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青书再次转醒已是两天以后,问过母亲才知道,父亲和四叔去了少林寺,据说俞岱岩的全身筋骨折断,是被少林大力金刚指所伤,需要少林寺给武当一个交代,而五叔六叔则去了临安府,一是保护龙门镖局,听说把俞岱岩托付给龙门镖局的人说过,如果俞岱岩有闪失,必杀龙门镖局全家,所有张三丰昂张翠山去保护他们顺带追查一下,弄清楚是谁托镖的。
根据张松溪推断,俞岱岩必是拿到了屠龙刀,才被人下了毒,然后托镖给龙门镖局送回武当山,却不料在山下遭了毒手,但这些事凌雪雁并没有告诉宋青书。
宋青书听后心中烦闷,心想太爷爷也是糊涂,龙门镖局把三叔害得那么惨,居然还让五叔去保护他们,这要是让三叔知道了,心里又该难过至极了。
此刻宋青书并没有发现,他一向敬为天人的太爷爷,此刻在他心里成了老糊涂,并不是说他不尊重张三丰,而是他已经开始有了自己判断是非的标准,看来经过俞岱岩之事,宋青书本就超过同龄人的心智,又成长了一大步。
其实还有一件谁都不知道的事,那就是当所有宾客都散去后,峨眉派静玄师太曾与张三丰单独交谈了许久,只有交谈的内容,老道谁也没说。
宋青书刚醒,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往张三丰的厢房走去,俞岱岩这几天也在那里,老道不解衣衫地整日照看,每隔两个时辰就要运功给他疗伤,但是俞岱岩至今都未苏醒。
张三丰的厢房内摆设十分简单,进门是个四方桌,桌上有茶具,右手边是床榻,床头柜子上摆放着一对铜人,铜人做工精美,四肢关节均能活动,虽然看起来年份久远,但表面油光锃亮,显然被主人精心保存着。
宋青书来的时候,张三丰正在给俞岱岩疗伤,他看到俞岱岩浑身赤裸,所有关节都已经包扎起来,身上的血迹也已经清洗干净,但是他能明显的发现,俞岱岩的四肢软踏踏得摆在床榻上,就像是早已脱离本体的壁虎尾巴,没有丝毫的生机。而他头发凌乱、脸色青灰、颧骨高耸、两颊深陷,短短两天时间,伤痛就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折磨的不成人形。
宋青书闭起双眼,不忍再继续看下去,眼泪却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宋远桥走后,俞莲舟就开始处理起武当的事宜,而莫声谷却吃睡在张三丰厢房,伺候师父和三哥,此刻他看到宋青书走进来,就对他“嘘”了一下,意思是不要吵到张三丰运功。
于是两人都默不作声,等待着张三丰运功疗伤结束。
过了半晌,两人就看到张三丰头额头开始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头顶也开始冒出屡屡轻烟,烟气不大,但色泽纯白浓郁,在张三丰头顶旋转缠绕不散,好似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
片刻之后,拉都头顶的烟气缓缓散开,之间他慢慢收回手臂,双手收于丹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莫声谷赶忙上床,用湿毛巾在俞岱岩腰腿和掌心擦了擦,宋青书便看到那雪白的毛巾上沾染了黑红色的血液。擦完之后,莫声谷轻轻给俞岱岩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就下了床。
张三丰这时已经洗了把脸,招呼宋青书和莫声谷出去说话。
三人刚来到院子里,莫声谷就急切地问:“师父,三哥......三哥能活吗?”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宋青书也太头盯着张三丰,生怕从他嘴里说出一个“不”字。
老道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子和年幼的徒孙,心里甚是凄然,他威震武林数十载,想不到年过九十却遭此大悲,心爱的徒儿被人折磨至此,他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而自己一身功夫登峰造极,由内而外,欲返先天,可却连自己的徒弟都救不活。
要这威名有何用,何人会怕?
要这功夫更枉然,救徒无门!
此刻,老道心里不禁自问,是我张三丰不中用了吗?谁人都敢欺负到我头上,在自己九十寿诞这天,将自己的爱徒折磨至此,还弃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这往后,武当还谈什么威名赫赫,我张三丰还谈什么威震武林。
老道越想越气,遇到这种可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再好的养气功夫都是白费。
于是宋青书和莫声谷就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急剧下降,寒风飕飕的在三人身边环绕,院内的盛开的花朵一瞬间凝固了,花瓣和叶子上结满了白色的霜。
宋青书看到太爷爷脸色扭曲,满头白发飘飞,将发簪打飞在地,他不知道张三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宋青书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的刺激,大声喊道:“太爷爷!”
张三丰浑身一抖,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双目茫然地四下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他赶忙盘腿坐定,双手置于丹田抱劲运功。
慢慢的,寒冷消失不见,院内的温度再次提高,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但是因为骤然温差过大而冻结的花朵,此刻因为温度的回升而化作齑粉,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宋青书和莫声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老道盘腿运功,觉得可能是出了岔子,都不敢打扰他,静静地护卫在老道身旁,等待老道的苏醒。
半注香之后,张三丰睁开眼睛,长长嘘了口气,心里暗道侥幸,原来方才老道竟因为心情大喜大悲,导致胸气郁结,影响了思绪,差点走火入魔,亏得宋青书眼尖,及时唤醒了他,否则一旦深入魔障,到时候大开杀戒,整个武当今天就得除名了。
宋青书和莫声谷看到张三丰苏醒,赶忙问道:“师父(太爷爷),您没事吧?”
