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女见十三不理自己,心中忽然真真切切地害怕起来,她的小手用力抓住十三的衣角,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漾着柔弱的光让人看之心碎,而她的声音却染上倔强。
“十三哥哥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说过的话怎么不算数了呢?”
“明明说过的,明明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
她说及此小声哀求,“十三哥哥,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见十三总是不肯理自己,她手足无措,却依旧低声喃喃,“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们只是吵架,对,吵架,张妈说人都会吵架的,十三哥哥,十三哥哥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我不吃糖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慌慌张张,把剩下的糖匆忙团了一团就要还给十三。
十三却似雕塑般站立不动。
小妖女把糖强行放在他手心。似乎,十三接受了糖,她就不会被抛弃一样。
她找不到自己的错,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十三不许她吃糖才生她的气。
她却没有想过,这糖,是十三主动买给她的,主动让她吃的。
她整个心绪都被十三填满,誊不出多余的思绪去分辨。
只要十三不生气,不抛弃她,她会想办法找自己的错。
十三捏着糖不动,只是任他强自隐忍,眸中却还是泄漏了一丝情绪。
“十三哥哥……”
“不要丢下我,我会乖乖的,我会听话,我会……”小妖女还在不舍不弃地拉他的衣襟。
“听话就跟他走。”十三终于开了口,他声音低沉又沙哑,一张俊脸比天上压低的乌云还阴暗深沉。
“嗯?”小妖女懵懵地看了十三一眼。又茫然地看了十三指向的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郁谨行,她不明所以,依旧要去拉十三的衣襟。
十三顿了顿,忽然狠心一甩,小妖女不防被甩了个趔趄,桌上的碗被撞碎了一地。
小妖女骤然失了衣襟,手拉空了,她难以置信,茫然又伤心,不认识似地望着十三,眼神里的光一寸寸暗下去,片刻,她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声,“十三哥哥。”
十三被这一声满布悲凄的声音喊的周身一震,尔后他强自硬着一张俊脸冷冷地走了,连头也没回。
“十三哥哥!”
小妖女见十三如此决绝,便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因为她跑的着急又慌张,连甩掉了一只绣鞋也不知道,连赤脚踩上了地上的碎瓷片都没有发觉。
她脚上被扎的满布血迹,却还在追,十三余光看见,沉重的心猛地一痛,摧的心肝都快被生生揉碎。仿佛扎在小妖女脚心的玻璃全都用力插在了他的心上。
十三感到心牵痛到肺腑,几乎站立不住,他感到心空了一块,不再完整的地方,正在用痛填满代替。
他心痛的整个人都僵无知觉了,却还是用尽全力克制着没有回头。
他不能回头。他不敢回头。
他眼神冷漠,神色平静,心里却地动山摇,藏着山川海嘯。
他一生的克制隐忍都调动聚集用在这一瞬间。
乌云似知道人的心事似的,忽然倾刻压低下起大雨。
此时正值初冬之际,万物萧索,冷雨更助凄凉。
十三头也不回地走,大雨中他的背影孤凄又绝情,冷漠又沉重。
一直冷眼旁观的郁谨行走到了仿佛失了魂魄的小妖女身旁,脱下外衣给她披上,他眸中情绪复杂,欲言又止。
有些话,他甚至没有立场说。
此时天凉不胜心凉,三人各有其想,却都被这一场冰雨浇的凉透。
小妖女光着脚站在大雨里,呆呆地看着十三离去的背影,她不敢去追十三,她怕十三会更生她的气,她不愿再固执地去违拗他。
她咬着唇,声音哽咽,身上微微颤抖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挤满胸口,尽是酸涩,她像噙着一枚青涩的橄榄,吞不下吐不出。
她的心像被抛进万丈深渊,一直沉一直沉,好像坠不到底。
仿佛跌到了千层冰窟。
十三离去的那条路十分的笔直,小妖女眼见他的背影淹没在大雨里,她的心却像这笔直的路,怎么也拐不过弯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十三哥哥忽然不要她了。
为什么十三整个人忽然像一块深渊寒冰,再也没有了温度。
冷的让她陌生,冷的让她害怕。
她紧紧咬住唇,对他的不舍和爱恋却依旧还是会从颤抖的肩膀中泄露出来。
小妖女感觉不到痛,她只是心被掏空了,掏空的洞,是十三的形状,任何人都不能填补。
她来自方外,走入人间,不辨方向。
孤独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她一个人太久了,久到忘了一切,久到孤独已成为习惯。
是十三,让她真真切感到了爱,此刻又让她真真切切感到了痛。
悲伤有千万种,模样却各不相同。可是小妖女,她连眼泪都没有,她没有流眼泪的能力,她没有悲伤的渲泄口。
面对突如其来的莫名的被抛弃,她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悲天恸地,没有哀痛欲绝,没有大放悲声。
她不会表达,她心中的痛亦无法用语言形容。
没有人知道,不做声,不流泪的人,其实比谁都疼。
她就那样一个人静静呆呆地站在大雨里,捧着五内俱摧的心,望着十三离去的身影,凝成了一个湿透的雕塑。
十三生生硬着心肠,拐了几个弯直到完全不见了小妖女,才僵硬停下脚步。
他眼里看不见了她,心里却全是她。
及至他顶着一身湿透的衣服靠着墙檐微微叹了口气,却忽然瞧见‘吃了么’也落汤鸡似地跟过来了。
“你怎么跟来了?”十三面无表情地瞅了‘吃了么’一眼。
‘吃了么’闻言抬起小狗眼偷偷打量了一下十三,尔后默默垂下了大毛脑袋。
事发突然,它本正饿死鬼似的呼呼吃着大肉馄饨,沐浴着馄饨摊老板投来异样的目光,它依然安之若素巍然不动。
后来一见十三与小妖女气氛不对头,它满心识趣地不敢上前,和路人一样自动退到战线后,只在旁边摸不着头脑呆愣愣看着两人。
及至再后来见十三头也不回的走了,它才反应过来,左右扭了半天大毛脑袋,权衡再三,还是小跑着过来跟上了十三。
“你去跟着她,跟着我来做什么?”十三见‘吃了么’垂头不语装哑巴,只好开了口,“现下我有要事在身,你暗中保护她,每睌去凤栖阁,不,去老酒馆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