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碧瑶带着几个丫鬟从厨房端进凤鸣阁的,羽裳没有用银针试菜的习惯,于是便让碧瑶钻了空子。
张狂是碧瑶的远方表哥,寒窗苦读了七八年,最后连个乡试都没过,干脆改行做起来厨子。
他虽然厨艺精湛,为人勤快能干,但在京城那些客栈酒楼里当厨,老被客官挑刺说菜里有头发,有指甲,最后就被掌柜赶了出来,说他笨手笨脚,不适合当厨子。
后来他走投无路,想起京城还有个在王府当差的表妹,但自己又拉不下脸去求只好托人带信,给碧瑶寄了一封,顺便还捎了点家乡的土特产给她。
碧瑶原本是不肯答应的,但三姑不知是通过什么渠道,竟找上王府来找她帮忙,说自己的儿子从小没什么出息,再不找点糊口的东西攒积蓄,就娶不到老婆了。
“你看你表哥都二十五了还单着,人家都成双成对的,三姑我看着心里急。”三姑拉着碧瑶的手,微蹙起眉头,脸上写着几分哀怨。
碧瑶将三姑的手推开,唇角扯出一抹苦笑:“三姑我,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三姑一辈子没求过什么人,看你有出息跟着王妃吃好喝好的,你也带带你表哥,怎么样?”三姑说完,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瞪大了眼睛看向碧瑶。
碧瑶在翊王府,之所以能在下人们中高人一等,全凭她是羽裳唯一的陪嫁丫鬟,又是常伴羽裳身侧无话不说的姐妹,寻常下人羡慕还来不及,哪敢使唤她干活。
尽管她有着丫鬟的身份,过着主子般“不愁吃不愁穿”,油水有余的生活,但在王府那调动职位的事上,她还真做不了主。
碧瑶难为情地将快走出墙角的三姑,连忙将她又拉了回来,看了看无人的四周,小声道:“我,我得先回去问问李管家,厨房还缺不缺人.....”
三姑见她做不了主,柔和的语气一下就变得坚硬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用家乡话回道:“不用问了,你三姑我之前问过这附近的街坊,他们说翊王府内请的厨子,那都是五湖四海的名厨,不会要你这个不争气的表哥。”
“那三姑您就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碧瑶说完不敢抬眼去看三姑失落的表情。
话音刚落,三姑咂了咂嘴,迫不及待地吐槽了一句。“啧,还以为你在城里混的有多好呢,看来你是不想表哥找媳妇了。”
她说完便要甩手离去,又被碧瑶伸手拉了回来,眉眼含笑似在讨好:“我的好三姑,我又没说不帮表哥,我想到办法了。”
“真的?”三姑激动地拍了拍手,两眼放出精光:“你真能让阿狂在王府当厨?”
碧瑶坚定地点了点头,“凤鸣阁近日有个厨子犯了手疾干不了了,表哥这么优秀一定能顶上。”
三姑解决了心头大事,顿时喜笑颜开:“那可太好了,我就说瑶瑶如此聪明贤惠,一定没问题。那明日我就拎着你表哥,来王府报道了。”
“好嘞三姑,您慢走。”暮雨好不容易送走麻烦三姑,松了口气,转身奔向了九嬷嬷身处的小院。
九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了碧瑶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吃了碧瑶做的南瓜饼,嘴一软就答应张狂接任前厨子的工作。
不得不说张狂做的菜是真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欢偷懒,能不干就不干。
每每做完王府内规定好的三餐,便跟着狐朋狗友去赌场或青楼晃荡,没钱就问碧瑶借,欠条打的那叫一个漂亮,但从来没见还过。
碧瑶一找他说要还钱,他就开始拿亲戚说事,再就将三姑帮过她的事搬出来说。
因为当时碧瑶能来京城见世面,再到顺利进国公府做丫鬟,也有三姑的一份功劳。
“好,我不跟你计较钱,那你帮我个忙,如何?”碧瑶见他满脸拒绝,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缓缓道:“今日的午膳,我要你多放点料。”
“什么,什么意思。”张狂挠了挠头,“你是让我多放点辣椒?”
碧瑶犹豫片刻,杏眸一沉:“多放点三鲜粉,王妃喜欢鲜嫩一点的鲈鱼。”
用三鲜粉掩盖迷药味,再好不过了。
张狂拍了拍胸脯,“这还不简单,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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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瑶按照羽裳吩咐,快步走到厨房叫住了收拾完厨具,正准备开溜去赌场的张狂。
“王妃叫你过去一趟。”
碧瑶一手拦着他的去路,语气清冷。
“王妃叫我干嘛?”张狂看着碧瑶阴沉的脸色,内心莫名紧张了起来:“该不是嫌我的鱼做的不好吃吧?”
“你去了就知道,在王妃面前,你千万别说你是我表哥。”碧瑶说着将一头雾水的张狂,往主屋的方向引了去。
“为什么,难道你嫌我丑,给你丢脸?”张狂随手摘了朵黄花,拿在手中转了起来。
“不是,总之别提就对了。”
碧瑶说完,一路上便再没跟张狂说话,甚至故意走快,拉开了与张狂的前后距离。
直到进了凤鸣阁内,两人停在帘幕后,碧瑶这才回过头,给张狂递了个“相信我”的眼神。
张狂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抿唇一笑,握拳抵在下巴处,这才收住了笑。
此时,碧瑶抬手掀开帘子,张狂情不自禁的微笑,便让羽裳看了去。
羽裳收敛起平日随意的性子,精致的面容没有一丝笑意,她正襟危坐在美人榻上,双膝盖着一层秋香色的毛毯。
她那一双明亮的黑眸,在张狂身上打量了几下,开口道:“你就是负责午膳的厨子?”
“见,见过王妃,正是在下。”
张狂恭恭敬敬地朝羽裳行了一礼,无助的小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碧瑶,试图在她的眼中看出什么信息来。
可碧瑶却假装看不见他投来的目光,令他的内心不禁一慌,唇色都泛起了白。
“你可否在菜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点东西?”羽裳的目光像一把利刃,刺在张狂的身上,令他站不住脚跟,霎时就往地上跪了下。
张狂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对着羽裳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也没停下,颤抖着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小的,小的哪敢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啊,还请王妃明鉴。”
碧瑶斜眼看了一眼地下的张狂,唇角微勾,内心暗叫:一个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