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天塌(1 / 1)

“照顾师父日常是徒儿该做的!”殷承祉说的严肃认真,理所当然,一点也没觉得在纾尊降贵,“师父放心,徒儿往后……”

“行了。”冯殃有些听不下去了,“以后少和圆球混!”

殷承祉裂开嘴笑道:“是,师父。”

圆球大爷又被黑锅了。

“叶晨曦那边你不要做得太过了。”冯殃转了一个话题,“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师父。”殷承祉正色道:“她早已不是无害的兔子了。”说完没等师父发话便又道:“不过师父放心,徒儿会有分寸的。”

“嗯。”冯殃也没继续说什么,“下去吧。”

“是。”殷承祉转身退下。

冯殃看了一眼半敞的窗户,“还没听够?”

“啊!”一道银色的影子窜了进来,“主人主人,您误会了,小球哪里是在偷听,小球是不想让那烂橙子看到小球而已,小球是懒得理他……”

“我有说你偷听吗?”冯殃截断了它的话。

圆球懊恼不已,又自己戳穿自己了,哎哎哎,“主人,您吩咐小球做的事情,小球已经办好了,现在请听小球的汇报……”

赶紧干正事!

殷承祉不知道圆球在忙活什么,不过也没放在心上,或许潜意识里便觉得只要有师父和圆球在,那天塌下来都没事,所以,到了幽州城之后,就一心扑在了打理日常上,他想将这里打理成如同太白山上的小楼一样的家!

家。

他们的家。

先前的没了,现在他亲手再建一个!

“崔大将军英明神武……”幽州城的大街小巷已然流传着崔大将军的英勇事迹,而随着皇帝嘉奖崔家的圣旨送到了幽州城,这阵崔大将军风便吹的更盛了,崔温的威望更胜于远在京城的皇帝。

殷承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可还没来得及提醒崔温,崔家便借着皇帝嘉奖圣旨一事而大肆庆贺,流水席一摆便是十天十夜,整座幽州城都在为崔家庆贺,而锦东三州,无数的乡绅富户地主老爷以及想要攀附的大商贾纷纷前来祝贺,带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礼物,更让殷承祉担忧的是,崔家在宴席上竟提出让众人捐赠大量银钱,用于军需。

如今蛮族打败,边境形势尚好,哪怕先前损失惨重,可也有时间恢复,无需走到当众要求众人募捐的地步,而这种募捐,十有八九都是强迫性的,这事传出去对崔家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原本崔家这次高调庆贺便已经过了,现在又来了这事,那些忌惮崔家防着崔家的人会作何想法?还有那些被迫捐出银钱的人……

崔家在大肆敛财!

而大肆敛财之后又想做什么?

崔家是在找死吗?!

殷承祉不信区区一场胜战便能让崔温混了头脑,可若无崔温准许,崔家岂敢这么做?舅舅……他到底想做什么?!

真要犯了朝廷吗?

“将这信送去闾州将军府,快!”

可一封一封的信送出去,回来的都只是只言片语。

舅舅自有分寸,勿担心。

分寸?

勿担心?

殷承祉真的很想不担心,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只能让他更加的担心,崔家收敛了大批银钱,然后开始大量采购物资。

战备物资!

除了武器之外,几乎能用得上的都在采买。

“师父,我想回闾州一趟!”

冯殃却是问道:“新教你的刀法练的如何?”

“嗯?”殷承祉一愣,“师父,我……”

“自己的事情尚且没做好,还有这个闲工夫去管别人?”冯殃冷着脸,“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

殷承祉怔住了,半晌之后才问道:“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日常功课师父的确很严格,但从未这般严词厉色,“师父,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舅舅要做什么?还是我父皇要做什么?”对了,圆球经常不在,师父说它去干活,可圆球从来不干活的,“师父,圆球这些日子去做什么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想知道?”冯殃沉着脸问道。

殷承祉点头:“是!”

