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一众老师茫然震惊了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
校领导广播重复地通报,所有学生勿要散播误导性视频,并私下给每个班主任发布了任务,必须阻止自班学生散播。
办公室里,吴雯站在边上挨训。
“问题出在你的班级,吴老师,你必须想出怎么解决!”
“还有她刚刚说的那段话,什么意思?她跟那个男生在一起的原因你们班的人都知道?到底什么原因?!”
吴雯脸额上不断冒出虚汗,她正在擦拭,听到副校长的话,眸光微滞,擦汗的动作也停下。
副校长见状,皱眉,“你们班的学生都知道,你却不知道?你这个班主任当的可真称职!”
吴雯垂下手,陷入回忆,脸色愈发惨白。
副校长:“把林初和她父母再找来,今天这事必须有个结果!先把你们班班长找来。”
林趋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林初还没到家。
电话挂断,他立马给林初打了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林初只说:“他们自己会弄清楚。爸爸我头有些疼,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这边电话结束,林趋又接到学校那边的电话。林趋直接回:“什么都没有我女儿的健康重要!”
另一边,童倩被喊去办公室。
她嘴唇干裂,眼睛无神,看起来精神状况很糟糕,没有办公室的老师问,她就说了,“林初被校园暴力,一年多,从她转学过来开始。”
这句话揭开了环绕在他们眼前的雾,而后他们才发现那雾不是烟,是从冰上散出来的。
“校园暴力?!这到底怎么回事?!”副校长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
吴雯脚步晃了晃,扶住桌子,指甲扣在桌面。
童倩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年级主任看到副校长越来越差的脸色,忙喊:“把高源,姚甜,还有你们班欺负她的人都喊来!”
……
年级主任:“你当初是不是跟姚甜在谈恋爱,但是还跟林初表白,然后就脚踏两条船了?”
高源穿着熨得平整的夏季校服,闻言皱眉说:“我当初没跟姚甜在一起,也跟林初没有任何关系,我跟她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年级主任眉间几道褶子,目光转向姚甜,“那你为什么要跟李思巧说,林初插足你跟他的感情?”
姚甜撇撇嘴,“我当时还小,就觉得好玩,有点看不惯她随便一说,谁知道李思巧她们就当真了。”
“老师们!我进入高三以后就不混了,跟李思巧她们也不来往了!我都努力一年准备好好高考了,你们现在打扰我学习干嘛?”
好似是一场乌龙,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说没说谎,他们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老师朝两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最后只能将目光转给边上的李思巧三人。
看到李思巧在瞪姚甜,年级主任推推眼镜,“怎么?想结束以后再去找她麻烦?!”
“我去高三六班问了,他们有的默认,有的承认了,看见你们欺负林初,讲讲吧。”
广播通报和老师们的警告只是无用功。
网上发出去,谁知道是谁散播的。绝大多数人抱着这样的心态,各色学生将视频发不到不同的社交软件上。
视频被迅速扩散。
林趋得到消息的时候,两眼一黑,半天没反应过来。
“林初父亲,您在听吗?您知道林初在学校被学生欺负的事吗?马上要高考了,这件事影响恶劣,我们希望今天就能处理掉,如果林初身体不适不能来,您能跟我们聊聊吗?”
……
林趋最后去了学校。
林初去客厅倒水喝,没见到他,就知道他去哪了。
她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回屋复习。
林趋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推开林初的门,看到她在学习。她纤弱的背影映入眼中,让他浑身颤抖。
林趋没敢发出一点声音,关上门,坐到沙发上弯腰抱住脑袋,本就红了的眼睛愈发血红。
林曲上楼的时候,看一眼便发现林趋的异样,“怎么了?怎么去一趟学校回来这么奇怪?”
林趋抬起头,林曲被他的泪惊到。
林趋拉着她进入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他将吴雯告诉她的事转述,最后哑声问:“你知道吗?”
