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一瞬，便眉头疏解开了，摇了摇头，“是他罪有应得。”
无论何种缘故，她都相信他都有这么做的理由。
萧怀一松了口气，可眸中情绪很深。
阿笙吃过的苦他会讨回来的，不止叶掌余，还有旁的人。
叶掌余捧着血淋淋的左半边脸，咬牙切齿，却偏偏痛的说不出狠话来，还被月华的剑招逼入了枯林边缘。
他那双锋利的鹰眼因为痛和怒意染红了，狰狞可怖，往身后扫了一眼，入眼是荆棘和一层层枯木。
偏巧月华此刻突然在枯林边缘收住了脚。
叶掌余手提着袍角，眼角飞快一扫，见她依然无动作，当即决定拔腿逃命。
月华也不追，在他身后勾唇冷笑，“叶掌余，账还没算完呢？”
叶掌余不管不顾，拖着身体窜入枯林之中。
他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只是他不知，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青山是没有了，荒山倒是可以给他送上一片。
月华估摸着叶掌余逃到林中的方位，眼疾手快，身形跃起，夺过一旁做壁上观的护卫手中高举的火把。
然后腾空跃在林子上方，朝着叶掌余逃跑的林子北面精准地扔了下去。
刹那间，北面火光大亮。
刚被夺去火把的护卫们目瞪口呆，纷纷倒抽了口凉气，望向月知行。
月知行叹了口气，“不要拦她，她要多少火把，你们就递多少。”
罢了，她爱恨分明，他一向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如今她为了替洛颜报仇，不惜化身阎罗，他承认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得到过月华的心。
当年她修炼引魂术法，答应那场月华亲口答应他的婚事，不过都是为了寻找洛颜，激洛颜现身罢了。
北风呼啸，所及之处，皆是燃起熊熊大火。
逃到一半刚喘了口气的叶掌余惊恐抬头，身上已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气。
今日吹的是北风，火舌凶猛，瞬间一大片林子都被烧了起来。
他收住脚步，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往反方向逃。
可刚一转身，一个火把已经从空中扔到了他即将准备跑的方向。
他顿感不妙，只能又换方位。
然后东南面也燃起了冲天火光。
他没得选择转身往西，整个人神经都崩溃了。
月华就站在西边的林子口边缘，火光将她的容颜衬得更加冷若含霜。
她朝狼狈不堪的叶掌余轻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完她转过身，手心的火把利索地往身后一投，直直落在了唯一的西面出口。
一瞬间，一小方枯林像巨大的火旋涡，生生将叶掌余困在了其中。
没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叶掌余当年对洛颜所做的，今日月华要一分不少地还给他。
苏临笙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脑袋一痛，别开脸，贴着萧怀一的胸口，垂上了眼眸。
萧怀一能明显感觉到她拽着他掌心的手指微颤，神色紧张不已，“阿笙，你怎么了？”
苏临笙不语，脑海里闪过断断续续的片段。
“雪妃，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和你的孩子一起上路吧。”裹着锦被的孩子被明艳的女子抱在怀中，火光中，男人一脚踹在了那孩子身上。
那孩子脱离母亲的怀抱，直接落入了身后不远的寒潭之中。
身前，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苏临笙靠在萧怀一怀中皱了皱眉，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石头砸过一样。
画面又像潮水般袭来。
那个孩子沉入冰冷的寒潭之中，浮浮沉沉，最终垂下了头。
然后一双被冻红的手托住了那孩子的身体。
“阿笙……醒过来，快醒醒。”明艳女子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怀中，秀发垂在脸上，身体抖的不像样，“母妃会救你的，你要挺住。”
有人从火堆里爬出来，半张脸被烧焦了，眼睛通红喊那女子，“雪妃……不可以。”
那女子回眸看了被毁容的男子一眼，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洛颜，是我害了你。”
她目光微转，移到洛颜身边一同从火海爬出来的先生，“还有古神医，抱歉，求你们好好活下来，帮我照顾我的阿笙。”
下辈子，她一定会以另外的方式来报答他们的。
说完，她扬起手掌，将毕生内力化作一股温暖的力量，输入了沉睡不醒的孩子体内。
洛颜哑着嗓子，伸出手惊呼，“不要。”
她这样做，等于是以命换命，会死的。
雪妃凝望着孩子慢慢抖动的睫毛，嘴角溢出了笑容，“对不起，阿笙，娘累了，只能到这里了。”
洛颜挣扎着爬过去，而只看到女子倒地的身影，眼泪从脸颊大颗大颗滚下来。
至死，她的怀里都紧紧抱着她的孩子。
女子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洛颜说，“保护她，除非你们有了足够力量，不要……让人发现她。”
雪妃死了。
洛颜悲伤欲绝倒在了寒潭边缘。
孩子悄然在女子的怀中睁开了眼。
苏临笙手突然抓紧了萧怀一的胳膊，似乎梦呓般地将头贴紧了他的肩膀。
她蹙着眉，轻轻呢喃了句：“娘。”
只有萧怀一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刚才任凭他怎么喊，都喊不醒她。
他猜她一定是因为这场大火又陷入了过往的梦魇，不敢强行逼醒她。
只好拖着她的腰，将她圈在自己怀中，像个婴孩般轻轻安抚。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苏临笙梦里的内容是什么。
“阿笙，不要怕，都过去了。”
赫连风也发现了不对劲，走近关心，“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怀一轻描淡写，“无碍，大抵是梦魇了。”
他不愿意说，赫连风自然不会细问。
苏临笙伏在他肩头，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她刚才听到了萧怀一的不安呼唤，但也确实沉浸在梦魇中，第一次不愿醒来。
她清楚地听到了洛颜喊她的娘亲叫雪妃。
是雪妃将她从潭底拉起，以命换命，给了她活下来的可能。
那才是她的亲生母亲，雪妃。
她也看清楚了梦魇中那个跟洛叔叔一起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古神医。
那是养她从小到大的名义上的父亲苏神医。
是了，过往的一切疑团和疑惑都对上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