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嵇含和聿沛馠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二人肃肃谛听,那是一女子的声音,不知是在对谁说道:“下面戒室里似是有人争执,只是黯淡无光又薄烟冥冥,瞧不真切。”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嵇含和聿沛馠相视一眼,自彼此的眼中确定了答案,二人异口同声,惊呼道:“是揽月?!她怎么到这儿来了,看来她醒来了啊!”
聿沛馠轩轩甚得,眉飞色舞道:“瞧见了吗,她还是担心我而来的!”
嵇含正想泼凉水,却见一颗豆粒大的东西自头顶豁开的“天窗”坠下,落在嵇含面前的地面之上。
“这不是......”嵇含伸出一指正欲拨弄,却见头顶方向抛下一束白色荧光。
那东西自行摇晃了两下,便像活了的精灵一般迅速钻入地面砖缝之间。
“我的妈啊,该不又是凌霄花梯吧?!”
聿沛馠一把推开嵇含,一边自己忍着疼往戒室墙面方向挪动身体。
聿沛馠喊道:“愣着干什么,快让开地方啊,难不成你想做人肉花架啊?”
“噢!”嵇含狼狈趴了两步,刚腾出一片空间,便见凌霄花籽钻入的地方拱起一个小土堆,片刻间两株青藤破土而出,沿着墙壁交互攀爬而上,藤蔓柔美纤巧,花朵摇曳生姿。
“果然是这小骗子。”
聿沛馠忻忻得意,心情也跟着舒畅许多。
凌霄花的茎藤快速生长,攀向谪戒室高耸的屋脊,橙色伞状花朵妖娆攀附其上,肆意绽放。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桂花清甜香气袭来,充斥着孤寂凄凉的戒室,熟悉的身影自花梯上方顺藤而下。
“揽月!”嵇含心花怒放,满面春风。
揽月一边注意脚下,一边问道:“沛馠伤势如何,灿灿带话来,说是受了掌中芥鞭之刑,神志昏沉,不省人事。可是方才听你二人还有心情拌嘴斗舌,我便能放心些了。”
最后两阶花藤,揽月索性一跃而下。
聿沛馠立刻埋着头,呜呼哀嚎,凄惨得令人不忍听闻。
揽月连忙上前俯身查看聿沛馠的伤势,果然是伤心惨目,目不忍视,揽月眉峰微聚,轻怜痛惜。
嵇含见聿沛馠刁钻促狭,狡猾地骗取揽月怜惜,心中无辜又无奈,转而向聿沛馠说道:“聿兄,你不好如此罢。我对你如此伺候照料一番,面面周到,纵使无功也有力罢,你如今这一嚷嚷,就好像我冷眼旁观,对你不管不顾一般。”
聿沛馠并不搭理嵇含所言,继续作出一副哭腔,似骂似怨道:“严弄峻制,惨无人理啊......呜呜呜......疼死我了......”
“哭哭啼啼,不堪造就。”
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自屋顶方向传来,紧跟着一道星月之光洒落,陈朞纵身落下,站立在揽月和聿沛馠中间,将二人分割开来。
看到陈朞,聿沛馠呜咽声顿时而止,皱眉蹙眼,怏怏不平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朞不揪不采,微仰面庞,漠然视之。
聿沛馠自讨无趣,又转而质问揽月:“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你二人怎么会在一处?!”
“不是你去尊文斋前将我们大家托付给陈朞的吗?”揽月茫然不解。
“也对啊。”聿沛馠搔头,想了想问道:“那遥兲呢,他身上的封禁该解开了吧。”
“我又给封住了。”陈朞淡然道。
“你你你为何封我阆风同门!”聿沛馠疾言厉色,指责道。
陈朞冷眼相看,嗤之以鼻道:“只你用地那点法力,穆宫主申时刚过便已将封禁术冲破,我以摘星术瞧过,那时聿宫主还在尊文斋里挨鞭子呐。猜想聿宫主那时并不想遭人半途惊扰,便又替你封禁了穆宫主四个时辰,现在算来,再有半个时辰穆宫主的封禁便该真的解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还该谢谢你喽?”聿沛馠话中有刺。
揽月拦他道:“正经说来,此次阆风脱困还确实需感谢陈朞神机妙算。”
嵇含也说道:“是啊,说起来陈朞的确棋高一着,耳目通达......”
“你你你,嵇含你方才可不是和我这么说的啊......”聿沛馠没想到嵇含此时临敌卖阵,刚才还对陈朞同仇敌忾呢。
“那倒不必,聿宫主贵人多忘事,陈朞有言在先过,这乃是陈朞送的一份大礼而已,不值一哂,故而聿宫主没必要致谢。”
“你既如此料事如神,该不是连我会受芥鞭之罚也料到了罢!”
