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响是随着月华刚才身影的消失才出现的。
刚刚本欲离去的沉双，鬼使神差，脚步顿在了一簇树丛后。
将苏临笙和月华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
就在她准备悄悄转身离去时，谁知月华突然从空中掠过，手中的内力扫过苏临笙腰间的绳索。
同时那道雄厚的内力，扫到了沉双脚下踩住的那截树枝。
没有任何预兆。
沉双的整个身体顺着山体滚了下去，月华因为离开的心急如焚，压根没想到自己的一招无意中，让沉双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也没注意到沉双的那声呼救，人影就消失不见。
而沉双呼喊出“救命”的第一声，苏临笙精神一紧，瞬间就听出来了。
“沉双公主。”
她大惊失色，很快循着声源，发现了急速向山脚方向滚下的沉双。
她身形迅地一闪，朝那道身影而去。
轻功不高，但经过上次萧怀一的指教，她也领教了点心得。
她只要加快速度，加上山体还不算陡，还来得及挽救。
沉双整个胸腔在剧烈的翻滚下，直击心头的钝痛感随之传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余光瞥到山脚下不远处的一汪池水，面色已是极尽惨白。
她不会游泳。
她闭上了眼，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选择，但似乎来不及了。
就在她胃里翻江倒海，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刻，身体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柔软物阻挡了下。
“公主小心。”苏临笙急切的声音吹散在风中。
沉双滚落的身形猛然顿住，停在了距离那汪深山池水的不远的青苔处。
而等她抚着胸口，回过神来的那刻。
“哗”的一声。
苏临笙为了控制沉双的重量，她本身轻盈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重力的袭击，直接反弹在了池水中。
半晌不见声响。
周边都是窸窸窣窣的虫鸣噪音，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黑沉的天空。
借着那道光亮，沉双踉跄着站起身来，清楚地看见几只蝙蝠挂在树梢的影子闪过。
她浑身一个激灵，眼睛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紧接着林间想起了稀稀拉拉的雨丝。
雨丝顺着沉双端庄的面容滑下来，沉双终于清醒过来。
刚才要不是苏临笙，她可能就溺死在了池水中。
想到这里，她视线落在了一截细长的竹棍上，提起了裙角。
池水中。
苏临笙抱着膝盖，全身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她眼眸拼命地睁开，眼前仿佛是漫天的大火。
梦里那个黑色盔甲的男人，又一次居高临下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既然你们不知好歹，就去死吧！”男人厚重阴笑的声音，在她耳膜边重复地敲响着。
那人腰间的腰牌不停地在她视线里晃，模糊不堪，却像是一道幽灵，紧紧地遏制了她的意识。
她拼命挣扎，摆脱。
这时耳侧出现了一道女子急切的声音，“笙儿，快醒醒，娘来救你了。”
她吃力地转过头，仿佛能看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跟自己置身在同一处水底，朝她游来，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她眼睫半垂着，气若游丝，“你是我娘？”
“笙儿，你要好好努力活下去。”那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将御心术法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娘……我控制不了这个噩梦？”
“娘……我怕。”
胸腔处灌了大口大口的水，可她再也没听到女子的声音。
那块令牌又在眼前晃动，花纹的形状一点点印在脑海，几乎要撕破她薄弱的意志。
就在这时，耳边划过另一个熟悉的嗓音，是萧怀一的声音。
“不要害怕，试着转移注意力，不要被它控制。”
苏临笙脑海里猛然闪过萧怀一潇洒飞扬的笑颜。
她努力地控制着思绪，伸手缓缓摸到腰间的那枚玉哨。
这一刻，她平生第一次惧怕死亡。
她才刚跟萧怀一坦白一切，刚成了萧老将军的徒弟，她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学习，还没完成机关阵……
她不能死，不想死。
她还想再看那神采飞扬的人儿一面，还没喝到他说的美酒……还没跟他说，其实……
可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涣散。
刺骨的寒意在身上蔓延，四肢百骸都不受控制。
她手指僵硬地没办法抬起一丝一毫，可却紧紧捏着那枚玉哨。
腰间似乎被一根什么东西戳到，刺激了她的五感。
“苏姑娘，我拉你上来，你撑住！”
苏临笙猛然抓住那根水中的长杆，在沉双的拉扯下，从池子挣脱出来。
原本其实池子并不深，如若她不是被噩梦侵袭，她能反应过来的。
只是刚才那一刻，她确确实实仿佛又经历了一场噩梦。
两人狠狠地跌坐在地，都是面色雪白。
雨滴答滴答的，比刚才小了一点。
“公主，你怎么样？”苏临笙回过神来，看到沉双身上的衣衫都已经在刚才的滚落中，划破了几道明显的口子。
“只是点皮外伤，没事……我们先过去那边躲雨。”沉双知道自己此刻挺凌乱的，但好在有惊无险。
两人搀扶着寻了附近一处躲雨的地方。
沉双触及到她身体的那一刻，手下意识一抖，寒意袭人。
“怎么办？”沉双环顾着四周，没有生火的干树枝，“你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初秋山涧的池水本就冰冷至极，沉双不敢去想。
刚刚如果是她，说不定意识早就承受不住，去了黄泉了。
是苏临笙，不顾一切凶险替她挡了一劫。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苏临笙，眼神闪了闪，“都怪我，刚才情急跑错了路，不慎……”
苏临笙却只是倚着树边，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笑了，“我缓一会就行，公主没事就好。”
她手指僵硬地垂在一边，她习惯了。
若是公主今日出事，月华难辞其咎。
还好……
沉双抿了抿唇，掩下神色，“你怎么摆脱……月华的？”
苏临笙胸口还有些起伏，闻言，捏着玉哨的手顿了顿，“我看她心里凄苦，就给她编了个故事。”
沉双若无其事地“哦”了声，“那就好，”目光移到她手心捏着的那枚玉哨，面色僵了僵，指尖默默地掐入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