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无声,仿佛连世界都静止了。
阿冽紫色的瞳孔中宛若银镜,映现着绯衣少年妖冶的脸庞。然而,阿冽的脸上未有一丁点沉醉,仍是那样清冷,那样静默,好似天边的云朵,任凭世间变化莫测也只是云卷云舒,静对万物万事。
安锦熙见她如此,反而笑得魅惑,“阿冽姑娘果然与别的女子不一样——若是平时,那些个女子早就被锦熙迷惑的不知方向了!”
胸口的衣裳被浸透,男子健硕的胸肌在红纱衣中若隐若现,阿冽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离,“安公子就不怕阿冽身上的寒气沁入你的心肺,染上不治之症?”
“哟,阿冽姑娘未免太小看锦熙了?!”安锦熙双手抱臂,挑眉看她,说不出的慵懒。
“阿冽从未小看过公子,是公子多想了。”
安锦熙玩笑,“是是是,锦熙想太多了。”
阿冽微微抬头,眼中平静如水,“有一事,阿冽还需告知安公子,我家公子……”
“未将锦熙收入门下,对不对?”安锦熙浅笑着说出此话,举手投足间收放自如。
“你如何知晓?”阿冽的紫瞳孔中略显讶异。
“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安锦熙迈步,在少女周身走动,“‘无情公子’本就生性多疑,怎会将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放在身边?”
“既然安公子早知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阿冽眼眸中氲氤了冰霜之气,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安锦熙不回答,而是背身望向远处的碧叶荷花,眼中流转着华光异彩,“世人都说神女冰清玉洁,且若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锦熙看这神女却是无情无性,无爱无念。”哀叹一声,“终究是人无完人……”
突然,世界好像静止了,两人都沉默起来。
阿冽走到池塘边,坐下来,索性将双足放入水中,轻轻摆荡,且道:“阿冽明日返回京都,今日也向安公子道个别。”
“阿冽要离开……”安锦熙皱眉,仿佛心被揪成了一团,“罢了,罢了,留下你的人也留不下你的心,但在离去之前可否与锦熙合作一曲?”
“如果,我拒绝呢?”阿冽微微抬眸,瞳孔中满是傲然恣意。
“锦熙自不会勉强,但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会……且留一些念想给锦熙罢?”安锦熙魅惑的瞳孔染上一层迷离,风华雪夜的眸子中猜不出是何种情绪。
阿冽回头,目光落在绯衣少年背后的琴袋,又流转到少年脸上,浅笑着,仿佛蕴藏了一份心思,问:“安公子可是要弹琴?”
安锦熙搙搙额边垂下的青丝,魅惑在眼中绽放,颔首,“还望姑娘能为锦熙伴一曲舞……”
阿冽不答,缓缓起身,挺身而立,迈出苍白的脚,宛若一只宁静纯美的雪白天鹅,飞身而起,足尖轻点,在那满塘碧叶清荷中旋转,白衣银发蹁跹如画,漾起一池旖旎风光。
安锦熙微笑,卸下背上琴袋,小心仔细地褪去,露出一把梧桐木琴。他席地而坐,将琴放于腿上,望着荷塘上临风而舞的冰雪美人,修长魅惑的手指在琴上肆意流转。
那绯衣、那白裳、那木琴、那舞姿……宛如山涧清泉,清丽脱俗,又似小桥流水,静逸悠远,且是这世间自然而成的风景,无论怎样都结合的天衣无缝,美奂绝伦。
“一世相逢一页笺,三段尘缘尽作烟。明月琴声诉衷肠,素手芊芊轻弄弦。曲罢飞絮飞满天,缘罢念谁念旧颜。最恨天涯不懂情,流年陌上有谁怜。弱水三千红颜赋,相与唱遍尘世间。”安锦熙颦眉踟蹰,低头,晶亮的指甲上泛着清光。
暮然间,草丛中藏匿的萤火虫闪烁起来,扑朔着翅膀在两个金雕玉砌的人儿四周弥漫。
夜,笼罩着月亮与萤火虫的光辉,变得妩媚迷离起来,甚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阿冽静默地舞着,仿佛一只冰雕的美人,手指与足尖晕染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光带,随着舞姿泛起丝丝寒气。
灵敏的身躯扶风而立,足尖点花,流衣宽袖,飞如惊鸿,灵秀飘然间又凌波踏水,跃如游龙,银发如丝,半掩容颜,白衣随风而动,仿佛踏着月光而来的仙人。
阿冽轻旋,身体顺势而下,随之婉转而起,昂首,罢手,劲力十足,迎合着月光的洒落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
与之同时,清亮的琴音也在另一个力度充足的动作下戛然而止。暮然,万物仿佛都沉醉了,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汗珠在安锦熙魅惑的脸颊上淌下,他缓缓抬头,望向荷塘上那抹银发白衣,萤火虫荡漾在四周,她脚下粉荷绽放地越发灿烂,灼灼妍华摄目。
而她,仍是那耀眼风光中的一颗明珠,片刻便夺去了万物的光辉。
是啊……那个女子太闪烁,无论怎样,也掩不去她本身的风华!