“你连崔家的门都不敢再踏入一步,凭什么要知道人家的事情?”冯殃又道。

殷承祉脸色微变,“师父……”

“今日不把刀法练好,便不要吃饭了。”冯殃没让他说下去,径自说完之后便摆摆手让他下去。

殷承祉急的不行,可看着师父的脸色到底还是听了话,“是,师父。”

心里有事,哪里能练的好?

这晚饭自然也是没得吃的。

大半夜的饿着肚子继续在院子里练着,初夏的星空璀璨夺目,映照在大刀上熠熠生辉,舅舅到底要做什么?积蓄实力抗衡朝廷?还是朝廷要对崔家下手?还是……

“心神不宁练功小心走火入魔。”

殷承祉没被心神不宁搅和的走火入魔,可差点被冒出来的人弄得伤了自己,“叶晨曦!”好些日子没闹腾只在她院子里折腾栽种药草,现在跑出来做什么?还嫌他不够乱?还是就是专门来落井下石的!?

“给你送吃的。”叶晨曦抬起手里的食盒。

殷承祉诧异,“你会这么好心?”

“自然不会这么好心了。”叶晨曦冷笑,“吃食里面下了毒,你敢吃吗?”

殷承祉气极,“你——”

“爱吃不吃!”叶晨曦将食盒丢下,“要不是姐姐不喜欢我与你吵闹,你以为我会来找你?见了你我就觉得恶心!”

“你!”殷承祉咬牙忍了忍,他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师父也不喜欢他这么小心眼为难一个死了父亲的孤女!

叶晨曦定定地站着,挑衅说道:“怎么?真不敢吃了?没想到堂堂皇帝的儿子居然会怕了我这么一个孤女!”

“你父亲……”

“不许提我爹!”叶晨曦喝道,星光下的小脸一片森寒。

殷承祉也不想提及,可师父要留下她,往后他们少不得要往来,“你父亲之死非我们所愿,若你要责怪,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可叶晨曦,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很清楚谁才是杀你父亲的凶手!你这样子处处找我麻烦……”

“你舅舅害死了我爹,你爹抢走了我的母亲!”叶晨曦一字一顿地咬牙说出,“我还不能找你麻烦了?”

殷承祉也恼火了,“你爹一事我无话可说,可叶晨曦,没有人抢走你母亲!是她自己贪恋富贵权势不愿与你父亲在深山过活,是她自己千方百计要进宫!为了进宫为妃,她连安家都差点毁于一旦!她在后宫兴风作浪,迫害宫妃戕害皇子,将我母后逼到了绝境!我在锦东九死一生也是拜她所赐!”

“你闭嘴!”叶晨曦冲了上前,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殷承祉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待在军营吗?不就是想伺机报仇吗?可我告诉你叶晨曦,哪怕你杀了我舅舅,你的仇也报不了!相反,还会成全了你母亲心愿!让她更加的肆无忌惮染指朝政!”

叶晨曦伸出手要恰他的脖子。

殷承祉轻易便避开了,“我心情不好不欲与你纠缠,滚!”

叶晨曦还是继续动手。

殷承祉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摁住了,“叶晨曦,你聋了是不是?”

“放开我——”

殷承祉用力将她甩开,“你有本事就去京城找罪魁祸首,在我这里逞什么威风!”说完,便甩手而去。

“你站住!”叶晨曦喝道,声音中带着哭腔。

殷承祉是真不想将事情闹大,师父留下她便是要护着她,他不能让师父为难,狠狠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叶晨曦,我们都不过是上一辈恩怨下的受害者!”

叶晨曦双眸含泪,浑身依然颤抖,先前的张牙舞爪变成了悲怆柔弱,“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受害者,所以我来了!”她咬着牙,似乎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坚定地做出了决定,“我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我在军营里更知道崔大将军为百姓做了什么!我很清楚那位安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都清楚!我叶晨曦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更不会恩将仇报!”

殷承祉愣了愣,“你……”

“冯姐姐是你师父,她不喜欢我与你一直争锋相对!”叶晨曦继续道,“所以今夜我来了!”

殷承祉有些明了她的意思,“你是来……”和解?

