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真的好疼。
疼得他手在抖,脚在抖,浑身都在颤抖。
血色的视线所及,是她再一次挡在他的面前,妍丽美好的脸上寒霜满覆,如云雾笼罩再窥不见满天星光的杏眸里有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痛恨,也有舍身护他周全的如释重负。
记忆与现实重叠,凄厉与瑰丽鲜明对比,白衣不再,红衣蹁跹,她还是那个生来骄傲活得隽狂潇洒恣意的容漓。
她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哐当。”
手中的刀脱手落地,慕枳城受不住腿软噗通跪倒在容漓身前,脑海里有许多不同的画面不断交叠闪现,有上辈子她倒在他怀里至死不忘的恨意,也有这辈子她再次救他于危难如神祇降临,来来去去,都是她,只有她。
内疚,羞愧,痛恨……就像慢性剧毒,一次又一次地蚕食他的心脏,痛得他恨不得一头捶地。
为什么,又是这样!
“喂,小孩儿,你怎么了?”解决了眼前的敌人,容漓收了兵器,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担心。
慕枳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状态,大抵很吓人吧。
因为他竟然从容漓的话里听出了担心。
怎么可能,她那么恨他。
可竟然恨他了,为什么不能恨到底,“为什么!”
“小孩儿……”容漓蹙眉,小孩儿这状态不对啊。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为什么要救我?我稀罕你救我吗?我一点都不稀罕!”慕枳城突然暴起,容漓被他的气势冲壮到,有些发懵地后退一步,看他近乎癫狂地吼着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你不是说恨不得啖我肉饮我血吗?”“你不是说我是畜生吗?你救畜生做什么!”
容漓:“哈?”
她说过这样的话吗?这小孩儿疯了吧?
“小孩儿……”
“我不要你管我!”慕枳城胡乱扬手,一把将容漓推开,撒腿跑了。
容漓一个踉跄,幸好有商陆在背后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容漓还在懵逼状态,“小孩儿怎么了?”
商陆微微眯眼,盯着慕枳城跑远的方向眸光暗沉。听见容漓问,他才缓缓收回目光,面若无常:“可能是害羞了吧。”
“害羞?”容漓歪头,有点不能理解。
帮苍溟夜解决剩余黑衣人回来的易然听见这一问一答忍不住捂脸。一个是真敢答,一个是真敢信。
“那边。”易然示意容漓:“王家少爷的新欢。”
容漓看过去,果然见苍溟夜的手下压着一个白面小生跪下。那小生颇有几分姿色,长得唇红齿白,娇盈不堪,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媚色风情便是在人间色里也能独占鳌头,难怪王家那位花花公子会将他领回家,更引得父子之间起了龃龉。
容漓一脚踢开挡路的脑袋,脚踩鲜血,面色如常地对上苍溟夜投来的打量目光,有些疑惑他初见她的目光里为何带了点让人难以忽视的狂喜,转瞬即逝,让容漓都要以为是错觉了。
却不知苍溟夜此时正在暗暗反省自己的错觉,怎么会将这样粗鲁残暴一招就叫敌人尸首分离的女人错认成慕唯妹妹呢,真是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暗自反省一轮,苍溟夜脸色生冷,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容漓身上挪开,“陆世子。”
“夜世子。”商陆拱手还礼,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分毫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这是……”
“高平日前发生一起灭门惨案,此乃疑犯。”苍溟夜声线偏冷,说话也一板一眼的,渗得人牙齿生寒。
新欢抖了一下,怕极了苍溟夜,但见他兜头就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总要辩解几句的:“我没有,各位大人明察,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哦?什么都没做?”苍溟夜眸色深深,“王家遭灭门后,经查失窃纹银三百两,银票六千两,另有几件贵重首饰,古玩花瓶,你敢说不是你所窃?”
“我……我没有啊,我没有……”新欢脸上闪过一丝暴露的慌乱,强忍着颤抖咬死不认。反正,反正东西他都已经藏好了,他们没有物证……
哗啦!
有苍溟夜的近卫收到指示,将不知从何处搜来的一堆金银细软丢在新欢面前,正是他所藏起来的那堆东西。
新欢一眼认出,登时面色惨白。
容漓暗暗啧了一声,这苍溟夜确实有些本事,难怪能在易然的消息封锁下查到北山来。
苍溟夜冷哼,似嘲似讽,“没有?”