林曲心虚地往后站,也有些慌乱,“我,我……”
林趋见状霍地站起来,瞪目:“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曲从没见过他这样,被吓得红了眼,颤声说:“我以为她们同学之间闹矛盾,我以为是小事啊!”
“那几个女生自己都承认了!她们故意欺负她!”林趋声音一哽,捂住眼睛说:“医务室老师说见过她,腿上被划伤过,身上特别多的伤!她们欺负她,一年多!一年多!”
“她是我的女儿!她是你的侄女!”林趋蹲下,闷闷哭出声,“在我们眼皮底下,被那些学生欺负了一年多,没有人帮她!我都想象不出来她在学校怎么过的,她该多无助多心寒啊……”
“是我不对,我算什么父亲!我根本不配做父亲!我还有什么脸见她妈妈……”
林曲想到当初在警局发生的事,抖了几下身子,呜咽地哭出来。
另一边卧室,林初停下笔,将耳机摘下。哭声传入耳中,她眼睛一烫,又迅速戴上耳机。
……
下午,林初收到童倩的短信。
【事情有结果了。】
【高源和姚甜被记过。班主任被处分了。】
【欺负你的那两个女生都被退学了……李思巧被处分了。】
林初将手机倒扣,眸子猩红。
晚饭,桌上死寂,吃饭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吃完饭,林初站起来,“我先上去复习了。”
还没走出两步远,她听到林趋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林初眼睛发涩,“等高考完了,我们再谈可以吗?”
她又要走,再次被他的声音拦住。
林趋:“可以,等你高考完,但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跟那个男生……”
林初深呼吸,转回身子,面朝着两人,“我跟那个男生没有任何关系,是李思巧她们散播的谣言,老师不信我,只想我承担所有错误,并致歉,解决绑架事件的风波。”
“只是这样,那个男生喜欢我,一直追我,自愿帮我对付李思巧她们,她们记恨我,才散播的谣言。我不喜欢他,没跟他在一起。”
林趋眼睛红通通的。
林初挪不动脚走近他,即使她心疼,她也没力气上前安慰。
“我上楼学习了。”
林趋和林曲都无法面对林初,林初也不想这个时候处理与学习无关的。
这件事暂时被搁置。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有人找上了门。
上午,李思巧父母上门致歉,拉着李思巧一起对着林初一家人鞠躬。还带了一个后车厢的礼物。
林曲这次没收礼物,甚至打了李思巧。
“年纪轻轻这么恶毒,上次在警察局你们母女怎么说的?!”
一边骂一边扯李思巧和她母亲的头发。
李思巧父亲慌张拉住,怒声说:“我们是真诚来道歉的,再这样我报警了!”
林曲冷笑,“报警啊,你们有钱人厉害,不用被关不用被退学,我们穷人惹不起,带上你们又骚又臭的礼物滚!滚远点别进我的店!!”
林趋站到李思巧父亲面前,声音冷沉,“就算我们报警,这件事的结尾你也能掌控的了,你们教的女儿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恶果。我们永远不会接受你们的道歉,你们还有良知,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在我们一家人面前。”
林初坐在一边,轻轻抚摸胳膊上的纱布,没抬头看她们一眼。
直到那三人慢慢转身,她才抬起头。
李思巧还没转过去,她头发被扯乱,脸上几道指甲刮出的血痕,在看她。
林目光对上去,想到童倩发来的短信。
只有李思巧没被退学。
恨意将她吞噬。
她盯着李思巧,只一秒,便想到李思巧许多死法。
李思巧被她眼底的情绪吓到,抖了抖身子,连忙扶住自己父亲的胳膊往外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午,另外两个女生的父母来了。
一见面直接跪下了。
他们哭着喊着,眼泪鼻涕乱流,两个女生跪在地上,哭得背脊弯曲。
“对不起,林初对不起,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我不想被退学,林初求你了,真的对不起……”
他们的父母真诚地握着林趋的手,痛哭流涕。
“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绕过我女儿一次,真的求你们了,对不起,但她真的还小,她还没有十八岁,马上就高考了,就几天了,这个时候被退学我们可怎么办呀——”
“以后没有学校敢收她了,她这一辈子就毁了,一辈子啊,她还小,她只是帮衬啊,主使明明是那个李思巧啊,真的求求您大发慈悲,跟学校说一声,至少让她参加高考啊!”