叶晨曦上前将地上的食盒提起来走到了旁边的石桌边上,将食盒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上,屋廊下的烛火照出了一桌子的佳肴,还有酒,“我们和解。”

殷承祉还是惊讶,“你……”

“这一杯我先喝了。”叶晨曦径自倒了一杯酒,“算是之前针对你的道歉。”说完,便一饮而进,应该是平日很少喝酒,所以喝下之后便呛咳起来,“咳咳咳……”

殷承祉皱起眉头,“不会喝便不要喝!”

“怎么?四皇子殿下不愿意与我一介孤女和解?”叶晨曦却道。

殷承祉吸了口气,“你若愿意和解那是再好不过!”他怎会不愿?若是她愿意和解往后便能少些麻烦,可是……她真的愿意吗?前一刻还恨意慢慢,下一刻便要和解?

叶晨曦自嘲地笑道:“看来你是不信我了。”

殷承祉便是不信也不能说出口,“师父说了今晚练不好这套刀法便不能吃饭。”

“连一杯和解酒都不能喝?”叶晨曦讥笑。

殷承祉盯着她。

“还是你真怕了我在里头下毒?”叶晨曦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道:“你的胆量可比你父皇小太多了!”

殷承祉呼了口气,“好!”不能再让她闹下去了,万一真疯起来以她的身份也真会带来大麻烦!如今崔家已经如履薄冰,若是让安氏知道她还活着,怕会更加发疯要将崔家置之死地!“我们和解!”说完,便举起了酒杯一饮而进。

叶晨曦笑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灿烂到了让人毛骨悚然。

“你……”殷承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腹中的痛楚打断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瞠大,“你……你下毒!”痛楚越来越剧烈,像是要把他的胃肠搅碎了似得,“叶晨曦——”

“是啊。”叶晨曦笑哈哈地说道,“我下毒了,先前不是告诉你了吗?”

殷承祉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着石桌,愤怒更胜过中毒的恐惧,“你……你——”眼角的余光扫见了一个人影,“师父!”

叶晨曦侧过身,“啊,姐姐来了啊。”

殷承祉抬脚地踹,可叶晨曦像是早就预料到似得,一个转身便躲过了,“师父,她下毒!”一边说便一边走过去,没走一步腹中的痛楚便加深一分,可还是坚持走到了师父面前,“师父,小心!”

叶晨曦笑呵呵地说:“姐姐,你的这个徒弟可真够没用的!”

冯殃看了看殷承祉,又看向叶晨曦,“闹够了没有?”

“够了。”叶晨曦昂着头,“毕竟他也只是想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到姐姐罢了,小惩大诫自然是够了。”

殷承祉愕然,“你……”

“放心,你死不了。”叶晨曦呵呵笑道,“不过估计得躺好几天了。”

“你——”

“谁让你想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叶晨曦继续笑道,“恩将仇报我都做了,这小小的有仇必报不是应该的吗?啊,对了,姐姐,他没听你的话哦,都没练好就吃东西了,还是我送的,你说生出了这么一个蠢货的男人,那女人怎么就看得上呢?难道是物以类聚……”

“够了!”冯殃冷下了声音,“没有下一次。”

“好。”叶晨曦也很爽快,“我当然知道没有下一次了,若不是这次……呵呵,恐怕我连这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吧?”说完,便拍拍手,“好了,仇报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姐姐你慢慢教徒儿吧,啊,对了,姐姐要教得快点了,不然恐怕……呵呵……不太好闻。”

殷承祉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什么不太好闻?不用去问了,叶晨曦——“师父……徒儿……徒儿稍后再请罪……”便踉跄地往茅房跑去了。

叶晨曦笑的更大声了,“哈哈……”

“心情很好?”

叶晨曦停下了大笑,看着眼前脸色很不好的女子,“姐姐生气了?可别啊,我可是在帮姐姐……”话没说完便别掀飞了,重重地砸地上,五脏六腑都摔伤了,可还是顽强地爬起来,“姐姐,你太偏心了啊!”

