热血画面和壮烈豪情;犹记得寒冬腊月,风雪漫漫,哥哥徒步三五十里回家,只为早一点为他带回御寒的新棉鞋。一念及此,武颂默然湿了眼眶。

其实昨晚回家后,武颂就觉头疼微热,只因大家都忙着料理哥哥的丧事,这病就耽搁了。

临近傍晚,武颂彻底病倒了,直接晕厥了过去,躺睡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大哥早已入土为安,武颂只得在坟前祭拜。

一个暖风徐徐、晴光甚好的上午,绿荫山林附近,一座新坟墓碑前,武颂跪地点燃了香纸,摆放好果品炙肉,又敬洒了几杯酒。

正凝神恍思之时,忽地,不远处的茅草丛里传来响声动静,武颂警惕地盯着那儿,一动不动,只见一看似黑乎乎的东西缓将爬了出来。

武颂心窍儿突突地端详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果然仍是那只多日不见、似曾相识的湘寅虎!

武颂不得已,情急之下来不及准备,心想,难不成那天放了牠,牠却恩将仇报?正欲操起一块附近墓地的断碑,作势再次迎敌,那猛虎却缓缓走近,并未张口獠牙,而是虎尾摇扬,似在示好,武颂想起那日情由,余心恻然,却仍作兴抓起地上的石子,边打边愤恨地吼道,“走啊!走啊!你走啊!”

一阵过后,痛苦抓狂,揪挠了几下头发,跪倒在地,抚在大哥的墓碑前,低头痛哭不已,涕泪齐下。

正哭着,那大虫近得身来,轻微舔舐了几下武颂的手臂,似在安慰他。武颂懵然抬头,愣了会儿,揩了揩鼻涕眼泪,哭得痛快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好篮子,扬长而去了,哪管身后落寞只影的野老虎!

武闻溺亡的消息传来,小祝荣悲痛至极,却面无表情,只顾簌簌落泪,一个纯真少女的初次感情就这样戛然而止了,换作是谁,也接受不了。

且近日师父托人打探江湖消息,估计随时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说不定不久就会被派往潭州长沙府去了,一想到这些,小祝荣就整日六神无主、心不在焉,时而忐忑难安。

下午时分,斜阳穿过院墙,静静地照射进府里来,小祝荣无精打采地坐在亭廊下发呆,“连你最喜欢的茶花露都不喝了么?”三师姐樊莲花见她仍是茶饭不思,佯装高兴地劝道,“来!多少喝一口吧!否则明日里师父若派你出府,可怎生得好?”说罢,端起廊中桌上的盅碗,热心地递过来,声调活泼明快。

“师姐,你就别劝我了,我并没有很悲伤,自己呆会儿就好,人生如梦、太过无常,只是觉得武闻太可惜了,我对不起老太公!”小祝荣微然叹息,不经意地流下泪来。

“好了好了!还说没悲伤呢,都哭成泪人了!”樊莲花轻抚她背,安慰道。

“近日师父经高人指点,又在武陵道长的合计劝说下,打算亲自彻查我们水府派被围攻一事,以御外敌,他老人家希望众弟子都打好精神,随时准备抗争了!”大师姐持剑过来,缓缓地说到,语气刚柔和济。

说话间,顿了顿,“本来这事不打算告诉你的,只因这些天你很是难过,憔悴了许多,大家看着心疼,如今想来反而是不好了!”何湘姑说话间神情复杂,云鬓微松,扇钗点昀,实难掩淳善蕴理之气。

“是啊!大师姐她还每天更疯狂地练剑呢!你就别这样了,和大家一起吧!”樊莲花也很是赞同,明朗地劝慰。

“现今府中之事,我又如何不知?”小祝荣起身,轻声细说到,“师父他素来狂放不羁,定是被这些江湖事惹得毛了,才不得不反抗,想来他老人家也为此烦忧不已。”说罢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只是我心底本有个小小的心愿,也不知合适与否,想着去湘西一趟,到武闻的坟前祭拜,可看到师父这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原来是这样...”何湘姑似有所悟,“三妹,师父闭关修行仍需得十日,他向来对你有求必应,到时一出关,就由你找准机会,帮荣儿去说,他肯定答应!”微抿嘴角,传来肯定的眼神。

