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伴觉,入夜薄凉。
深夜的少室山更显得幽静,但殷梨亭此刻的心中,却与这山色恰恰相反,显得无比地沸腾和激动。
五年了,自从五年前与纪晓芙私定终身之后,他几回回做梦都是与纪晓芙成亲入洞房,可每回回醒来后却都只是自己一人,面对这空荡荡的房间,内心的寂寞却只有靠练剑来抚平。
所以这五年来他的剑法逾加成熟与灵动,他师父张三丰经常夸赞单凭剑法而言,殷梨亭已经算得上是武当第一人了。
可他却丝毫不觉得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剑法是怎么来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要这剑法,来换取美梦成真。
直到两个月前,殷梨亭与纪晓芙在成都相见的时候,他内心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竟一股脑全部吐给纪晓芙,把纪晓芙闹了个大红脸。
其实纪晓芙内心也是欢喜的,她也不知一次明里暗里问过自己的师傅,可灭绝师太好像对此事十分反对,甚至有一次当众言明,除非他师父亲自上峨眉山求亲,然后把那件东西当做彩礼,否则她纪晓芙这辈子都别想嫁给殷梨亭。
后来纪晓芙将这件事告诉殷梨亭,殷梨亭又转告给张三丰,老道听罢长叹一声,若只是要老道亲自上峨眉提亲,他三疯道人为了徒弟的终身大事,舔着老脸也就去了。可灭绝师太明确表示,要那件东西做彩礼,而老道也知道那件东西就是《九阳真经》的全本,但那东西还真不是说他张三丰舔着脸就能弄到的,所以殷梨亭的亲事便一拖再拖。
如今,殷梨亭自己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武当现在已经有了三分之二的九阳真经,变只差少林这三分之一,便能凑成全套,自己与纪晓芙的亲事,还得落在少林的九阳真经上,但他又没办法让自己饿师父上门去求,于是便下定决心,自己想办法!
与纪晓芙分别后,他连武当山都没回,便直奔嵩山而来,一路跋涉一个多月,终于来到这武林鼻祖之称的少林寺。
可他不是香客,又不准备出家,所以白天是无论如何没办法进去少林寺的,唯有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机会偷偷溜进这卧虎藏龙的和尚庙。
其实殷梨亭也清楚,此番上少林可谓是凶多吉少,而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连累武当山,但他已经管不到那么多了,他安慰自己说,若当真连累了武当,大不了一死以谢师恩。
所以此刻夜深人静,他就藏身于少室山上,以待时机。
很快,月上中天,子时已过,殷梨亭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于是他从藏身之处出来,慢慢朝外墙脚下摸去。
今晚月色通明,明晃晃的月光如水一般漫浸在地面上,将月下的一切都照的透彻。
殷梨亭心中暗道,老天助我。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墙脚下,看着不甚高大的墙头,脚下一蹬便翻身上去。
刚上墙头,殷梨亭便俯身紧贴在墙头瓦片之上,暗中运功,将自己的声息放至最低。
由不得他小心谨慎,实在是少林寺的名头太过于吓人,“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半晌之后,殷梨亭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缓缓放平呼吸,一个翻身下了墙头。
墙下是一条青石小径,殷梨亭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便迈着小步猫着腰向前走去,这时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不是后悔来少林,而是后悔来的太随意,连少林内部的地图都没打听一下,就这样莽莽撞撞的进来了,但此刻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不想继续也不行了。
就这样,他一路偷偷摸摸过了好几个院子,幸运的是并没有被人发觉,但不幸的是他突然发觉自己迷路了。
站在写着降魔殿的殿门前,殷梨亭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要躲避巡逻的僧人,他一路兜兜绕绕,却又回到了这里。
恰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一队脚步声正朝自己走来,万不得已之下,殷梨亭只得翻身进了降魔殿,好在少林寺香客多,寺内的门窗都上足了油,开合门时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否则便是这一下,他就得暴露。
他飞身进殿,刚关上殿门,就听到一队巡逻的僧人从门口走了过去,再迟上半分,就会被发现。待巡逻僧人离开,殷梨亭这才缓缓吐出口气,却蓦然惊觉,他面前的殿门上,赫然闪耀着明光。
他猛然转头看去,却发觉降魔殿中并没有僧人,只是几盏明灯长亮着,奇怪的是殿中出了中间地面上有一石碑之外,竟然空无一物,浑然不似寻常殿中供奉各种神佛的布置。
殷梨亭唯恐惊扰到寺内众僧,不准备多生事端,便要开门出去,但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好奇心,这感觉来的没有半点征兆,然后他竟不由自主地转身走向那石碑。
他心中没有惊恐,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未有什么问题,依旧是自己在掌控,但就是不自觉的想要看看那石碑上写的什么。
