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府(1 / 1)

回府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李予初靠在春雨怀里假寐,心里想的都是殿上陛下那句“李家后人”,李家呐!

大晏建国765年,李家就做了765年的天子近臣。当年太祖皇帝四方征战之时,就是李家先祖出谋划策,两人所向披靡,奠定了大晏万万里江山,太祖皇帝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立李家先祖李宏意做国父,李宏意毅然拒绝,多次反复无果后,封了李家护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赐了三块免死金牌,足足765年,李家做了这么些年的勋贵人家,亦做了这么多年一脉单传的人家……

765年里,李家只有三个女儿,一个做了太宗皇帝的皇后,一个,做了仁中皇帝的皇后,李予初,是第三个。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们李家,不止是伴虎,是护虎。

帝位更迭,多少人的从龙之功,封妻荫子的功勋都做了古,勋贵家,过三百年的就极少,也只有李家,几百年如一日,立在大晏,护着国,护着龙,也护着自己的命。

“主子,主子?”立夏轻轻碰了碰自家姑娘的手。

“何事?”李予初皱了皱眉,抬眼看去。

“到府上了,相爷让姑娘到书房说话。”立夏轻声细语的说着,一边替自家姑娘捋着裙摆。

“立夏先回去,春雨随我去见父亲。”李予初神色恹恹的吩咐道,下了马车。

抬眼看去,李府“护国公”牌匾上的“护”字仿佛在暗夜里浮动,李予初恍惚间似乎看见了祖父当年一袭紫衫意气风发,无数个紫衫少年进进出出,朱红的府门开了又关……

“主子……”春雨又见着自家姑娘出神,不知该如何劝解,回京不足半月,便奉旨入宫赴宴,姑娘是个烈性子,相爷先前脸色不太好,不要父女起了冲突才是。

“走吧。”李予初提着裙角,一步步走进那朱红大门,恰似那一个个紫袍少年。

穿过亭台楼阁,绕过水榭花圃,过了一片假山清湖,便是李父的书房。

“父亲,兄长。”李予初进门,父兄已换了一身常服,暗色素衫在灯火下平淡无奇,唯有袖口的月白色祥云明亮非常。

“安安,坐。”

兄长李俞灏笑意清浅,对着李予初招手。

“京都天寒,初儿可还适应?”李父捋了捋青须。

“一切都好。”李予初规规矩矩作答,北地荒漠遍野,亦是天寒的,只是北地无雪,分昼夜却不分四季罢了。

“你且宽心,东寒求娶,就算是要嫁贵女,也不会是你。”李父静了一瞬,轻叹了口气,才轻言道。

“女儿晓得。”

“得空了,多多陪陪你母亲,她念着你,却又怕扰了你,成日里挂在嘴上,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女儿记得了。”

她回京都不久,因为要进宫赴宴,都在背各府族谱,连院子都没出过几次,对母亲的影响还停留在幼时那个模糊的妇人。

“今夜,你,做的不错,虽是莽撞行事,却有收效,自是胆大的。”李父笑了笑。

“女儿莽撞,日后自当慎言慎行,父亲放心。”李予初起身一拜。

“罢了,夜已深了,早些歇息,明日宫里的赏赐下来,自是要你自己听旨谢恩的。”

“请父兄安,女儿告退。”李予初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门口的春雨匆匆给李予初披上披风,一旁的小丫鬟点了灯笼在一旁侯着。

“安安不似幼时那般了。”

李俞灏坐了下来。

“长大了,幼时便不和我们住在一处,难免生疏了,日后多上心些。生在我们家,对人不露声色的疏离,总比天真烂漫、无所畏惧要好,父亲把她教得很好,是我们亏欠她。”

相爷叹了口气,女儿的疏离他何尝不难过,方才宴上,女儿眼底的期待差点儿灼伤了他,何苦是期待,他自然不会将才回身边的女儿送去和亲,李家都如此了,嫁入皇家他奈何不了,旁人,断断不会听之任之!

