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朞恍然悟道:“我明白了。即是说,一旦聿姵罗遇险,祭出流采虹便可向你们阆风派的弟子们呼救。”
“是。但也仅限一定范围,毕竟碎料不过两指大小,警鸣声有限。”
陈朞又茫然道:“?鼓学宫里呼救?只有遥兲他一人上去,会不会有危险?你如今尚不方便露面,不如我上去助阆风接应。”
“不用。”秦寰宇决然冷淡道。
“可眼下局势风谲云诡......”
“我说不用并非是同你客气!”
秦寰宇面色冰冷,威如雷霆,突然间拂然而怒,吓了陈朞和揽月一跳。
连秦寰宇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近来愈发容易发威动怒,秦寰宇即刻回电收霜,匆忙看了一眼揽月,发现她正一脸惊愕,慌张地不知所措。
秦寰宇态度转缓道:“我的意思是,眼下栾青山并无动手迹象,既然聿姵罗受人唆摆,尚有利用价值,想来不会有生命之忧,遥兲一人足矣。”
陈朞鉴貌辨色没有再多言,默不作声地面对揽月蹲坐下来。
地窖里的气氛不尴不尬,并不止秦寰宇一人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陈朞和揽月亦非凡夫肉眼,不过静观默察,沉机观变。
看来薜萝林里的那一夜,给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在躯体或心理上面,留下了铭肌刻骨、无法磨灭的印记和阴影。
藏书楼外,穆遥兲循着流采虹发出的声响而去,没想到最终回到的确是阆风寝殿。
里面空无一人,大门却豁然洞开,不知是何人闯入。
穆遥兲脚底生风,轻手轻脚侧身而入,尽量不碰到门框周遭而制造出响动。
流采虹所发出的声响持续传来,穆遥兲侧耳静听,那声音竟然来自秦寰宇的寝室。
穆遥兲心道一声“不好”,当即将门推开,果不其然,只见聿姵罗正目瞪神呆地站在秦寰宇床榻旁边,双眸呛泪,满面绯红。
“姵罗——”
流采虹正漂浮在半空中,宝剑通体环绕着盈盈流光,正以剑身为轴心,灵巧轻缓地盘旋在聿姵罗身前。
聿姵罗双肩不住地战栗,手指着空荡荡的床榻,颤声问道:“他呢?寰宇呢?”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出什么事了?”穆遥兲既是关心,也是试探,试图将话锋引开。
“你听没听见,我问你话呢,寰宇他人呢!”
聿姵罗任性骄横的脾气一如从前。
“他......”穆遥兲左右为难。
现在分辨不清聿姵罗是敌是友,担心秦寰宇转醒的消息被其走漏,明知聿姵罗在为秦寰宇的状况担忧,却又不敢轻易将真实情况告知。
“他怎么了?寰宇他是不是醒了?!”
聿姵罗的双眸里尽显殷切和期待,她凑近穆遥兲的脸,睁大了眼珠儿兴奋地看着他,晶莹的眼睛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
“姵罗,你让流采虹鸣剑求助,是遇到何事了?”
穆遥兲躲过聿姵罗锐刺刺的视线,再次试图掩盖有关秦寰宇的问题。
“你不肯说,那就是已经视我聿姵罗为外人了不成?”聿姵罗出言相逼,眼神饥渴犹如荡动的火焰,笃定道:“寰宇一定是醒了,快带我去见他!”
“姵罗,你冷静一点。”
“遥兲,咱们四人自小一同长大,你是知道我对寰宇的感情的,你让我见见他,我想亲眼看一看他还好吗。”
“他好,但是现在不可能带你去见他。”
“那你带他回来,回到这里来,我便能见到他了。”
聿姵罗越说越激动,眼光射向四处,似乎想从穆遥兲的身上或者身后找到一丝有关于秦寰宇所在的线索。
穆遥兲紧抓住聿姵罗的双臂,试图让她暂且冷静下来对话,沉声问道:“姵罗,既然你还记得咱们四人自小长大的感情,那你诚实回答我,你和沛馠究竟是为何性情大转,君山派那个褚锦心究竟跟你们说过些什么?”
聿姵罗一怔,脸上洋溢的笑容随即而逝,不再俏媚热情,而是用充满机警的目光紧盯在穆遥兲的脸上,好像正在辨认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姵罗?你和沛馠究竟明不明白,那个褚君山可是栾青山的心腹,可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挑唆阆风门下关系。”
“呵!”
聿姵罗突然发出一道尖利的笑声,面容阴沉,双眼周围像缀着云雾一般,深不可测。
聿姵罗狠狠抖动双肩,猛地甩开穆遥兲,厉声说道:“怎么,是不是连你也偏帮那个仇人之女,就是不肯让我见寰宇!”