“没有下一次!”冯殃冷声警告。

叶晨曦喘息了两口,“好,没有下一次,不过姐姐你是真多虑了,我怎么会舍得杀他?他可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和那个女人又是死对头,我怎么会帮那个女人杀了她的死对头?”

“小晨儿。”冯殃语速放缓,“你很聪明,可小孩子的聪明放错了地方便不好了。”

“不。”叶晨曦却道,“我不聪明!若是我聪明我爹便不会死!不过没关系,既然爹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我会把她送过去陪他的!”

冯殃叹了口气,“你爹该把你一起带走。”

“是啊。”叶晨曦哈哈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可他没有啊,不过正好,正好留下我来帮他完成心愿,这不是更好吗?冯姐姐……”她撑起了身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寻求长辈的原谅,偎依了过去,“晨儿一定能做到的,是不是?”

冯殃将她拧起来,丢下,“你自己的路自己选。”便转身离开。

自己选?

不!

不是她选的!

不是啊!

“冯姐姐,那些毒药的医术可是你给我的啊。”叶晨曦在她身后嚷着,怎么就是她选了?她从来都没有选过!没有!

殷承祉这一拉便是一天一夜,整个人都虚脱了连恼恨叶晨曦的力气都没了,更不要说其他的事情了,恼羞成怒地窝在屋子里好几天都没脸见人,直到最后圆球怕他一不小心真把自己弄死了过来瞧瞧,才把他从屋子里挖出来。

“小球,不许笑了!”

圆球嘻嘻哈哈地笑了大半天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一个整人的法子了?哈哈,叶晨曦小姑娘真的太有创意了,以后得好好跟她学学,啊,不对,主人不喜欢这些不入流的,哎,还是算了吧,不过以后有这小姑娘在,烂橙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哈哈,太大快人心了,“连个小姑娘都着了道,还能干什么事?”

殷承祉咬牙,“那是我……”是他傻了才信了她!他应该早就认清楚现在的叶晨曦再也不是那个总是颤着他大哥哥大哥哥叫的小姑娘了!她心里的仇恨足够将他杀千百次!这一次的确是小惩大诫,“不能让她留在师父身边!”

“她下毒的本事是主人教的!”圆球说道。

殷承祉咬牙,“那是师父心善为了让她有自保的能力,谁能想到她的心竟然如此歹毒……”

“反正主人就是要留着她!”圆球太高兴了,“你赶不走的,哈哈……”

“圆球,事关师父的安危!”

圆球哼哼,“主人又不会中毒!”

“你——”

“你还是赶紧干活去吧!”圆球才不会让他说服呢,“不就是拉个肚子吗?就躺了这么几天,主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殷承祉羞愧难当,不过听到了它说干活还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师父让你去做什么了?你干什么活去了?还有,你知不知道舅舅为何……”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圆球立即说道,哎呀,要穿帮了,“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窜就走了。

殷承祉哪里还坐的住,“小球!”

球没追上。

撞上了师父了。

“师父……”

冯殃冷着脸,转头便丢给了好几本大部头,“抄十遍。”

“师父——”殷承祉脸都绿了,比前两日拉的虚脱的时候更绿。

“完不成,逐出师门!”

四皇子殿下还能如何?

只好认罚了。

不过让他稍稍安心的是,叶晨曦离开宅子了,据圆球所说的师父给她弄了一个医馆,让她过去给人看病,以后她都会住在医馆里面。

所以,这一次他不跟她计较!

他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而且圆球也说得对,连一个小姑娘的道都着了,他的确还需要好好修炼修炼!

修炼!

修炼!

抄书也是一场修炼!

