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时,韩数揉着发酸的腰还有酸软的双腿,瞪了一眼一边穿衣服逗孩子的男人。相比她的浑身酸软,他则是神清气爽。
休闲的穿着,一派清贵高冷。
要不是在家里,他面对家人表情柔和。就以他在外面的那样冷漠对人的态度,谁能想到他在床上禽兽的一面。
他刚从外面锻炼回来,而她则是睡到起不来。
孩子的哭声把她吵醒,她迷迷糊糊爬直来喂孩子。孩子眼下吃饱了,“咿咿哦哦”叫唤着,不时发出笑声。
赵远芳一听到孙子的声音,人就上了楼。
“来,奶奶抱,你赶紧洗脸刷牙。”
韩数把儿子递给婆婆,洗脸刷牙换衣后,一起下了楼。
从赵远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张叔也是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模样,脸上平平静静的。韩数微垂着眼,心里叹息一声。
婆婆和张叔这事,或许没戏了。
几十年的感情,埋得久了,也许就一直埋着了。或许对于张叔而言,能一直在赵家,守在婆婆的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今天是周末,夫妻俩都不用去公司。一家人难得这么清闲,韩数和胡姐摘菜,做准备中午的饭菜。赵时律和赵老爷子下棋,没在书房,而是在客厅。
赵远芳坐一边观棋,抱着孙子不撒手,笑得眉眼温柔。
张大海是站在赵老爷子身后的,眼神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看向赵远芳。以前没注意的时候,倒不会发现什么。
现在韩数知道了张叔对婆婆的感情,自是在日常的点滴中能发现那种深沉的爱意。那种刻意装成不经意的眼神,实则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说实话,韩数还是很愿意婆婆找个真心可以依靠的人。就像张叔这样的,知根知底,又对婆婆有深厚的感情,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说人不一定非要找个伴,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但是从一个女人角度来看,她还是不希望婆婆错过张叔这样的好男人。不过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婆婆要是没想法,旁人再急也没有用。
或许是她不知不觉中多看了人两眼,赵远芳都感觉到了,以为自己脸没洗干净,还沾着颜料,不由得摸了摸。
韩数连忙说起公司的事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说到新开的品牌童装,她突然冒出一个新想法,“我想等文勋再长大一些,可以给咱们公司的童装当小模特儿。”
她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得到了赵远芳的大力支持,“这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家文勋这么可爱,肯定能提升衣服的销量。是不是啊?奶奶的小乖孙。”
小家伙配合地“咯咯”笑着。
赵老爷子也起了一点兴趣,不过很快就沉了眉,“不太妥当,还是找一些更合适的孩子吧。”
不说是韩数,就是赵远芳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担忧。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容易被居心不良的人盯上。
文勋是赵沈两家唯一的孙子,确实不太适合暴露在人前。
越是豪富,越是把孩子藏得严实。
社会如此,不得不防。
韩数身为亲妈,自然是希望孩子健康平安就好。什么小童星之类的,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当下就附和赵老爷子,把这事给带过去了。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张大海接的。
两句话后,他看向赵远芳,“你等一下,大小姐在家。”
找赵远芳的。
可是张大海的表情有些严肃,韩数也猜不透会是什么人打家里的座机。一般相熟的人联系现在都是用手机。
赵远芳过去接,轻轻喂了一声。
然后表情变得奇怪,脸色淡下来。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听她这边先是问候身体,接着又是问了一下近况,然后说可以见面。
约人见面的,会是谁呢?
张大海在赵老爷子耳边低语着,赵老爷子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既然人来了,就去见一面吧。”
打电话的是巩家强。
巩家强被带走调查的这些天,一直都是隔离的。他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调查后的结果是受贿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生活作风问题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抵赖不掉。
最后他被撤职开除党籍,成了一名普通人。
而他的太太和儿子涉嫌重大金额的受贿和洗钱,全部被判了刑。直到放出来后,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很失望,却没有半句责怪的话。
大半辈子的奋斗成了一场笑话,任谁都接受不了。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看错了人,是他自己犯下的错。
黑色桑塔纳,毫不起眼。
他看着那个十来年没见的女人从大宅门里走出来,和记忆中一样,她并不显老。姿态优雅,步伐从容。
连笑容都和从前一样。
赵远芳远远站住,看着他。
十来年没见,他倒是老了不少。
或许是最近受的打击太大,他已没有当年的那种意气风发。巩家在官场人脉极广,巩家强自己就是官三代。
他长得不差,家世又好,年轻时候也是风云一般的人物。
