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爱坐在辇内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刚刚还要杀她,此刻却倒在她脚边痴痴望着她的男人微微怔住了。原来如此!
她轻轻的抬手,用右手的食指折成个“7”字微微捂了捂自己瞪得有些酸累的右眼。再次睁开眼时男子已经面带笑容地合上了眼。他中了一剑,一时半会儿自己并不怕他,其实他即便没有中剑她也不怕他。
她不会什么功夫,她从小就不喜欢练武,只喜欢爬到父王的腿上帮父王盖印章。是不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对她感兴趣?又是不是因为这样,她现在才每天都要应付成堆成堆的奏折?她不会功夫也没有关系,他们既然派了他过来刺杀,目的当然不会是要自己的命,不过是要自己的心罢了。
果然,男子倒在她辇内的那刻,外面的打斗便慢慢歇了下来,余人要么被斩于轿前,要么被活活拿下。可他们都是死士,哪里会被人活捉?
五城兵马司的人很快出现,准备清理残局。她都懒得等他们的汇报,闭上眼睛,轻轻吩咐了一句“起轿!”
一旁的褚嬷嬷早已收回了剑,公主并没有吩咐让人把这刺客拉走,她打量了辇内男子一眼,心下了然。她上前扶着男子在辇内靠车壁的位置坐好,见公主闭了眼睛便吩咐起轿。
凤辇被重新抬了起来,男子的血也慢慢流了下来,浸到了凤辇上。
辇帘放下的时候长宁公主便睁开了眼,她盯着男子的脸看了很久,直到男子的血从凤辇的车板上慢慢渗透滴到青石板上,她才起身,拿了手里的帕子轻轻帮他按住。
车内的男子被扶着坐好的那一刻便觉心情沉重。他并没有晕过去,这点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这么多年,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而留下的。可这次,他面带苦意,只怕任务他是完不成了。
血慢慢地从伤口留出,他能感觉到停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它之所以会停在那儿,就是因为这张脸,他现在能留在车里而不是被人扔进牢房,是因为这张脸,自己现在还能被这温柔的气息环绕,也是因为这张脸。可现在他却有些恨这张脸,因为透过这张脸,她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个只怕是她恨不能亲手杀了的男人。
有那么一刻他竟有一丝希望自己的血可以流得再快些,如果流干了他应该就不用完成任务了,她应该也不会讨厌他吧,祖尔想。
是的,他就是祖尔,他这次的任务当然不是刺杀,而是得让长宁公主爱上他,此刻他多希望他的任务仅止于此。
可......不是,他需要留在她身边,然后伺机从她这儿盗走镜花环。虽然他不知道镜花环长什么样,虽然他也不知道镜花环和他之前盗过的水月簪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他却清楚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冷,他正感到一阵欣慰,却觉一阵清香袭来,热源慢慢流逝的地方也随之被暖暖地护住了。他只觉身子一僵,眼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睁了开来,长宁公主那张绝美的脸便印在了他的心上。“为什么?”他开口问道,自己刚刚明明要杀她,可她却还过来帮他捂伤口。她难道不应该恨自己,她难道不应该恨这张脸吗?
长宁公主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轻轻地开口道“林轩哥哥为什么?为什么……”
耳旁传来她略带抽泣的声音,很细很细,可祖尔却觉得这声音像是锤子一般,一声声锤在他心上。祖尔刚刚还在僵住的身子被她慢慢捂暖过来,然后又一声声被她捶进尘埃!是啊,为什么?他也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目标是她?为什么他们要一次次地把目标对准她?他不知道,如果目标换成别人他是否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没有如果,而他也是真的第一次看不起自己。
他身体抖得厉害,是失血过多吗,还是被她一声声的责问捶得喘不过气,他慢慢晕死过去。
见他慢慢失去意识晕了过去,刚刚还伏在他身上的长宁公主慢慢地起身。她给他捂伤口的手帕上有止血的药,他死是死不了的,只是这药却也会让人晕上一晕,她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她每天不辞辛苦,连命都不要地扑在政务上,京都城里来了这些人,她怎么会不知道?今日的刺杀她也是知道的,连刺杀的地点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在看到他之前她还真以为他们的目的是刺杀。所以她才会把人打发了一些,只留了褚嬷嬷以防万一。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这招!卑鄙无耻!刚刚她真的很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失血而亡,不知道他如果再在她面前死一次她会是什么心情。真难为他们找了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他们手上一开始就有这么两张脸呢?她又一次睁开眼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张脸,这脸这会儿有些苍白,就像当年林轩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他们也太小看她了,她早就死过了,心都死了又哪里还会记得那些情情爱爱呢?
不过,他们想要玩她就陪他们玩玩!她会把他们找出来,替死去的人报仇!
而现在……她真的很困了,她打了个哈欠继续支颐打盹。
长公主府并不远,落轿时她已经在轿内睡熟了。褚嬷嬷打起轿帘来便看到了已经卧在轿内睡着的长宁和坐在轿前晕死过去的刺客。
她抬起手来,招了两个轿夫上前“把刺客先抬到西边厢房里拘起来吧,过一个时辰后再给他请大夫。”
两名轿夫应了“诺!”便将祖尔抬了下去。
褚嬷嬷便上轿将卧着的长宁公主轻轻抱了起来,公主很轻,她抱得一点儿也不费力。公主睡得很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褚嬷嬷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
这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会儿跟这刺客同处一个轿辇内她竟睡得这么安详。
她又做错了什么?这些年来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痛苦!不过因为她是公主罢了!
褚嬷嬷抱着她快步走进寝宫,一旁的女官书敏早已将薄薄的毯了掀起。见嬷嬷把公主抱过来,女官逸君利落将公主头上的发饰撤了,将她头发轻轻散开。公主的头发又绸又长,为了不让头发吵到公主,逸君托了她的头发,褚嬷嬷这才轻轻把长宁放到了床上。长宁嘴角轻轻一弯,侧了个身,双手枕头微蜷了身子,睡得很香。书敏和逸君又轻手轻脚的帮她把毯子搭好。
三人立在她床前看了半晌,鼻子都有些微微发酸了,褚嬷嬷才挥了挥手,让两人下去,自己坐在一旁默默地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