“你也回去吧,孕中女子脾气不好,好好哄着,夜深了,走吧。”相爷捋了捋胡子,带着儿子出了书房。

自家夫人发寒未愈,也不知道睡着了没,今夜和亲一事,她要是听见了,定会彻夜难眠了。

李予初回去路上被冷风一吹,睡意全无,走在青石路上,越走越清醒,见着前面蒲石院的灯火,心里有些怪异。

既然惦念着她,她回来了,多来看她不就好了?离得又不远,自然,她也没去看过母亲几次,得不得空另说,她实在不知该和母亲说些什么,北地不似京都城,风俗习惯也大有不同,她说北地,母亲未必能听明白,母亲讲京都繁华,她亦一头雾水,还不如多翻翻《异地志》……

“春雨,你明日去找些写家宅相处之道的书来。”

春雨一愣,而后似乎是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馋着李予初回了隅安院。

“芒种熬了汤,主子吃了那些葡萄,可要多用些!”还没到隅安院呢,立夏就看见了她们,拎着灯笼一路小跑着过来。

“老远就闻到了,一人一碗,我可喝不下那么多。”李予初接过立夏手里的汤婆子,笑道。

“主子,芒种又要做新菜式了,这次我可不要第一个试,您跟她说说吧!”立夏抖了抖脖子,一脸不情愿。

说说笑笑间,已经进了隅安院,顿时四下灯火通明,院子里的两颗香樟树光秃秃的,上面些许的积雪不时坠落,十分打眼。

“主子定是冻坏了,快进屋暖暖,立夏去把小厨房的汤端来。”周妈妈掀了帘子见着李予初,急匆匆过来。

“没那么娇弱。”李予初进了屋子里,解了披风,第一件事却是散了头发。

“今日的发式复杂些,主子可要多等些时辰。”周妈妈笑着帮忙拆头发,也是,昨夜是除夕,守岁都快到寅时了才睡,不过两个时辰又要起身梳洗打扮准备入宫赴宴,大日子里发饰、衣服都是繁之又繁的,主子平日里最是不喜这些东西的,可不是头痛?

“妈妈,明日母亲和嫂嫂要归宁吧?”李予初昏昏欲睡,果然,暖和了就想睡觉,就着立夏手上的乌鸡汤喝了两口。

“是,夫人和少夫人

,明日一早就走,主子之前带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嗯。”

“主子,水备下了。”

泡进温水里,李予初才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京都实在是太冷了,不仅冷,是还湿冷。

浴桶里的干花瓣一点点被泡开,李予初把自己埋了进去。

她想的居然不是和亲一事,而是突厥使臣。

驿站怕是又有风波了。

他们一行人今日宴上得罪了大晏天子,突厥取他性命是同大晏示好表心意;大晏取他性命是真龙降罪;自裁是自知有罪、良心不安。左右都是一颗棋子,怎么没了的,并不重要,一颗废棋,落子那一刻就已经废了。

李予初从水里露出一个头,却不太明白,依扎是颗废棋,可这局除了试探口舌功夫还有什么用?祖父说,太过简单的局,可能就是局中局,那废了这番功夫,到底是为了什么?

穿了里衣,李予初窝在美人塌上任由她们用银碳替她烘头发,地龙烧的暖洋洋的,她更困了。

“主……”立夏刚要开口就被周妈妈拦住,两人给李予初搀上了塌、盖好了被子才出了里间,外间惊蛰值夜早早就在侯着了。

珠帘掩映,拔步床上的姑娘呼吸渐渐绵长平稳,不知梦里看见了什么,嘴角轻扬,仿佛万物也静了下来,生怕扰了她的清梦,冬雪润物,寂而有声,隅安院早早就安了深色的布在窗户上,白天拉起来,晚上放下去,隔断了冬雪映衬,满院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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