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迟聿经历了怎样的报复,衣服下的身体里没一处好的,露出的手腕上全是淤青……
还有左臂,好像是断了。
希望还能来得及救治。
“顾小姐已经接回了人,现在是否应该签字了?”方予民至始至终的目的,只要这份文件圆满,于是催促了一遍。
顾鸢说:“不着急,我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方予民凝眉:“顾小姐还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都很简单。”顾鸢睨着对面的方予民,嘴角噙着一抹诡谲的笑。
她问:“当初方先生和我妈妈两情相悦,那般要好,为什么会想不开染上毒瘾呢?”
不提这事还好。
一提这事,方予民脸色沉如旋涡:“我是怎么染上毒瘾的,顾小姐最清楚不过。”
“……其实我现在就是想当着我妈妈的面,替你解开当年染毒瘾的误会,让我妈妈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全心全意爱她的,只是毒瘾发作让你失智才做出那些你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行为……”顾鸢说得缓。
一字一句,对方予民来说,却如惊涛骇浪。
文博坐不住,以为顾鸢要戳穿他的谎言。
正要阻止顾鸢说出真相,却听顾鸢说了句:“方先生所遭遇的一切,跟你最爱的文女士又怎么脱得了干系呢?!”
“你什么意思?”方予民问。
难道文博骗了他?
文博是文霏的亲弟弟,他有什么理由骗他!
可是……
“我知道文博对你说了什么,他说是我操控一切,让你染上了毒瘾,是我强行棒打鸳鸯拆散了你们,最后我还把你送进了监狱。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知道这些‘真相’又怎么可能不继续恨呢?”
“顾鸢你少在这偷换概念,误导方予民,你这是为你自己开脱罢了。”文博粗狂的声音势在必得:“方予民,你要是信了她顾鸢的鬼话,你才是蠢到无可救药。”
“你闭嘴!!”方予民怒斥文博。
文博一噎。
顾鸢乘胜追击:“我顾鸢的个性就是,没有做过的事情,打碎了牙我也不会承认。方先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你的毒瘾,是你最爱的那个女人算计你染上的。”
“你们从在一起的时候,文霏就派人拍了你们的照片给我,想让我干扰你们。”
“可惜,起初我并不介意你们在一起,我还想,如果你们要举行婚礼,我除了不会到场,彩礼也会备一份。结果没多久你就染上了毒瘾,那东西使你面目全非,你的理智被毒瘾占据,你做出了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我怎么还能任由你和她继续在一起?”
“所以我将你送进了监狱。”
“你看,两年来文霏从未去看过你,你恐怕还在里面日复一日的期待吧?却又害怕她来,你如此矛盾又憎恶,却不知道是你最心爱的女人算计了你。”
“亏我还以为文霏拍照片给我,是为了向我炫耀,让我去干扰她的幸福,结果呢,她只是挖了一个坑而已,让所有人跳下去,她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上,包括方先生……真惨呐。”
顾鸢的一席话,足以让方予民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文博亦是震惊。
他震惊的原因不是顾鸢说出的‘真相’。
而是这一切本来是他做的,争夺顾氏,拉顾鸢下马的计划他很早就开始实行了,但这个步骤有惊也有险,事情败露之后结果亦是显然。
他当初故意让方予民染上毒瘾,就是为了拉起方予民对顾鸢的仇恨。
等到方予民出狱,他也差不多羽翼丰满,就该实行这个计划了。
一切都水到渠成。
却没想到,顾鸢知道这一切,但她把矛头转向了文霏,他姐姐身上。
此时,方予民双目渐渐变得通红,他看了顾鸢,又看向坐在那闭着眼睛的文霏。
“……文霏。”方予民喊她。
文霏听了这么久的争吵都没睁眼看。
在方一鸣喊她名字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看向方予民。
她无法说话,双眸里平静无波,淡到没有一丝涟漪。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这样的真相换谁都接受不了,更别提方予民每天带着恨意,又带着幻想的活着,无比期待着和文霏重逢的那天……
可如今却在这样的情景下重逢。
如此狼狈不堪。
顾鸢封住文霏的嘴,不是为了防止文霏解释,要是文霏想跟方予民解释,她有的是机会。
她就是笃定了文霏不会解释。
因为文霏不爱方予民。
“话已至此,我该说的都说完了。”顾鸢拿过那份文件,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在上面,然后把文件推过去:“好了,我该走了。”
她为什么说这些?