“主人,烂橙子不会真傻了吧?”圆球看着里面埋头抄书抄的跟疯子似的少年,忧心忡忡,“打击过度了?还是那小丫头还下了别的毒?啧啧,姓叶的都够狠的啊,主人,你把人赶出去真是明智之举,放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小球也怕怕的,哎,明明是个挺单蠢的小姑娘,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了?不就是死了爹吗?犯的着吗?这人类啊……”

冯殃一个字也没回应。

“主人……”圆球也不在乎,“小姑娘受不了性情大变,那烂橙子会怎么样?他好像挺在乎崔温……”

“受不住也得受。”冯殃道,“还有,闭嘴。”

圆球闭嘴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夏天来了。

殷承祉的书也抄完了,精气神也恢复过来,那一套怎么练都练不好的刀法在受罚静心凝神后也练成了。

他还打算击败心魔。

“师父,我想去崔家一趟。”他认真说道,“徒儿不应该逃避,而应该去面对!师父,徒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冯殃看着他,“不必了。”

殷承祉一愣。

冯殃将手里的一叠东西丢给了他,“将这些东西记住,从今日起,不能走出大门一步。”

“师父?”殷承祉又惊又疑,拿起那些东西翻看起来,越看越是心惊,“师父,这些……”幽州防守情况,锦东各地兵力分布情况,还有粮草储备、战马、武器……“师父,到底出什么事了?!”

“崔温保不住闾州。”冯殃说道。

殷承祉浑身一个激灵,“什么?!”什么保不住?什么舅舅保不住闾州?怎么回事?“师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保不住闾州?我不是烧了蛮族军营吗?蛮族联军的粮草都烧没了!我还杀了蛮族大巫,他们……”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慢慢成型,可太可怕了,他潜意识便抑制着这个念头形成,脑海中一些他先前无意中或有意忽略的事情清晰地来回转动,“不!不会的!不会的——”他浑身颤抖,“怎么可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京城那边又有人设局?是不是安氏?对了!叶晨曦突然对我下毒,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沉默什么都没做怎么会突然就对我下手!是安贵妃是不是?她要对付崔家,她和蛮族勾结是不是?”

“京城的确有人与外勾结。”冯殃说道,神色冷静,“所以,崔温守不住。”

“是谁——”殷承祉戾气横生。

冯殃却冷静,或者该说是冷血,“这重要吗?无论每一个朝代,这种事情都免不了,再强大的皇朝也终归会有落幕的一日,不管是从内部开始腐朽还是在外部被人攻破,结果都是一样,世间自有其运行规律,谁也阻挡不了。”

殷承祉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师父说这些到底是什么?“师父,是谁与蛮族勾结?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殷承祉……”

“师父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殷承祉厉声喝道,甚至不顾身份伸手抓着她的双手,“师父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我去杀了她!我杀了那些人就行了!师父……”

“杀人?”冯殃冷笑,“我杀的人够多了,可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师父——”殷承祉不懂,他真的不懂,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师父为何还在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师父,徒儿以后再听您教导好不好?徒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听师父教诲!师父,现在不行啊,现在不行!徒儿要去阻止……”

“蛮族大军已经攻破了防线了。”圆球忍不住说了出口,“你什么都阻止不了。”

殷承祉猛然转身看向角落里的圆球,瞳孔内的暗红一分一分地侵占眼眶,“小球……”它说什么?说什么?

“你做错了。”圆球继续道,声音平稳地近乎机械,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把自己当成机械,“你不应该杀那个蛮族大巫的,那个蛮族大巫是整个蛮族的精神领袖,你杀了他,就是杀了他们的神,人类信仰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殷承祉脑子轰隆巨响,整个人像是被雷电连番轰击。

你做错了……

你不应该杀那个蛮族大巫……

杀了他们的神……

信仰的力量很可怕……

很可怕……

你说什么?你杀了蛮族的大巫!?

你年纪还小,这种功劳于你而言并非好事……

我送你去幽州……

“嗬嗬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即便如此胸口依然因为窒息而发闷发疼,又好像有一只手在用力地拽着他的魂魄,要将他魂魄拽出来……

他错了?

他错了?

错了?

只要杀了蛮族大巫,蛮族联军就能瓦解……蛮族各部本就矛盾重重……没了蛮族大巫,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杀了蛮族大巫,就可以解了闾州之困,更能解了崔家之困……

他的信誓旦旦犹言在耳。

他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坚定!

他……

他竟是错了吗?