老道笑了笑说:“枉我活了九十年,原来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爱憎别离,也放不下啊。”
两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回话,宋青书岔开话题:“”太爷爷,三叔......究竟怎样了?”
张三丰摇摇头说:“身上的毒已经逼出来了,但是全身骨骼经脉具断,就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莫声谷说:“那就是能醒来喽,三哥顶天立地的汉子,一定能醒来的。”说罢,又转身跑进厢房,似乎是在给俞岱岩打气,张三丰和宋青书在门外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宋青书说:“太爷爷,即便三叔能醒,是否也动不了?”
“脖子以下,全无知觉,全身功力,一朝尽费!”张三丰闭上眼说。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宋青书追问,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当他这样问罢,张三丰却陷入一种奇怪的思索中,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若真要说无药可救,却也不尽然。”
宋青书忙问:“有什么办法吗?”
张三丰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叹了口气:“唉。你太爷爷我今年九十岁了,从十三岁开始练功,练了快八十年。”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徒孙,虽然长得比同龄人高大,但也就两岁而已。
“太爷爷用了将近八十年,才练到气返先天,可你生下来就是先天之人,身怀先天之炁,小青书啊,你才是上天的宠儿啊。”
宋青书静静地听着张三丰说,他知道太爷爷话还没说完。
“先天之炁,万物之母,自胎而生,见风而堕,终不可寻。”张三丰突然拔高了声调,“老道我用了八十年,才终于找到体内这先天之炁,又以此炁为源,生生不息,反补内壮,突破先天。”
“方才你三叔疗伤之时,我无意中引动体内先天之炁进入岱岩体内,猛然发现先天之炁所到之处,竟能够......”话到此处,老道竟卖了个关子。
宋青书正听到要紧处断了,气的发呢个白眼,老道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宋青书心里嘀咕,自己的弟子都成那样了,还有心思卖关子,也是心大。
老道笑了两声才发觉不妥,连忙止住笑意,正色道:“由此,你太爷爷我发现先天之炁最大的妙用,竟然是——生残补缺!”
宋青书一喜:“这么说三叔有救了?”
张三丰说:“可以这么说,但是......唉。”他话没说完,又叹了口气。
宋青书忙问:“什么意思呢?太爷爷你快说啊!”
张三丰抬头看向俞岱岩躺着的房间:“当我的先天之炁进入俞岩的体内后,的确是可以修补他的经脉,但是他伤的太重,一旦我停止运气,那么先前修不好的经脉就会再次裂开,甚至加重了伤势。但是以我现在先天之炁的总量,连一条经脉都无法完全修补,更何况是全身的经脉。而若想补全他全身之经脉,以老道现在的修行速度,最少还得一甲子!”
“所以刚看到希望,才发现是绝望。”宋青书接着道,“三叔能不能再活一甲子,还是个未知之数。”
他的声音低沉而颓废,充满了无力感。面对自己至亲之人需要帮助,而自己又无能为力,那是一种多么煎熬的感觉啊。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问老道:“太爷爷,那我的先天之炁呢?能否救三叔呢?”
张三丰看着他说:“其实太爷爷最初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因为你天生身怀先天之炁,不需要像我一样一点一点去发掘自己体内的先天之炁,根据我的推断,你如果能够运用自己的炁的话,你的进境应该比我要快得多,可惜啊,你的炁不能用。”
“难道就没有一本功法可以运转先天之炁的吗?”宋青书大声问。
“百余年前,江湖上有五名武功最为高强之人,号中原五绝,分别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以及中神通,其中中神通王重阳,便是曾经全真教的掌门,他所修炼的内功名为——先天功。号称所修炼出来的真气便是先天之炁,他便是凭借这先天功,才力压当世四大绝顶高手,成为天下第一。”张三丰娓娓道来。
“那王重阳的先天功现在在哪里呢?”宋青书问。
张三丰摇摇头说:“据说当时全真教的全真七子,没有一个练成这先天功,后来全真七子死后,全真教便衰落了,先天功也失传了。”
宋青书不甘心地问:“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张三丰想了想后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是可以解决你体内先天之炁不能运转这个问题的,而且效果应当比先天功更好。”
宋青书急切问道:“是什么?”他厌恶现在这个弱小的自己,恨不得学会运转体内先天之炁的功法,帮三叔修不好体内的经脉,然后叔侄二人一同下山报仇。
“如果我推断没错的话,以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之力交融,当可生成先天之炁!”张三丰斩钉截铁地说,“但是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具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武学,而且九阴真经现在跟先天功一样,都已经失传了。九阳真经一分为三,少林有三分之一,峨眉有三分之一,我武当留有三分之一,世人都说我武当功法脱胎于少林,其实严格来讲,是脱胎于九阳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