樊莲花听了,心里本不乐意,可念及师妹才刚好些,故此愿意再试,只假意嗔怪道,“好吧!平日里有什么事总由我出面去求师父,也没见你们感恩于我?”小祝荣二人见此,默然满意地微笑,只见她悻悻地出去了。

话说自兄长武闻过世后,武颂每日勤勤恳恳照顾老父亲的起居饮食,他老人家倒也精神逐渐好了起来。

岂知那日被虎舐弄之事,被乡民意外瞧见,更因湘寅虎不远而来,几次现身村宅屋外,迟迟不肯离去,连附近的孩子都好奇起来,又兼与那松阳镇店家的描述相勾联,于是“武颂降虎”的英勇事迹就被广泛流传了开来,指指点点,毁誉参半。

老太公很快便知晓此事,许是难过“丧子之痛”那关,硬是命武颂再去要了恶虎的命,父子间多日里几番执拗争辩之后,武颂凄然地跪地在前,噎声哭道,“爹!您就放过它吧!它毕竟只是头畜生,欠哥哥的命我来还...”

武老太公终于被这凄惶恸哭声所动,自知小儿向来赤诚仁善,便谅解了他,也幡然明白,人死终究是不能复生的,且闻儿并非被那恶虎撕咬至死,跟一头畜牲为难,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只要偶尔在山野间干农活,那湘寅虎便来附近陪着武颂,时而蹲趴凝望四周,时而可爱扑打蝶虫。武颂不时停住手中锄头,心有恻然,又暗含愧疚,终成会心微笑。

得知武颂打算收养这只猛虎,村里都人心惶惶,直说怕伤了孩子,几番合计后,只得带着它暂住于后山废弃的竹屋,以稍堵悠悠众口。

仍每日做饭洗衣,侍奉老父,晚上便托邻居照应,自己则回到山上的茅屋夜宿。

这天,武颂晒好了近日猎来的各类野味和小翠帮忙采摘的蘑菇,正坐在茅竹屋前无聊地把笙吹,闲趣得很,心境忽明忽暗,山下松林葱翠间,忽传来清朗豪劲的呼喊声,原来是武陵源的师兄弟们来了。

“大师兄,竹七、小峰,你们怎么来啦?”兴奋地奔下山去迎接。

“颂儿啊,我们这次下山是奉师父之命,襄助曾师叔他们共同对敌的!”大师兄蔡鼎右背包袱,手持剑,左手拍了拍武颂肩膀,豪迈英气地说。

“是啊!我们特意求了大师兄,才顺路来看你的,并吊唁一下你兄长。”竹七小师弟温和地轻言道,年少初长成,满身睿青之气。

“多谢师兄弟们挂心,我和父亲这些天都好些了。”武颂脸上满是诚挚的神情。

“武师兄,以前你总在我们面前以你兄长为自豪,这下节哀顺变啰!”路小峰平日乖张呆萌,向来嘴欠,这次也毫不留情。

武颂听了,虽早已习惯,仍气得咬牙瞪眼,“你个活宝!几天不见,皮又痒痒了是吧!”假装作势追打过去,逗得其他两人微微笑。

几人下山回村里武颂家,路小峰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亢气地说,“师兄,方才我们拜访老太公时,发现你家里还有个妞呢!很正点的样子!说!是不是你的相好?”

“她叫小翠,隔壁村哑阿婆的孙女儿,善良热心,时常过来帮我家照顾一二,你个小色鬼,可不要想歪了,更不许打她主意!”武颂耐心地半解释,语带些许忠诫。

“我哪敢呐!”路小峰涎皮地笑笑,“还说不是呢,不然你碣石村这么多人,为咋只对你老爹好呢?”说着做了个鬼脸,走到前路去了。

家中堂屋内,武颂正陪着爹和几个师兄弟,坐在桌边喝酒吃菜,小翠端上了最后一道“姜爆兔肉”,也和大家围坐一起,边吃边聊,谈笑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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