殷承祉茫然地看着四周,在寻找着能够解答他的人,他是不是真的错了?他怎么会错?擒贼先擒王不是吗?他杀了蛮族的王,理所应当的啊?怎么会错?什么精神领袖?什么神?杀了他们的神灵不是能够让他们更加的恐惧,更加的一蹶不起吗?怎么就反过来了?怎么会反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

他终于找到了目标了,“师父……”师父就在他面前,他怎么就看不见呢?他真是糊涂了,“师父,不是错,对吧?怎么会错?”他看向圆球,“小球你别胡闹了,当时你也在,我怎么会错?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和你争了,你别拿这些吓唬我了。”又转向面前的人,“师父,擒贼先擒王,对吧?蛮族没了王自然也就四分五裂了,他们应该先争夺权力才是,哪里还有心思对闾州下手?你别听圆球胡说,它就是这些日子干活干累了,心里不满才会胡说八道吓唬我们的,师父……”

冰冰凉凉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

殷承祉没法子说下去了。

“殷承祉,你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

“师父……”可这跟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小孩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师父,就是因为徒儿不是小孩子,所以才不能被小球骗了啊,师父,徒儿……”

“傻孩子!”圆球又有了第一次了,它居然会因为一个人类觉得难过还是一个一直看不顺眼恨不得挖坑埋了的小娃娃,“不就是错了吗?错了就错了!人类总是会犯错的吧?错了就错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跟你说……”

“你闭嘴——”殷承祉怒吼道,暴怒地转身冲了过去抓起了圆球,双手紧的像是要把他捏碎,“你闭嘴——闭嘴——”

圆球被吓到了,“主人……”

殷承祉恶狠狠地吼着,“不许再说话!不许再说话!你还说什么?说什么?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一个大骗子!你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你就是个大骗子——”他不信!他不信他谁也不信,“师父你也骗我!你也骗我——”连师父都骗他!“为什么要骗我?师父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我犯错了你们罚我不就成吗?为什么要骗我?你们——”他狠狠地将手里的圆球砸地上,发狠的神态让整张脸都扭曲了,“你们都骗我——”

他不会信的!

绝对不会!

殷承祉转过身疯魔了般冲出去。

“主人……”圆球差点就吓傻了,这烂橙子真的疯了,居然砸它,居然敢砸它,还敢骂主人,“主人,他疯了!”

冯殃眉间的皱着越隆越高,“追。”

殷承祉一冲出宅子的大门便感觉到不同了,街上没人,没人……师父喜欢清静,这宅子比较偏,可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街边的商铺也都关门了,他往中央大街上跑,一直跑一直跑,都没有人……没有——

昔日繁华热闹的景象全都没了!

全都没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没人?

人都跑去哪里了?

都跑哪里了?!

“出来!出来——”殷承祉发狂地砸一间店铺,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回应,他一直砸,终于砸破了,里面一片狼藉,那是紧急逃亡之后留下来的……

逃亡……

逃亡!

“不会的……不会的……”

殷承祉踉跄逃了出来,浑身颤抖的几乎站不稳,“不——”他咬破了嘴唇,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出了其他的事情!“崔家……崔家……”

崔家一定有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崔家一定会有人的!

殷承祉转头望崔家的府邸跑去,没有走过的路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崔家就在那里,他很清楚,他只是不敢去而已,他甚至连远远看他们一眼都不敢,到了!到了!“开门!来门!”没有昔日的恐惧,唯有焦急。

门开了。

真的有人!

他就知道他们在骗他!

他就知道!

“谁?”开门的是一个小老头儿,神色惶恐,见到了殷承祉之后便更加惶恐了,不是认出了他的身份,而是被他的神色吓到了,“你……你谁啊?你……你想做什么?”

殷承祉没理会他,直接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你做什么?”小老头连忙叫道,“这里是崔家,你不能……”话还没说完人影便不见了。

殷承祉记得很清晰,那一年多他每天都走在这些回廊小道上,这么多年路没变,而他也没忘,可是……没人!

没人!

“外祖母?”

“舅母——”

“表哥——”

没有人答他,也没有人出来见他!

那些恨他的人,那些欲将他置之死地的人,全都不在了!

