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大泽地的那头妖魔被人除了!”
港镇酒肆,一个男人神秘兮兮的凑到同桌人身前,低声道。
却不想那同伴嗤笑一声,也不回答,自顾自的端起酒杯饮一口,又去夹菜。
男人不满的按住同桌人手臂,气道:“你这人,我给你说话呢。”
那人甩开男人的手,夹菜送入口中慢悠悠的咀嚼,眼看男人快要发火,才咽下食物,悠然回道:“张兄,你是刚回到许镇吧?”
男人瞪眼道,“我出门贩货一回来就找你吃酒,可不是看你给我装蒜的,有屁快放!”
那人这才嘻嘻笑道:“所以张兄,你该多打听打听,再来找我吹牛。”
张兄疑惑道:“莫非传闻有假?”
“真!比真金还真!”
那人白够了谱,终于忍不住下去了,啪的一拍桌子,吓了男人一跳的同时,兴奋的叫道:
“何止是那妖魔,整个大泽地的妖怪都快完蛋了,被妖魔肆虐百年的大泽,马上就要妖氛荡尽,彻底恢复安宁!”
张兄满脸震惊,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吧,那可是数万只妖怪?而且我才出门一个月,怎会有如此巨变?”
那人伸出手指左右摇晃,嘿嘿道:“不是.......”
张兄顿时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在给我开玩笑!”
“我是说不是一个月,”那人没好气的叫道,“这一切都发生在半个月里!”
“什么?!”
张兄端起酒杯正要喝上一口,闻听此言,差点把杯子咬碎,不过洒落满身的酒水,连忙抓住同伴,急声道:
“你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很满意张兄的表现,又悠悠饮了口酒后,忽然反问道:“张兄,你知道桃石山大敖神君吧?”
张兄脱口道:“我跑的就是桃石山买卖,怎会不知,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没说完,男人反应过来,瞪着眼珠惊呼道:“是大敖神君?”
那同伴用力一点头,“正是神君!”
“半月前,神君率众仙长深入大泽,先杀魔头吞月蛤,后荡群妖!半月以来,‘桃石山大敖神君’旗号所过之处,无数妖魔流血漂橹,残骸遍野!”
张兄听的目眩神迷,激动的浑身发抖,连声叫好,最后更是豁然起身,迫不及待往家里跑去。
“我得去告知祖父,他老人家有机会回去祭祖了。”
这男人的祖父,便是当初躲避灾祸,从大泽地里迁徙出来的人群,几十年来,时常望着祖地方向唏嘘长叹。
“哎,张兄,你请客,且先付完账啊。”
那同伴连忙起身去抓男人,却扑了个空,只得恨恨骂道:“你个张老二,爷爷再吃你的酒席,就跟你姓!”
“砰”
这人正骂着,忽听一声砰响,扭头一看,却是身旁酒桌的一个中年男人猛地起身,不顾同桌的劝阻拉扯,闷头向外跑。
“宋公,你别冲动,三位仙长说过救了你的妻女,会送到此地,你再等几日。”
“妖魔都除了!半个月了!他们根本就是在骗我!”
中年男人的同桌要去追赶,被酒肆伙计抢先拦下,“客人,你们都走了,谁付账?”
那张兄的同伴,幸灾乐祸道:“又一个被逃单的。”
宋鸿志冲出酒肆,一路跑到河边码头,冲着一个船夫嚷道:“老丈,去大泽地。”
那船夫坐在船头动也不动,挥手驱赶道:“找死吗,不去不去!”
宋鸿志急道:“妖怪不是都被除掉了么,为何还不去?”
船夫斜了一眼宋鸿志,冷哼道:“才半个月,就是几万头猪都杀不完。”
无论宋鸿志怎么说,掏再多钱,船夫都不为所动,去问其他船,亦是如此,就在沮丧时,忽然见到一艘大船路过码头,也不停靠,径直向上游而去。
那艘船要去大泽地!
宋鸿志低垂的脑袋一下昂起,沿着河岸拔腿狂追,冲那河中大船,奋力狂吼:“船家船家,可否停一停让在下登船,我也要入大泽!”
大船上,一个脸型圆嘟嘟的可爱少女,看了眼岸上奋力喊叫的中年,扭头对身旁青年道:“赵卓泉,那人要登船。”
名为赵卓泉的青年,穿着干净利落的箭袖劲装,背手而立,正眺望着大河前方。
扫了眼岸上人后,青年摇头道:“大泽地的妖氛还未彻底荡除,而且听师兄说,许多绝望中的妖怪,变得更加疯狂!现在不适合普通人前往。”
说罢,赵卓泉扭头盯向少女,叹气道:“其实,你我也不适合前往。”
圆脸少女拍了拍腰间的水囊,自信道:“我可不是普通人了!”
赵卓泉暗自苦笑一声,劝说道:“小婉,我知你学会了引水之术,可咱们毕竟才学了三个月的方术,还是不该来此涉险。”
见少女完全听不进去,赵卓泉一咬牙,喝斥道:“齐婉贞,你可是向你爹保证过,只在桃石山学法,绝不乱跑!”