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慢慢踱到石碑跟前,只见那石碑有一丈多高,三尺多宽,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石碑下趴着一只赑屃,一副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心中暗道,这刻碑之人当真水准不行,一个好好的赑屃驼碑,却刻的比例失调,模样失真,也不知少林寺为何郑重将它放置在这个降魔殿中,而且自己也从未听说过少林寺中有一个降魔殿啊。
奇怪的是,当殷梨亭走到石碑跟前之后,那股突然冒出的感觉便突兀地消失了,不再有一丝的痕迹。
而殷梨亭心中却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己想看石碑了。于是他凑到石碑前细看去,只见石碑上第一句便写着:“推开石碑者,可得所愿而。”
殷梨亭看罢便皱起眉头,这句话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一句好话,很难想象少林寺殿中藏着这样一个蛊惑人心的石碑。
当他再次向下看去,却蓦然发现后面的字自己竟然看不懂。分明都是汉字,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读通,而且他此刻脑海中,竟然想的都是那第一句话。
“推开石碑者,可得所愿而。”
“推开石碑者,可得所愿而。”
“推开石碑者,可得所愿而。”
像是魔怔了一般,殷梨亭目光呆滞地将手伸向石碑,三寸,两寸,一寸,他的手紧贴在石碑上,石碑反馈的触感并不像是一块石头,反而像是人的皮肤一般温暖潮湿。
他手上没有丝毫用力,但石碑连带着脚下的赑屃,都像抹了油一般缓缓向后滑开,露出赑屃身下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那洞口有人头大小,即便是在几盏长明灯下,也丝毫看不到光线,那黑洞像是能吞噬光线一般。
殷梨亭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黑洞吸引,身体缓缓伏下去,整个买袋都凑到洞口,睁大双眼向洞中窥探去,只听从黑洞底部缓缓传上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幽怨之音,那声音似笑似哭,亦正亦邪,听的人血气上涌,心神大乱。
殷梨亭本能的感觉到不对,而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买袋已经整个挤进了黑洞中,两个肩膀卡在了洞口,他猛然惊醒,刚准备把脑袋从洞口拔出来,却突然看到一只黑毛大手从洞中探了出来,那黑毛大手竟生有七根手指,每根手指都如枯木一般,又干又柴,而且长度也是极长。
这七根手指直接插入殷梨亭的头顶,殷梨亭瞬间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穿透一般,他努力的将买袋往出拔,但那七根手指就像是七根铁钉一般,死死地扎进了他的脑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殷梨亭的脑袋揪下来。
而恰在此时,一只干瘦的手掌从侧面穿了进来,一把捉住黑毛大手的手腕,顿时一阵刺耳的“滋滋”声响起,那黑毛大手被捉住的地方,冒起一阵白烟。
而殷梨亭也感觉有人在扯着自己衣领将自己往后来,同时他耳旁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咄!”
下一刻,殷梨亭彻底清醒过来,他的面前依旧是那个石碑,而他的手掌就在距离石碑半寸处,尚未碰触到石碑。
而他方才所见的黑洞,大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是一场梦一般,一切皆为虚妄。
这时,一个苍老的僧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来到殷梨亭的面前,用那支干瘦的手掌拍了拍殷梨亭的脸颊,嘴中说道:“施主。你没事吧?”
殷梨亭如梦初醒,瞬间后退几步,指着石碑问老僧:“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老僧见他并无什么大碍,便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此地乃少林降魔之地,敢问施主是如何闯进来的?”
殷梨亭见老僧并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便又疾走两步,来到老僧面前,指着石碑上的字问道:“大师,方才我所见一切如梦似幻,却又如此真实,敢问大师这是何物?为何能引起人心幻境?”
老僧看着殷梨亭半晌,见他深色坚定便道:“敢问施主方才所看到的幻觉是什么?”
殷梨亭忙道:“是一个黑漆漆地洞头,只有头颅大小,里面有一只黑毛大手,生有七根手指,想要把我拉进洞中。”
老僧并不觉得惊奇,反而指着石碑上的字再问:“敢问施主,这碑上的第一行字写的什么?”
殷梨亭想也不想就说:“推开石碑者,可得所愿而。”
老僧指了指石碑上第一行字说:“那就请施主再看一看。”
殷梨亭刚准备看,却又想起刚才的幻境,犹豫道:“不会,再出现幻境吧?”
老僧摇了摇头说:“醒了便不会了。”
殷梨亭这才把脸凑了过去,只见石碑上那个原本写着“推开石碑者,可得所愿而”的地方,此刻赫然确实另外一行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