安锦熙将木琴放置一旁,霍然起身,绯衣在风中蹁跹,他足尖轻点,翩然若仙,迎向少女,伸手揽上纤腰,另一只手托起冰冷尖翘的下颚,“怎么办?辗转红尘、宠辱不惊的‘锦瑟公子’居然心神飘忽了……”
阿冽暮然醒悟过来,未将安锦熙的话放在心上,目光流转到草丛中的木琴上,微微讶异……不,那竟不是那把魔琴!
可,那天并不是……!
“哎,阿冽姑娘怎又走神?”安锦熙唤回她,宠溺地注视着她的眸子,极为认真,“人生若只如初见,得知己者几人?”安锦熙他瞳孔中的光炙热起来,“阿冽,你是我的红颜知己吗?”
随之,安锦熙将她的身子全揽入怀中,自然运力,绯衣与白裳在风中蹁跹,几秒间的距离,两人又重新回到草地上。
“红颜知己……”阿冽梦呓,顿然迷惑,只是几秒便立即染上清冷,身子抽离他的胸怀,瞳孔中仍是往日那般傲然,“凡尘之事,除了公子,阿冽无心参与。”
“这世间除了你家公子,便就再无一人令你倾心相对?”安锦熙颦眉,却又倔强问她。
“看来,安公子又忘了……神女本无心,又何来倾心相对?”阿冽断然,冷漠的如同冰川。
安锦熙闭目,“罢了,罢了……那些话只不过是来回绝锦熙的借口。”缓缓睁眼,晕染了一丝迷离,“既是如此,锦熙也不再为难姑娘。”
见少女不语,且又觉她四周添了一份清冷,安锦熙叹道:“天下终无不散的筵席,与阿冽姑娘此时一别也不知是否再会,索性锦熙也送于姑娘一些告诫?”
“什么?”阿冽淡淡开口,宛若清风。
“阿冽姑娘生性清冷,萧琅月也孤高自傲,且又生性多疑,就算阿冽姑娘为她掏尽心肺,他仍是不会信任于你……如此而来,恐是倾尽所有也得不到一颗真心相待。”安锦熙默然几秒,又道:“再加上你们各自的性格,哪天成为敌人也不好说。”
“安公子何时成了算命先生?”阿冽冷冷看着他,眼中仍是冰霜之气,“公子的事我早已知晓,安公子且是多费心了。”
“呵……是锦熙自扰了……”突然间,安锦熙脸上竟轻松几分,望向远方,嚷嚷自语,“锦熙本想与你一起浪尽天涯,看尽繁华,做一对世人羡慕的眷侣,再不过问江湖世事。”
紫瞳中突然迷惑起来,阿冽望向那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却猜不透他的内心……那明明是一个历经岁月沧桑的老者!
“本是该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名扬万世的年纪,怎尽是有这些迟暮之心?”
“你不会明白……”
“我不明白?”阿冽傲然,“何事我会不明白?”
安锦熙不答,却只是浅笑,“你并非六界、不在五行,又怎会拥有那样的东西?”
“怎样的东西?”阿冽迷惑。
“情。”安锦熙淡淡说道,仿佛看破红尘。
“情……”阿冽梦呓,渐渐迷惑起来。
忽然间,她想到白天施刖薇与公子的对峙。
“众人都说‘人中之龙’的‘无情公子’喜欢‘神女’阿冽,可据阿刖知晓——并非如此!”
“罢了,罢了,三年前的阿刖早已恨我入骨……”
“越是这样就越容易去骗取一颗无知少女的芳心……”
“为什么还不承认,不承认你欺骗了……欺骗了哥舒小姐并绑架了她?”
……
那样的他们本是故人,如今却持剑以对,甚至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
可,他们的心中却又有一种东西牵制对方,宁愿折磨,宁愿以死威胁也不愿解开心中的结……阿冽不懂,纵使公子为了自己的目的才那么做,可施姑娘却是断然瞒不过她的眼睛……那么,那一切便是因为安锦熙口中那个名为‘情’的东西吗?
可是,情为何物……像公子那样无情的人,又何来“情”意?
“安公子,你说的情便是喜欢吗?那,喜欢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