齐婉贞被青年的突然变脸吓了一跳,随即杏眼一瞪,毫不退让的叫道:“怎么,赵卓泉你要替我爹教训我?”
赵卓泉一甩衣袖,作势向船舱走去,同时冷声道:“我哪敢教训你齐大小姐,在下只想给数月未见的齐叔叔写封信。”
“赵卓泉!”齐婉贞尖叫一声,气的直跺脚,“你敢!”
赵卓泉脚步不停,眼见要钻入船舱,少女连忙伸手拽住青年的衣摆,撒娇道:“卓泉哥哥,别生气吗,咱们来时不是都说好了嘛,长长见识。”
赵卓泉顺势停下,回身讥讽道:“原来咱们只是来长见识的,我还以为您齐仙女是来降妖除魔的呢?”
“你!呼——”
齐婉贞被讽的面色通红,胸脯一阵起伏,正想发作,一见赵卓泉又要往船舱走,连忙长吐一口气,挤出笑脸:“卓泉哥哥,小婉知道错啦。”
赵卓泉也暗自松了口气,叮嘱道:“记得,不要冒险,否则我定会通知齐叔,把你带回去。”
齐婉贞如小鸡吃食般连连点头,转过头就低声嘟囔“堂堂大男子,就会告状!”
“哈哈哈,你们小两口总算吵完了。”
调笑声从船舱里响起,随即走出个几个身穿道衣的年轻人。
“谁跟他是小俩口!”齐婉贞愤愤反驳。
一直神闲气定的赵卓泉瞬间羞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摆手道:“我与小婉是清清白白的兄妹,师兄们莫要胡说。”
道衣年轻人哈哈笑道:“是是是,卓泉哥哥,小婉妹妹嘛。”
赵卓泉的脸更红了,齐婉贞也不自然的扭过脸。
年轻人们笑了笑,不再调戏两人。
然后一个年纪稍大,配着长剑,手上全是老茧的青年,认真的看着少女道:“小婉,卓泉说的都没错,切记不要冒险行事。”
齐婉贞对佩剑青年很尊敬,嘟了嘟嘴,还是答应道:“好啦,余师兄,我一定牢记。”
为了不再被训,齐婉贞果断转移话题,转身指向岸上跌了好几跤,还在继续狂追的中年,“师兄,那人追了好一路了,看样是有急事。”
“那人似乎在喊什么?”
有个道衣年轻人开口,众人随即闭嘴聆听,然后就听从岸上断断续续传来:
“...我叫...背法剑...赭黄衣袍的仙长,答应我.......救我妻女......”
法剑?赭黄衣袍?
众人满头雾水,“他在喊什么?”
余师兄收回目光,摆手道:“不去管他,等跑累了,自会放弃。”
这时,赵卓泉突然迟疑道:“那人说的赭黄袍仙长,会不是,是姜原前辈?”
“姜原阁下?!”
穿道友的年轻人们纷纷惊呼。
姜原的名号,如今对于他们,简直如同传说!
单枪匹马深入妖府,联手四值功曹、白云潭仙子,悍杀凶威赫赫、诸方忌惮的大妖魔,崩毁妖王洞府。
之后更是打出“荡平妖氛”的旗号,引发桃石山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征伐行动,让大敖神君名震四方。
“是那人?”
齐婉贞眼珠一下瞪起。
对于她,以及赵卓泉来说,姜原更有其他意义。
当初他们一群人,瞒着长辈结伴去桃石山求仙问道,下了船,出城镇前往三仙观时,发现姜原跟在他们身后。
后来他们在山路上累的瘫倒,一脸轻松的姜原从他们面前穿过,还被他们骂做模做样,是个破落户,说这样的人,肯定成不了仙。
好不容易赶到了三仙观,却得知三仙观不收真传弟子,不传道,只教方术,许多人当场失望。
他们都非普通人,对于方士并不陌生,甚至有人家里就有方士幕僚,对于成为方士,兴趣不大,他们只想学玄门仙道。
于是,有些人待了没多久,就跑回家去了,惊动了其他同伴的家里人后,又有些人被逮了回去,最后只剩寥寥数人。
其中自然有赵卓泉与齐婉贞,前者不是家中长子,自由些,后者虽是亲爹亲至,却没能将少女逮回去。
然后,他们再次见到了姜原。
两人清晰的记得那天是傍晚,晚霞很美。
他们正在三仙观前的桃林,随师兄们一起练法,忽听一阵风声从天而降,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穿赭黄法衣的身影,踏着狂风,披着晚霞悠然降落。
那一刻,他们彷佛见到了传闻中的仙人。
然而回过神,却震惊发现,来人竟是曾一面之缘,还被他们嘲讽的姜原。
随后,他们见到高高在上的三仙观观主,满脸笑意的亲自出门相迎,然后挽着姜原,一同去往禁制外人踏足的神宫内殿,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