男人太优秀,就容易自傲自负。
他不喜欢天天摆出高傲模样的千金小姐,觉得太假太作。血气方刚的男人,就喜欢把自己幻想成救苦救难的英雄。
巩涛的妈妈是他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有个难缠的客人为难新来的女服务员,他随手帮了一把。
女服务员长得娇娇弱弱,让人心生怜惜。
被人救下后,一再地表达感激之情。
最后,他沉迷于这种大男人主义作祟的感情中,把巩涛的妈妈偷偷养了起来。巩涛的妈妈是个打工妹,没有文化,来自农村。
巩家是不可能让这样的女人进门的。
于是就有了后来和赵远芳的协议婚姻,他想得很好。也做到了像自己想的那样,有了门当户对的婚姻,给了父母交待。
又保持着和心爱女人的关系,还生了儿子。
等到他羽翼一丰,就离了婚,迎娶心爱的女人进门,带着他们的儿子。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样,顺顺利利。
唯一没有算进去的,是他自己的心。
赵远芳是个非常出色的女人,有相貌有学历,人也单纯善良。和这样的女人相处久了,他的心慢慢起了变化。
巩涛的妈妈没有读过什么书,两人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以前他还年轻,觉得这样的女人让他怜惜,心生保护欲。
可是时间一久,他的阅历慢慢丰富,开始觉得乏味。
再婚后,他对前妻念念不忘。
这么多年了,他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年轻时候的迷恋已成了过往云烟,他发现自己爱的是前妻。然而这注定是一场不会阴差阳错的感情,他不敢提起。
可是,他不知道妻子已经知道了。
妻子爱哭,一有什么事情就哭哭啼啼的。不是求着帮娘家的哥哥安排工作,就是帮老家的亲戚找门路。
只要是不触犯法律的事情,他也就顺手帮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柔柔弱弱,全身心依赖他的女人,居然敢收取那么大金额的贿赂,而且一直瞒着他,一瞒就是十年。
想起妻子的控诉,想起儿子的怨恨,他觉得心力憔悴。面对日思夜想的女人,他心里苦涩。一开始就是错了,到现在已经错得离谱。
“你来了。”
赵远芳叹了一口气,“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没事了吗?”
他人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没有牢狱之灾的。她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么一个自傲的男人,又有自己的原则,是不可能受贿的。
巩家强苦笑一声,“没太大的事,官丢了,开除了党籍,以后就是一个无业游民了。”
赵远芳吃了一惊,这还不是大事。一辈子的仕途都毁了,前半辈子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他这么骄傲的人,哪里受得了。
可是,她也不好说什么,事情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妻子儿子做下的。
“别这么说,你们巩家路子广,你断了仕途还可以做其它的。”
“说得容易,这么多年,我无一技之长。除了打官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巩家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她,“我来,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的。”
赵远芳笑了一下,“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离婚后就没有再见过,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知道你善良,可是我良心不安。巩涛来到南城后,听说做了一些事情针对你们赵家,我是来替他道歉的。这个孩子,不知怎么的,性子越来越偏激,都是我没有教好。”
这话,赵远芳就没法接了。
确实,巩涛的做法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他可能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怪他。”
“我知道你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但是这次的事情不小,这声对不起我必须要说。他是我的儿子,没把儿子教好,我很惭愧。听说你的儿子媳妇都特别的能干,还是你会教孩子。”巩家强说着,语气失落。
以前家里人不让妻子进门,说门不当户不对,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下一代想。那时候他是怎么反驳的,他说他的孩子他自己会教。
结果呢?
现实就像一把厚重的巴掌,重重地扇了他响亮的耳光。
“说实话,孩子我也没怎么教过。你知道的,他从小就没养在我的身边。我很庆幸他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我的儿子和媳妇都是难得的好孩子。”
说到孩子们,赵远芳确实引以为傲。
“你应该听说了吧,我当奶奶了。”
“恭喜你。”
巩家强说着,看了一眼正走出来的出色男女。“你的儿子媳妇出来了,我该走了。”
“让他们来给你打个招呼吧。”
“不了,我无颜以对。”
巩家强说完,深深看了赵远芳一眼,钻进了车子里。
赵时律和韩数已经到了赵远芳的身后,静静立着。
过了许久,赵远芳轻轻叹口气,“进去吧。”
她走在前面,韩数和赵时律跟在后面。
韩数想起巩家强临走时的那个眼神,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巩涛会针对他们赵家。像婆婆这样出色的女人,一个男人和她相处了十多年,爱上她是很正常的事情。
巩涛的妈妈一定是发现了丈夫的感情,恨上了婆婆,并且把这种恨传达给了儿子。
所以巩涛也恨婆婆,恨他们赵家。
那么,前世她的死是巧合吗?