林初在楼上被吵得头疼,她捂住脑袋,仍然头痛欲裂。
最后下楼。
看到楼下的场景,她脚步一缓。
她静静听着他们的声音。不想听了的时候掏出手机,缓缓开口。
“我坐在主席台围栏上说那段话的视频被放到网上,转载量很高,不过现在都被删了,上面领导知道了,学校受到不小的影响。”
她边说边打开校园主页,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说:“今天毕业典礼,学校在毕业典礼上发表了声明。”
“你们看到了吗?”
“声明上说,你们的女儿半年前就被学校记了大过。”林初嘲弄一笑,“假的,你们的女儿欺负我这么久,从来没有受到过惩罚。”
林初照着手机上的声明,继续转述给他们:“上面还说,你们的女儿即使被记了大过还不知悔改,导致发生连环的让人痛心的事,就是我跟混混交往,又被绑架,又有人被捅伤,多名学生无法参与高考……”
林初声音一滞,嗓子干涩,她眼前闪过陈执身上的那把刀,垂下眼睫。
她深呼吸,继续转述学校发出的声明,“此类让人事件让校方很痛心,很惋惜。但是想到因为你们的女儿让那么多学生受到牵扯和伤害,必须对你们的女儿作出严厉的惩罚,以此安慰受到伤害的学生,警醒更多学生。”
“所以,你们的女儿被退学了。”
林初摁灭手机,看向他们,“你们昨天求了学校很久吧,但是今天他们还是果断地做出了这个声明,你们不应该来,就算我们不追究,学校也会坚持退学。”
林初对上他们呆愣的脸,讽刺一笑,“不过不追究?回去好好问问你们的好女儿对我做过什么,换作你们,会不追究吗?”
上楼前,林初最后看了眼林趋,想到刚刚下楼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眼里的不忍,无力笑了。
有的事情好像明了了。
为什么最初被欺负那么久,都不愿意告诉林趋她被欺负的事。
6月4号。
6月5号。
6月6号。
高考。
持续两天。
6月8号,走出考场。
所有学生欢呼,除了林初。
她站在走廊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一张张笑脸,他们站在那,象征着青春,他们笑起来,象征着三年的付出,他们哭起来,象征着三年的辛苦。
每个人都是一朵花,他们开在这个夏天,格外灿烂,灿烂到让所有人肯定,这只是个开始,在未来他们会再次开花。
林初静静看着。
不知多久,她将视线移到走廊之外,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纯净得如同被水洗过。
她眨了下眼,忽然提步,加快速度。
林初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学校,校门外全是家长学生。
她将手机关机,跑到两条街外,拦了一辆出租。
“去景桐小区。”
五分钟左右抵达。
林初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手抖了几下,才对准锁孔,打开门锁。
客厅敞亮,她颤了颤睫毛,屏息换鞋进去。
她轻轻走到沙发边。他不在沙发上。
她轻轻拧开卧室门。他不在卧室里。
他不在。
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她都找过了,没找到他。
林初坐到沙发上,目光落在沙发边的那张书桌。
她出神地看着,伸手摸了摸。然后摸了一手灰。
她晃神。
这个屋子将近十天没住人了。
林初站起来,环视房间,而后进到洗手间,她端了一盆水,拿了两块抹布,准备清理这里。
汗在蒸她体内的焦虑。
她动作不停,无视手腕上的伤,擦桌子,擦窗户,擦地……
蹲下在沙发边,眼睛不经意一斜,她看到沙发底下躺着一张纸。
她歪头细细地看,片刻后拿扫把捞出来。
纸上几行字。
林初看完,难言的酸涩包裹她的呼吸,手无力一松,纸张飘走,不知落去了哪。
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居然还是一个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