明明宅子那是原来的模样,可那些人却全都不在了!

“啊,你到底是谁啊?你不能闯进来……”有人了!有人说话了!

殷承祉像是绝望中见到了一丝曙光,转过身狠狠地抓着那追来的老头儿,“我外祖母呢?我外祖母呢?!”

“什么……什么外祖母?啊……你放手……放手……”

“我外祖母他们去哪里了?”殷承祉怒吼着,手越抓越紧,“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老头儿脸都白了,“老夫人……老夫人他们回京了……”

回京?

回京?!

殷承祉怔住了。

老头儿趁机挣脱,“你到底是……外祖母?你……你是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殿下……

殷承祉因为这个称呼找回了一丝心神,狠狠地盯着他,“你认得我?”

“真是四皇子殿下啊……”老头儿自然不认得,不过敢闯进来还叫外祖母的,估计也没别人了,“老奴是崔家的奴仆,闾州战事再起,将军便派人来将老夫人和夫人少爷们送回京了,如今这宅子里就留下小老儿一家子看门……”

殷承祉又像是被雷电击打了般,四肢百骸钝痛不已,闾州战事再起……战事再起……真的……真的!没有人骗他!圆球没有!师父也没有!真的……真的——“不……不……不会的……”

他不信。

他还是不信。

不要着急,不能着急。

殷承祉你要冷静!

对,冷静!

冷静。

他狠狠地吸着气,他得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弄清楚,“冷静,冷静,冷静……”

“四殿下……”老头儿又惊又恐地看着离开的少年,这怎么了这?

殷承祉一步一步离开了崔家,一步一步地走在大街上,商铺关门,空无一人,好像是整座城池一下子都被清空了似得。

闾州不是第一次受袭,幽州城离的很远,闾州与幽州交界处也驻扎了军队,有什么好怕的?幽州城的人格外怕死吗?就区区一次受袭而已,他们便不过日子了?便连家当都不要了?胆儿就这么小吗?

哒哒哒……

有声音!

还有人!

殷承祉追了上去,果真有人,骑着一匹老马驮着一大堆的东西,老马根本便驮不动走的很慢,那男人发狠地挥打着马鞭,“住手!”他追了上去,愤怒地拽住了他的马鞭,一下子便将人拖下马了。

“饶命!饶命啊……”男人抱头痛呼。

殷承祉死死地拽着马鞭,冷静,他要冷静,殷承祉你要冷静,“你闭嘴!”他丢了马鞭将人一把揪着,“看着我!看着我——”

男人吓的脸白如纸,“饶命……饶命……”

“为什么要逃?”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问道,“为什么要逃?!闾州打仗又不是幽州打!蛮人离幽州城还远着呢,你们跑什么?崔家军什么时候让蛮人踏入过幽州城半步?你们怕什么?逃什么?”

“啊?”男人又惊又恐又不解,“你……你……”

“为什么要逃——”

男人惊恐地吼了出声,“蛮人屠城啊!那些蛮人屠城啊——”

殷承祉像是在寒冬腊月被丢进了冰湖中一般,瞬间浑身遍布刺骨冰寒,比当年他被嫡亲兄长推入太液池还要冷,“你——说——什——么?!”

“蛮人说崔大将军杀了他们的神,他们要踏平锦东,杀尽三州一切生灵……”男人哭喊着说,“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这不是就是蛮人的恐吓罢了!你们怕什么?蛮人说一说你们就吓破胆了?!”殷承祉吼着,声音都嘶哑了,“你们这就怕了?这就怕了?!崔家军在前线拼命,你们却一个个孬种的被一句话就吓破胆……”

“兴安郡被屠城了!”男人也吼了出声,许是被他的话激出了几分怒气,“你以为我想逃啊!那些蛮人都不是人!他们都是恶鬼!兴安郡的人全都被杀了,尸首还被吊起来晒!那些恶鬼说要把他们晒成人干用来喂畜生——他们都不是人!不是人——”

兴安郡……

兴安郡被……被屠城了?

兴安郡被屠城了?

“你胡说!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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