穆遥兲震惊,追问道:“聿姵罗,你疯了吗?!你这口口声声,是将咱们的师父指作仇人吗?!”
“师父?他殷昊天配吗?”聿姵罗高昂着头斜挑一眼,眸子里寒光闪闪。
“还敢直呼师父名讳,我瞧你果真是疯了!劝你好好冷静一下吧!”
说罢,穆遥兲也不想多同她纠缠,回身欲走。
“等等!我不许你走!我要你带寰宇来见我——!”聿姵罗索性卸去伪装,目光棱棱,强势逼人。
“休得胡搅蛮缠!”
聿姵罗双指朝上一勾,原本悬浮于身前半空的流采虹便应诀而出,一道橙红色流光闪过,流采虹横挡在穆遥兲和寝室大门中间,截断了穆遥兲的去路。
穆遥兲脸色一变,怒气上涌道:“怎么,如今也要同我动手?”
聿姵罗尖锐的目光在穆遥兲脸上霍霍打圈,扬着眉带着些飘飘欲仙的神气,冷笑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褚锦心和褚君山究竟给我灌输了什么迷魂汤吗?我只会说给秦寰宇听,你叫他来此见我,我定然知无不言。”
“你——!我瞧你如今疯得不轻!”
“哼——究竟是谁播穅眯目受人蒙蔽还不知道呢!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生身父母受那殷昊天诓骗于何种境地吗?”
“什么?!”穆遥兲目瞪口哆。
聿姵罗心知这句话起了何等作用,就像当初褚君山问她时那样,她也是这般魂惊魄惕,难以置信。
“怎么?你一定没想到吧,也许你的生身父母尚活在人世间。”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四人不都是孤儿,才会被师父抱回阆风山养育成人的吗?”
“他放屁!”聿姵罗的瞳孔骤然一缩,一脸怒气道:“我和聿沛馠的父母已经被他害死了,你的父母即便尚在,也如行尸走肉,不具生气,都是拜他殷昊天所赐!”
穆遥兲直勾勾地凝视聿姵罗,她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周身蓄满了怒意。
聿姵罗不是江淮,不像江淮那么会演戏,所以她的怒气和愤恨都是真的,穆遥兲心道:大约当初聿沛馠也是在听过这背后的秘密后,方决定与阆风决裂的,那么自己眼下又该不该听呢?
可是,这有关于他的身世之谜啊,又会有谁人不想弄一个清楚......
穆遥兲转眼凝望向寝室墙面,呆滞地思索了片刻,而后咬牙道:“你在此等着。”
聿姵罗解颜而笑,一拂袖,卸去了拦路的流采虹,由着穆遥兲转身离去。
她知道,她终于可以见到日盼心思、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了。
穆遥兲携了一腹秘密返回藏书楼,站在通往地窖的机关下面,不知究竟该怎么办。
穆遥兲得承认,前些日子他还曾暗怪过聿沛馠,为何让他去说服聿姵罗,反而被反戈一击,调转了矛头怒向揽月。
现在他终于恍然大悟,问题就源自于四人身世之谜。
生恩和养恩,哪个更大?
即便是他们这等已脱去凡胎浊骨的修仙之人,也无法参透其中道理。
果真是:人生如寄,得失荣枯,终是难以做到超然物外,不为所动。
随着地面摩挲的“沙沙”声,地窖的门被开启,人性使然,穆遥兲虽尚不知真相为何,但仅听聿姵罗所言,便足以让他动摇。
走下石阶,地窖深沉得就像穆遥兲此刻的心境,在几人的注视下,穆遥兲将见过聿姵罗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下,当然,隐去了其中有关四人身世的部分。
“姵罗很担心你,希望你能去见她一下。”穆遥兲的面容隐晦,艰难地道出聿姵罗的这个要求。
“没必要见面。”果然是秦寰宇一贯的态度。
“不行,你得去!”穆遥兲浓眉之下,双眼炯灼。
“不去。”秦寰宇冰冷淡漠。
穆遥兲一急,不由分说,拉过秦寰宇的手臂便要强行将他推上石阶。
这回不止秦寰宇感到惊讶,就连陈朞亦察觉到穆遥兲的异常。
心思敏锐如陈朞,他不紧不慢地有意调笑道:“你们阆风四子可真是不凡,但凡见单独见过聿姵罗的人,回来后便会不出意外的改弦易辙,一反常态。还真是有趣啊。”
“陈朞,你何时也是扇风点火,推涛作浪之人了!”穆遥兲本就心烦意扰,一皱眉,一股怒火便在胸口流窜。
陈朞反而不以为意,应付裕如道:“是你自己不肯开诚布公,为何不将聿姵罗说给你听的话坦然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