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澈八尺的非凡之躯威风凛凛,发髻正中的赤莲金冠依旧贵胄不凡,一双浓眉大眼微扬起下巴,风流佻达道:“想要炼就时间丹药妙手绝非易事,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作为内丹门派只要铭记常用几张止血补气的方子便足以,故而殷小姐循序渐进,稳扎稳打便可,无需心急。”
“啊?栾公子所言极是,但为何突然说及此事?”
揽月不知道是自己睡得朦胧未醒,还是理解有误,一时没能理解栾澈此言的用意。
程绯绯双目晶晶,两颊融融,温声解释道:“兄长见揽月因不熟悉配药煎熬的流程,又被鲸香堂之人嘲弄,担心揽月心中发急,故而前来安慰。”
“他来好心安慰?”
聿沛馠双臂环抱在胸前,侧身昂首而立,看都不愿多瞧栾澈一眼。
栾澈的浓眉大眼转看向聿沛馠,骤然不解道:“你这是何意?栾澈善言相抚,如何要以辞害意,曲解我意!”
“哼,笑话,你们?华派在这?鼓学宫之中蒙着什么心思,别当我们阆风就是傻子欺辱!”聿沛馠憋忍已久,毫不客气。
穆遥兲担心聿沛馠多言生事,打草惊蛇,出言阻止道:“好了沛馠,说话要讲分寸,该说不该说的要过过脑子。”
栾澈扬眉瞬目,又惊又怒,说道:“你这话我就更听不懂了,你、我、还有寰宇兄皆有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情谊,更何况寰宇兄救过栾澈恩情一直犹如昨日。栾澈一直将你等视同刎颈之交,如何有了生分,半吐半露,说话还要拿捏个‘该说’或是‘不该说’?!”
“兄长,二位宫主应是有口无心。”程绯绯见栾澈动气,轻声安抚。
揽月看向程绯绯,二人目光相触,又各自有口难言。
姊妹情深为真,但立场不同亦为真。
尤其程绯绯当真是左右为难,道不出内情的程绯绯只能以眼神传递着她对栾澈在此时上的信任。
揽月会意,上前劝言缓和道:“栾公子所言极是,阆风自一入学宫便得了?华的一应照顾,无不周全,揽月又多次得了栾公子相助,莫不感激。兄弟间尚且有个不虞之隙,开云见日说开了便好。还没恭喜栾公子和贵派昨日的考核比试分值第一,果真出类拔萃,天下无双。”
栾澈此人最是听惯了赞誉,也最是听不得赞誉,栾澈的耳根子连着肠子,赞誉夸奖一旦入耳,就像融了蜜的热糖,甜化了耳根和肠子,立刻自视不凡,顾盼自雄起来。
尤其经自己心仪的女子一番夸奖,栾澈春风得意,重颐阔面显露自功之色,欣然自得道:“哪里,没想到能得殷小姐的赞许,栾澈三生有幸。”
“哪里,是揽月有幸下山赴此百派盟会,方能结识一方挚友,又能一睹像栾公子这般领袖英姿,大家风范。”
栾澈本就风流自赏,揽月这一夸言便已沾沾自足,飘飘然道:“没想到栾澈在殷小姐心中竟是如此豪迈英勇的形象,那不知殷小姐可愿与栾澈一同秉烛夜游,共赏鹅湖罗浮夜色。”
“嘶?!”聿沛馠瞪着两只恶狠狠的大眼就要卷袖爆粗口,被穆遥兲及时一把拉住,遮挡到身后。
“秉烛夜游?!”
揽月亦没想到栾澈突然间的邀约,她此刻的心思完全放在大姐程绯绯的身上,口中期期艾艾,凝望着程绯绯惘然若失的面容,自己也跟着一同恍惚起来。
面对程绯绯的失意的样子,揽月心乱如麻,同时又在生气,这个栾澈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了吗,为何身边这么温柔体贴、蕙质兰心的程绯绯,他偏就没有注意到呢?