她凝着眉,怎么想也想不通。或许这个答案永远不会再有,前世的事情,谁能知道,谁能去查个明明白白。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头,给了丈夫一个放心的微笑,“我没事,就是太阳有些晒。”
“没事就有,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他深邃认真的眼神,逆着阳光,看不真切。冷峻的五官都笼罩在光晕之中,融化了冰雪,柔和了寒峭。
冷与暖,分明是两极分化的组合,在他的身上交融在一起,却是那么的自然。
她的手指挠挠他的掌心,笑了一下,“我们赶紧进去吧。”
屋内,赵远芳已和赵老爷子说完了巩家强来的目的。
赵老爷子握着拐杖,表情凝重,“家强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他可能是怕别人说什么,连咱们家的门都不进。你说说,他怎么就养出了那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一个不孝子孙,坑了一家人哪。
赵时律和韩数进来后,赵老爷子就没再说了。
下午,赵家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赵老爷子没个好脸,说自己胸口不舒服,没有出房门。
来的人是白云先和林雪峰父子,父子二人一进门就赔着笑,别人还真不好摆脸色。赵远芳带着儿子媳妇接待了他们。
白云先是一脸的懊悔,把过错全推到了白露的身上。
韩数静静地听着,突然觉得有些同情白露。这样的亲爹,一出事就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真是让人挺无语的。
看这样子,白氏以后就是林雪峰的了。
可怜白夫人,争了一辈子,谁知道到头来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听说白夫人不肯离婚,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白太太的位置。她的那个姐姐也回了南城,被白云先养了起来。
这姐妹二人现在是真的共侍一夫了。
豪门世家太乱,什么事都有。
白云先是个无利不早起的性子,深刻地忏悔过后,就说起了湖庭一号那个项目。因为观海那笔资金来历涉及受贿案,已经被冻结了。
他们现在是动也动了,卖也卖不了,项目僵住了。
这不,想起了赵家。
如果说南城现在还有人能盘活这个项目,唯有赵家。
现在房地产不景气,湖庭一号的项目又那么复杂,就算是赵时律想吃下这个项目,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他婉言推拒了。
白家父子也没有再三,今天主要的目的是来修复两家关系的,至于项目的事情,再急也没有用。
他们一走,赵老爷子就出来了。瞪着眼竖着眉毛对着门口骂了一声,“滑头。”
赵文勋小朋友是醒着的,刚才家里有客人时,胡姐就抱着他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这下客人走了,胡姐就把他抱了出来。
他“咿咿呀呀”地叫唤,赵老爷子一看曾孙子,顿时眉开眼笑。
哪里还记得起白家父子,忙逗弄曾孙子去了。
小孩子长得快,现在天热,小家伙穿得少,露出藕节般的胳膊和小腿,胡乱地蹬着。赵老爷子一逗,胖胳膊胖腿就舞了起来。
无论带到哪里,他都是最受欢迎的。
韩数带他去沈氏时,沈老爷子一得到信就急匆匆地赶到公司。不为别的,就为看曾外孙。或许是当了曾祖,老人家身体越发的硬朗。
每当看到一老一小玩得不亦乐乎时,她就会想起阿婆。
沈氏现在的主要业务是代工大订单和品牌童装的生产,品牌童装已经上市有一段时间了,反响很不错。
沈老爷子对于孙女的能力毫不怀疑,看到孙女把沈氏经营得有声有色,比在他的手上还要好,他非常的欣慰。
孙女千好万好,可是……
想起儿子和儿媳妇,他叹了一口气。两口子不冷不热的,他当长辈的看得心里不舒服。还有孙女和儿媳,关系也是淡淡的。
真是造孽啊。
宋玉慧是个守成的性子,沈氏在她的手中,一直都是按部就班的。现在韩数接手,她负责执行决策,倒是没有出过什么错。
母女俩在工作上,还算配合得不错。
凭心而论,有宋玉慧这样做事有原则的属下,韩数还是比较满意的。
每当看着女儿平淡的表情,宋玉慧还是有些难过。不过一想到能经常看到,还有小外孙,她的心里也就慢慢好受了一些。
下班后,一家人准备回沈家吃饭。
不想,公司门口有人在争执。韩数眼尖,早早就看到了宋玉辉和宋凯父子二人,什么都没有说,仅用淡淡的眼神看向宋玉慧。
宋玉辉也看到了他们,喊了起来。
“玉慧,玉慧!你们放开我!”
“你们干什么?不是说让你们以后不要到公司来找我吗?”宋玉慧脸臊得慌,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宋玉辉挣开保安的手,“你说我们干什么?妈一死,你是胆子变大了,电话不接,我们联系不到你,只好来公司了。”
他狠狠的眼神看到了沈老爷子还有抱着孩子的韩数。
都怪这对祖孙,要不然玉慧怎么会丢下他们不管。
“我都说过了,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你们好手好脚的,凯凯也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我来养吗?”
“姑,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会管我的。我快要结婚了,人家女方要房要车的,我们拿不出来,不来找你还能找谁。”
“房子不是有嘛,我记得给你买过一套两室的,还有车子,我也可以给你买一辆代步车,你跑到公司来闹什么?”
“姑,你说是什么话,那么小的房子怎么能当婚房?人家女方可是说了,最少要一百二十平以上的大房子。还有车子,起码也要三四十万的,十来万的怎么拿得出手?”
宋玉慧推着父子俩,“你们赶紧回去,我能给的就是那些,多的没有。”
“玉慧,你真的不管我们。我告诉你,你要是真不管我们,我就去爆料,让大家都看看你背祖忘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也让大家看看沈家人是怎么为富不仁的!”
原本,韩数不想理他们。
保安赶不走他们,她刚才已经让人报了警。
一听他们扯上沈家,当下就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