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张诳时惑众的掩布被人褪去,真相***得令人心悸。
揽月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担心褚君山和栾青山二人口中的故事是真的,担心当年父亲真的为了带走投生于三花庄的婴孩,而瞒天过海,带走了那四个孩子。
——不行!我怎能怀疑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父亲他一定另有苦衷,或许......或许是为了替娘亲克尽厥职,寻回失落的血珠?
一堆疑团莫释,堕云雾中。
她不禁为自己的一步一鬼而感到羞愧,怎么能够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捕影拿风,疑神疑鬼?着实不孝!
可猜忌心就像一座无底的深渊,一旦开启坠落,心绪便会无端的被深渊吸纳进去,只会越坠越深,再难抽离。
不过须臾之间,揽月竟然觉得父亲慈爱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渺若烟云。
那刺颜千虑填胸,愁思茫茫:「瞧你这副表情,想必你也有此疑惑。」
云遮雾障,二人皆寒心销志,闷怀填胸。
理智和感情就像两匹烈马在揽月的脑海里相互冲击,一切袒露出的蛛丝马迹,似乎都在揭示出父亲殷昊天的另有图谋。
揽月实在想不出,父亲已经江湖地位显赫,修为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却唯独要掩盖那血珠所在,究竟所图为何?
如果说当年百派不惜背上雕心鹰爪的骂名也要得到血珠,如若说现今栾青山和计都不惜挖空心思布下?鼓学宫之局,只为生擒阆风四子中的血珠投身者,那么父亲呢?
不知他是否也会被血珠之力蛊惑了心神?
心凉仅在一瞬之间,她好像被困入泥沼,有种独自溺弊的窒息感。
那刺颜默默地看着揽月的嘴角微微下垂,眼波里流淌过簇簇凌乱,便知她心中所失,于是柔声抚慰道:「明珠按剑,尚未定论,其中恐有误会。既然一切皆是捕风捉影,何必杞人忧天。」
一缕缕月影桂清新淡雅的甜香飘来,那刺颜身上熟悉的气息令揽月感觉到恬淡安然,原来,被姨娘疼爱的感觉犹如春风风人,温暖和煦。
揽月忧伤过后,勇敢的抬起头,柔语却笃定道:「我相信父亲,他定是深惟重虑,防微虑远,早有远见在胸。」
那刺颜姱容修态,轻轻点头,嘴角微微抽动,似语还休,像是又硬生生吞咽了回去。
从来世态炎凉,人心易变,那刺颜在庆幸揽月生得冰魄雪魂的同时,又担心她轻信他人的仁慈过甚。
每次和揽月相见,皆是因她生命浩竭为媒介,这千载一时的机会,稍纵即逝。
那刺颜心开目明,清楚此等机会断断不可交臂相失,故而也不在此事上多言纠缠,直言要点:「月儿,你想留住那承载了血珠的躯体性命并非不可。」
「咦?!」
揽月这才忆起当务之急是探明秦寰宇的获救之法,即刻敛容屏气,生怕错过了一字一语。
那刺颜正容亢色,言笑不苟:「那仅存一法便是剖丹。此法凶险难测,暂不说被剖丹之人需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地承受身体彻骨之痛,只说世上能行此剖丹之术者,必得是拥有起死回骸的精湛医术之人。即便如此,也不能保其万一之忧。」
揽月明眸震颤,灵光一闪,面容浮现出煦色韶光。
「剖丹吗?颜姨,颜姨!月儿知道有谁能救寰宇一命了!」
这回换作那刺颜大吃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此等效如桴鼓的名医天下皆慕之,但却凤毛麟角,寥寥无几,你又怎会轻易得之?」
揽月眸光楚楚闪动,似有流光飞舞:「实不相瞒,月儿在离开阆风山后曾识得一人,一副五短身材的孩童之貌,却事百岁之躯
,恰好是因生生剖丹所致,将内丹取出用以定住亡姐躯壳,不使其腐烂。」
「喔?我虽听过剖丹一说,却未听过有何人成功活了下来,看来还是我常年被拘束在这隅谷祭坛不出,孤陋寡闻了。」
计都霸道阴冷的脸孔顿时跃上脑海,涌入揽月眼帘:「那人也曾说过,剖丹之术乃焚舟破釜之法,若非有九死不悔、磨而不磷的决心,即便医者何等高明,也难以达成。」
「话是无错,但医术上多一分精湛,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啊。可人海茫茫如潮涌,这样的大夫又该去何处寻啊......」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揽月与那刺颜四目交汇,满怀信心道:「当真是上天赋佑,寰宇他命不该绝!当年成功剖丹的医者此刻正退藏于阆风山的灵台,姓栾,名伯阳,恰是月儿的师父。」
「栾伯阳?好生熟悉的名讳......我生前也曾听闻过此名,难不成就是江湖外丹派里那个烧炼出九转金丹之人?」
「是的,人送尊号「丹圣」的云牙子。他正是月儿的......的......」
揽月的话尚未尽,身下骤然卷起一阵狂风将她托举到了半空,令她惶恐无措。
「月儿!」
那刺颜急急伸出手去抓,不致使揽月娇柔轻灵的身子被风卷去。
殷揽月轻身飞舞好似凌云御雾,身下裙裾飞扬,轻若一片飘零的纸片。
这一幕实在熟悉,上一回揽月被破从那刺颜面前被抽离回现实中时,也是这般景象。
两双神肖酷似的星眸,目光堪堪一碰,便已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二人眸色骤然阴翳暗淡,心知再次分离的时刻又在眼前。
「颜姨——」
揽月竭力拉住那刺颜的手,好不情愿就此松开。
「月儿——」
「再会」两个字,那刺颜龃龉难言。
那刺颜知道,每回见到揽月,必是她兵在其颈、百死一生之时,作为至亲之人,即便思念再深,那刺颜也不想让她舍身犯险来见。
于是那刺颜只得见「再会」二字硬生生吞回肚内,忍痛含悲挤出另外二字「珍重」。
「颜姨——」
莽涛瘴雾里,揽月不堪那气旋掀起的雾浪,指尖渐渐松脱,她不甘心地奋袂再起,却只攥住了那刺颜的袖口。
「月儿,去吧!芳年华月恰是美好之时,莫要再回来此地!愿,你我再无缘相见——」
「颜姨......」
揽月周身云雾变幻,紧绷的心绪瞬间崩溃。
泪珠随着乱云一同纷飞,一滴一滴滑落在地,零落成泥。
千万话语在临别之时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在刹那之间又无法倾吐清楚,唯有让眼泪不住地流淌。
那刺颜垂下面容,想以长睫荫盖她那盈盈双瞳,却掩盖不住离别时难舍难分的惆怅。
「松手吧月儿,听话......」
那刺颜扭转手臂,试图将袖口自揽月掌心挣脱,放她归去人间。
「可是颜姨......」
至亲面前,揽月罕见的任性,明知人鬼殊途,却舍不下这双柔美温暖的双瞳。
那刺颜旋转眼光,狠下心来不去看她,却蓦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纤足蹬地腾身而起,化作一束月白色光芒冲云破雾,逆风跃至揽月耳侧。
那刺颜压着洒洒风声大声喊道:「还有一事,带我交待于你听,你且记好——」
「......」
听完那刺颜最后的话,揽月愣着两眼发痴地凝视她,终于缓缓地松开
紧攥她袖口的手,任由气旋将自己带走。
星飞云散之处,那刺颜冷影孤踪,终于彻底消失在几片稀疏的浮云里面,再也瞧她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