揽月直愣愣地望着程绯绯,心神不定,耳边却不断传来栾澈的催问,揽月只能佯装无限惋惜,已今夜已与聿沛馠和穆遥兲相约在寝殿内找补功课为由而推脱掉。
栾澈原还想即刻便改约一日,揽月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匆匆礼貌道别后,便拉着聿沛馠和穆遥兲自尊义斋内脱门而出。
那匆忙的样子如同仓皇出逃一般,使得栾澈懵头转向,一脸茫然。
栾澈甚至转过头去指着揽月的背影,问程绯绯道:“嘶,这是何意?方才她不是还对我倾心袒露,一吐衷肠呢吗?怎么一回神的功夫,便像是有意夭夭落逃,难不成视我如同狂啸猛虎。”
程绯绯忍泪低面,柔声细语,强作笑靥道:“怎么会,哥哥多虑了。哥哥一贯受众星捧月,舅舅舅娘皆视你如宝,尤其在这百派弟子之中虔敬奉行之人比比皆是,是多少名门闺秀都盼着能一亲哥哥的飒爽英姿,嫁入?华派。”
言毕,程绯绯回身遮掩着水波盈盈的双眸,玉容澜干,如雨中芙蓉,露洗玉盘,渺渺生愁。
只可惜身边的男子心不在焉,满心满眼都在刚刚离去的衣香鬓影间。
栾澈并没有注意到程绯绯眼中已碧水淋漓,还只是翘首遥盼着心中人的背影,口中孤芳自赏道:“你说得对,又不全对。那些个门派里的姑娘一个个皆材薄质衰,浓妆艳质,俗不可耐,我才瞧不上呢。自那日阆风五人入驻学宫,咱们与殷小姐巧遇,见她琼林玉质,神清气茂,我便知道多年等待是值得的。绯绯,你说是不是?”
程绯绯掩泣而笑,亮晶晶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她竭力忽闪着上下睫毛,不使它们滑落下来。
程绯绯忍住抽咽,佯装欢快地用一贯温柔的语调迎合道:“是。揽月她称得上是精金美玉一块,又洁身累行,不以门派贵胄而轻贱于他人,实属难得。”
“你也这么觉得啊,不愧是我妹妹,太知哥哥我的心意了。”栾澈眉欢眼笑,乐乐陶陶道:“今日瞧你们走得挺近,记得多为哥哥美言,若是将来她成了你的嫂嫂,你们姊妹二人岂不快哉。”
“这......”想起令揽月割肚牵肠、拳拳在念的一直都是秦寰宇,更何况柏仙曾经说过,揽月星盘命数之中,没有那枚掌管姻缘的穹冥星,可这些都该如何跟栾澈说明呢?程绯绯语气迟疑,不免怅然。
“怎么,你不愿意吗?”栾澈心急火燎,方寸已乱。
“不是,没有。”程绯绯连连摇头,欲言又止。
“唉!奇怪了。”栾澈突然愁颜不展,忧心忡忡道:“说起这个来,你和父亲的反应为何都是这样?”
“你说舅舅?”程绯绯颇感意外,提及栾青山,程绯绯极为敏感反应道:“舅舅是何反应?”
栾澈紧锁眉头回忆道:“前几日我陪伴父亲夜游湖上,父亲问及课业修习的情况,我皆一一应答,成绩斐然,父亲一高兴便说及修身齐家之事,要我趁此盟会百派争鸣,从中择一门当户对、宜室宜家,又可助长?华之威的大家小姐为妻。”
“舅舅是在说揽月吗?”程绯绯虽说心底酸楚难言,但她亦认为若是论及匹配,揽月也该是鸡群中的凤凰。
“你也这么认为对吧?!我也是这样想的!”
栾澈乐以忘忧,神采飞扬的抓住程绯绯的双臂,激动地凝望着她,目光里迸发出星火,企图得到她的认同。
程绯绯先是一怔,而后温柔的眸子似充盈的湖水一般缓缓波动,浅浅一笑,眼睛便弯成了甜甜的新月模样,似乎想要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流淌进面前这个风风火火、急切焦躁的男儿身体里。
栾澈的笑容却突然间消逝了,松开程绯绯,灰心丧意道:“唉,所以我也是这么同父亲说的,我说阆风的殷小姐便是最佳人选,我已心仪于她,请父亲在?鼓盟会之后,代我去阆风山向殷掌门提亲。”
程绯绯身体僵硬,入坠寒潭,却勉强支撑着自己的声音,竭力不要显得颤抖道:“男才女貌,?华与阆风二派相得益彰,舅舅定是慨然应允。”
“唉。”栾澈一声仰天长叹,无奈望天道:“若是如此,我还同你在此抱怨什么。”
“啊?怎么?”程绯绯心绪混乱,也不知自己该喜该悲了。
她必须得承认,在替栾澈惋惜的同时也有几分暗暗窃喜,虽明知自己不该如此,却亦无法按捺潜滋暗长的私心醋意。
栾澈怅怅不乐道:“正如你所说,咱们?华派和阆风派在江湖中各据半边天下,多年以来僵持不下,内外丹派多有争斗。本来若是咱们能同阆风联姻,那便是一家人了,何论彼此,更不需再争短长高下,岂不是一举两得之效。也不知是为何,父亲似乎铁了心一样,就是在此事上不应允,反倒说我这个年纪应当仰屋著书,专心致志增广阙略,尚不该去痴情于儿女风月之事。”
“啊?舅舅前后的语气为何分别如此之大。”
程绯绯为人细致周密,此刻她的目光晶莹闪烁,已察觉到栾澈话中的栾青山态度怪异,前后不一,似乎有意含混,实则在遮掩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