“非也,还是有一处拿捏不准。我知聿宫主大约会挺身而出,一力担责,但没料到聿宫主患难相恤,竟然一人将二十鞭尽数承担。”
聿沛馠正欲生气,却突然愣住了,只觉得陈朞的话难以理解、匪夷所思。
聿沛馠歪头对嵇含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听懂了吗,他是什么意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损我?”
见嵇含也茫然摇头,聿沛馠焦躁道:“哎呀,总之,你没事儿就快回玄霄寝殿去吧,别来这里看我笑话!”
“清风明月,我还没有如此清闲。来此我只是为了取回玄霄一派代代相传的宝物。”
“糟了!”嵇含最先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在身上腰脚快速摸索,空无一物。
嵇含急道:“我、我把锁妖囊给忘在尊文斋了,那时候聿宫主人事不省,我蒙头转向只顾着随人一同将他抬来此处安置,竟忘了锁妖囊了!”
“那要不我趁夜去趟尊文斋,此刻阒其无人,去将锁妖囊取回。”
揽月着急道,她深知此乃玄霄贵重珍藏之物,若不是为了相助阆风,陈朞也不会轻易出借。
“等一等。”
陈朞出手拦住正欲攀上凌霄花梯的揽月。
“唉唉,臭瞎子,别动手动脚的啊,男女有别,不要捞捞搭搭的将来说不清楚啊!”
聿沛馠身随动弹不得,嘴上却绝不落下风的。
陈朞对聿沛馠的调侃之词置若罔闻,而是侧着脸面对着写有“大明大净”四字的墙壁,甄心动惧,敬慎而警惕。
“怎么了?”
嵇含有所畏忌,轻手轻脚走到陈朞身旁,学着陈朞的样子侧耳倾听。
“难不成是摘星术看到什么了吗?”揽月果真是剔透玲珑,颖悟绝伦。
“有人自北边朝着谪戒室方向而来,只有一人,没有第二双眼睛我也无法辨别来着何人,但以目光所及的视野高度来推测,此人身高似五短孩童,但亦有可能是......”
陈朞刚说到这里,便听另外三人异口同声猜测道:“含光子?!”
陈朞正欲点头,三人却见他忽然以手护于双眼两侧,无瞳眼眶圆睁,似乎是在努力搜寻着什么。
只听陈朞说了句:“不好,来人已到戒室北墙,与咱们只有一墙之隔。”
四人犹如处堂燕雀,一时麻痹忘危,此时方感履霜之戒,立刻警惕防范起来。
聿沛馠一丝不苟,戒慎道:“看来风波不断,来者不善啊。这么一个小破戒室,竟然也有人趁着我重伤之际讨是寻非。”
陈朞将揽月拉至自己身后,冷冷对聿沛馠说道:“那看来你平素树敌不少,惹祸招愆。”
“胡说!我也是自打来了?鼓学宫这个鬼地方,才总有人暗地里纠缠不清。”
“好了,不要吵了。”
揽月出言阻拦,几乎就在同时,聿沛馠北边的墙壁发出轰然响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四字墙壁竟然开始旋转。
随着一面墙体向北移动,另一面墙体朝内绕行而来,在墙壁的正中一个形如侏儒,质似薄柳,目语额瞬之人。
来人双手缚后,正襟威立其间,说不出的正色庄严。
四人目瞪口呆,口中犹如吃瘪。
多亏陈朞的摘星术早有提醒,但仍然事出不意,含光子的出现如同天外飞来,猝不及防,所有人一时间皆陷入尴尬,不知如何开口,难不成打个招呼、问个安?!
......
含光子先是仰着脸,沿着扶摇生长的凌霄花梯看向头顶被洞开的房顶,又不紧不慢扫视了一通戒室里的四人,从容自若,水波不兴。
四人心中已做了准备,等待着含光子大发雷霆,可出乎意料的是,含光子似乎今晚心情极佳,浪恬波静,并无动荡的迹象。
含光子反而心平气舒对四人说道:“怎么着?尊师重道乃学规第一条,难不成你们还欲逾规越矩,等着我先与你们招呼问好?”
含光子的突然出现本就足够事出不意了,他这番心同止水,言谈自若的样子更是始料未及。
四人这才醒过神来,慌慌忙忙恭敬揖礼道:“虔请先生崇安。”
“嗯。”含光子的态度融洽无间,满意地点头道:“这还有点弟子蹈矩循规的样子。”
含光子巡查似的绕着凌霄花梯踱步一周,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凭空生长到屋顶的藤蔓。
揽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在跟着含光子徘徊不定的脚步而剧烈跳动,急得不知所措,却又无可奈何,目光探索又恐惧地落在含光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