新欢咬紧牙关,“我没有,我冤枉,大人明鉴。”
“好。”苍溟夜点点头,神色冷淡,“拖下去。”
他话音一落,立时有两个人上前来,一左一右架着新欢的胳膊往无人的枫林深处拖。
新欢挣脱不得,嘴里虚张声势的叫嚣着:“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良民,你们敢动私刑……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惊飞了不少躲在树上看热闹的雀儿,容漓挠了挠耳朵,有些难以忍受的郁燥。正想说要不我们先走吧,那边的新欢就先扛不住酷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我说……我都说……快饶了我吧……”
苍溟夜脸色发冷,抬手让人将新欢复又拖上来。
这次当真是用拖的。
只见方才还好好的人儿,此时已是浑身浴血,身上脸上数道鞭痕,左腿以极别扭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容漓眨眨眼,这位平王世子倒是表里如一的面冷心狠,下手一点都不讲情面,难怪人赠外号‘冷面世子’,没直接喊活阎王都是给面子的了。
不过这简单粗暴的手段甚合她心意。
新欢被人扔在地上,他几乎要痛晕过去了,浑身冷汗涔涔,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了,趴伏在苍溟夜脚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喘息:“小人……真的……没偷……是小人的雇主……承诺的……待事成……王家财物都是小人的……”
竟然还有雇主?苍溟夜脸色更冷几分:“何人雇你屠尽王家满门?可知相貌、姓名,身在何处?”
新欢摇了摇头,咬牙哼了两声疼,“小人不知……小人也没有杀人……小人只受雇诱惑王家父子……已达离间目的……那王家父子床第凶残,小人当夜晕了过去……待醒来时,王家都死绝了,小人害怕,卷了财物便逃,并不知是何人所为。”
听闻过王家父子某些特殊爱好,易然听言一阵恶寒,与容漓低语道:“不似作假。”
见苍溟夜一行折腾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屁来,容漓早就不耐烦了,抱着胳膊敷衍地点点头:“少了个人。”
易然一怔,忽然清明:“那个梳头娘子。”
容漓无声点头,看向商陆:“小哥哥……”
容漓话音未落,突然林间爆出一声尖利哨响,有蓝紫色的烟火随哨声直冲半空,砰的炸响。
是慕家的求救信号。
是慕枳城!
在场数人脸色惊变,容漓反应最快,商陆紧随其后,苍溟夜留下几人看守新欢,也带人飞掠而去,追在容漓商陆二人身后。
林间瑟瑟,叶落萧萧,风卷残叶,一地狼藉。
容漓捡起地上的空哨,脸色略显阴沉。
“这里。”
听见商陆喊她,容漓转头跃下小山包,冲到断垣下,商陆捡上来一截断枝,断口还是新鲜的。
“前面。”
找准方向,容漓一马当先,商陆跟在她身后起落,速度亦不慢。
两人轻功皆是上乘,于林间起跃快若惊鸿,不过须臾便追出老远,一时刹不住脚,竟闯出了北山的地盘,冲进了连绵山间。
此山中有雾,越深入越浓郁,最后竟隐约只见草木寥寥,勉强能见五指。
咯吱。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斜刺里却亮出一把尖刀,容漓侧身,猛地后退,银红光芒在雾海中一闪而过,鲜血飞洒,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寒光四起,兵刃铿锵,雾海渐浓,视觉有所欠缺,容漓只感到一股杀气迎面击来,脖颈传来瑟瑟寒意,她猛地向后一仰,冷刀袭来,一张被黑布遮了半边的脸一现,很快又隐在了雾海之后。
这样不甘不脆的打法搞得容漓浑身不得劲,趁着黑衣人出招再次暴露身影时两手一翻,银红丝骤然盘出,丝丝锋利,触之剑折骨断,断刀如纸。
“漓姑娘。”
血色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商陆顺着银红光芒捕捉到了容漓的身影,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扯,两人飞快离开。
“这么多人,不会捅到他们老巢来了吧。”银红染血,腥臭弥漫,容漓嫌弃地扯了把嫩草叶子擦手,声音发沉,半开玩笑道。
商陆目光微冷,一点寒意泠泠,同样带着三分玩笑道:“还真难说。”
真的只是在开玩笑的容漓:“哈?!”
“若我没看错,这片雾林里藏有不止一个阵法,且环环相扣,一步一景,这雾海便是其中之一。”
容漓奇了,杏眸微微睁大,盯着商陆的背影,“小哥哥,你还懂得奇门遁甲之术?”
“略懂一二。”
商陆不欲多说,容漓就没有多问,道:“你能破这阵?”
商陆道:“可以一试。”
“那就试试吧。”容漓没有觉得他的‘略懂一二’和‘可以一试’听起来是多么的不靠谱,脚下一顿,转身一击,身后惨叫与痛呼齐飞,再往前不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