是因为顾鸢没有绝对的把握带走迟聿。
方予民疯起来和文博联手,别说带不走迟聿,她也逃不出生天。
只有先分散方予民的注意力,她带走迟聿的几率才会更大。
“道安,船过来了吗?”顾鸢问。
道安说:“到了。”
“你和他带迟聿走前面。”顾鸢说。
“顾总那你……”道安担心顾鸢的安危。
顾鸢很淡定:“我不会有事。”
她只带了道安和一个保镖来,是因为她不够自信和笃定,这对顾鸢来说,是一场恶战。更何况这是在海上,生死听天由命,她不愿意再搭进来别的性命来。
道安和另一个保镖扶着迟聿正要下邮轮,来接应的船已经抵达。
此处海域较深,其他的游艇已经开始起航。
顾鸢拉起了文霏,压低声音说:“这些事你去和方予民慢慢解释吧,原谅女儿不孝,毕竟从谁开始的恩怨就得从谁结束,妈妈你说是不是?”
话落,她将文霏推给了方予民。
转身快速下邮轮。
方予民扶稳了文霏,见那群黑压压的人要追上去,立马喝止道:“谁也不许动!不许追上去,让他们走。”
黑压压的一片人,当真谁也没动,只是看着顾鸢他们离开,但这些人怎么可能听命方予民,他们听命的是文博。
只等着文博发话。
但此刻文博最冷静,他正要抬手,身边传来方予民冷静的声音:“到此为止。”
文博嗤一声说:“你什么脑子几句话就被她洗糊涂了,你怎么就确定她没有骗你?!”
“骗我……真正骗我的是你。”方予民睨着文博:“我对顾鸢的恨意,从跟你做这笔交易开始的时候就消散了,同归于尽只是安抚我内心的假象,所以到此为止吧。”
文博脸上怒意迸现。
却没有说什么。
方予民揭开了文霏嘴上的胶纸,很小心翼翼,生怕撕疼了她。
文霏冷眼睨着方予民,嘲讽说道:“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方予民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却也是意料之中的话。他这么快答应和文博合作,想要太多太多的钱,也是为了文霏,他知道她没那么爱他,不然也不会在这两年里,从来不曾看望过他。
他既是期盼着她来。
却又害怕她真的来。
如此反复的心理斗争直到出狱那一刻还没想明白。
出狱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找到她,却踯躅担心自己这幅样子,会更让她讨厌。
他第二件想做的事情,就是不管不顾报复她的女儿顾鸢。
最后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别这样做,即使顾鸢让他染上毒瘾,送进监狱,拆散他和她,但顾鸢始终是她的女儿,他不能伤害她的女儿。
最后的最后,他想到的竟然是,用钱去挽回她的心意。
所以他和文博合作了。
他想要的至始至终都是钱,想要这笔交易,就放顾鸢和他的爱人离开。
如今却得知,这一切是文霏故意布的一局棋……
海风越来越大了,吹乱了方予民的碎发,他涩哑的声音问她:“……文霏,你哪怕一刻,都没有爱过我吗?”
文霏轻慢的笑:“爱你?你也配!”
而在旁边的文博,趁着这个时候,做了一件在他心中早已盘算已久的事。
方予民其实不想害顾鸢,但他有绝对害顾鸢的动机,和理由。
这艘邮轮就是最好的终结点。
文博想好了,是他千辛万苦不惧危险赶来,为救被自己亲生女儿绑去换人质的亲姐姐,然后亲眼目睹了一场恶战。在这场恶战中,顾鸢遭方予民暗算命丧于大海,这样的意外还有谁能比他编撰得更好?!
只要顾鸢死了,他弱不禁风的姐姐在这场绑架案中,损了身体根本,需要长久的调养,无法管理顾氏
……那么偌大的顾氏,就彻彻底底是他文博的了!
已经疯魔的文博,再也顾不上骨肉至亲。
在他眼里,只有利益,只有钱,除了这些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因为他已经在心底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场意外,一场无法挽救的意外。
他走到甲板边上,看着邮轮下方。
接应顾鸢的船已经靠近……
顾鸢紧紧握住迟聿的手,另一只手抱着他的头,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心处,轻声喊他:“迟聿。”
“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来了,我来了。”
“你不要有事,马上就能得救了,我还有一些话要对你说,你要醒来听我说完。”
“迟聿……”
原本昏迷的男人,此刻缓缓睁开了眼。
他拼尽所有的力气回应她:“鸢,鸢……”
顾鸢抱紧了他,克制着轻颤的声音说:“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