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走到一半,就撞到一道人影。
这人影是有备而来,娇呼一声,险些摔倒在地上。
贺平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女子,她面上眉凝烟水,秀眉微蹙,头上簪了一支珠簪,这女子看上去年岁不大,穿着揉蓝衫子、澹黄绫裙,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
“无妨,不过小事罢了!”
贺平微微一笑,摇着手中的一把折扇,道:“之后走路要小心一些。”
这女孩略有些羞涩的一笑,朝着他低头行了一礼,便快步向着一旁的街道走去。
人一转眼,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贺平瞥了一眼,这少女离去的身影,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可不是什么巧遇,这个女子是有备而来的,再者,以他的修为,自然不会莫名奇妙被人撞上,更被人伸手探进怀里,摸走了怀中揣掖的碎银子、杂物的钱袋。
“这女人偷东西用的不是偷术,而是法术,”贺平伸手往怀里一摸,就摸出一个小巧的荷包。他平日里有什么重要东西,都会藏在自己的影子里,这个钱袋里只装了些碎银子、杂物,就是装个样子。
不过就算如此,旁人也休想与他拉近距离,靠着近身之际,偷走他揣怀里的钱袋。
实际上,那女人在一瞬间,就将钱袋从自己身上挪移走,用这个荷包顶替了。
“不是小乘搬运法,也不是五鬼搬运术,这应该是空空门的妙手空空之术!”
他回想起来,赤心子也说过,南陵道之中散修门派中,就有一个空空门。
空空门恶迹颇多,其门下,还养了许多窃贼,平日里混淆于俗世,终日窜身街市,潜于人丛中割取佩物,以剪绺手法修炼门中术法。
这个门派根基就在南陵道,但是门派中人,喜欢周游各地,掳走寻常人家小孩授习的恶习,被他们掳回来的小孩,都会被安排弄成乞儿,或是干扒手的营生。
空空门中的人,都以偷术为宗,专修窃术为核心的各种术法,空空门的祖师名为精精儿,擅于一门“摘星手”,他本来就是个偷门异人,从剪绺扒窃的下三滥手段中,悟出了能够虚空摄物的“摘星手。”
那些儿童之中,展露出资质的,就会被安排学习更上乘的法术,能够授以更厉害的法术,空空门的门徒弟子中最出色的,掌握各种暗击伏杀之术,个个都是刺杀高手。
毕竟,摘星手祭炼到一定程度,其妙手空空之能耐,就算隔着数里,也能摘取人心;
斗法交手之时,能于间隙间施展这法门,取敌人项上人头,也是犹如探囊取物,至于什么隔空夺人兵器,隐于暗处取人性命,更是不在话下。
正因为掌握了“摘星手”这一门绝艺,在修行界之中,空空门也逐渐伏击暗杀而出名,其门派中的高手,或许实力不济,无法入道,只是论到刺杀人的手段,就算是入道高手也会瞠乎其后。
修行界之中,有很多散修世家、修行门派,对于空空门故而是看不上眼,认为空空门行事过于下三滥,但是,也不敢小瞧这一脉的人。
“空空门,这个门派在南陵道上也有些势力,属于那种与官府也有交情的门派,若是借助这个门派的势力,或许有办法弄到前往地渊界的‘名额’……”
地渊界之中的每一层,都有各种罕见的天材地宝,对于各门各派修炼都有好处。
在南疆的这处地渊入口,朝廷派出的军队和高手镇压地渊,防止妖魔跑出来,也无法抽出手来采集。
于是,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开放一些名额,让南陵道本地的修行世家、门派进入地渊之中,一方面这些修士本来就需要各种地渊世界的药材、奇珍,另一方面可以从中抽取好处,比方这些修士采集的灵药、矿藏都要缴纳一部分给朝廷,双方也算各取所需。
这种开放“名额”的方式,自然也与朝廷打压各地门派的方针相违背,只是考虑到南疆状况特殊,朝廷方面也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
贺平抓着手中的荷包,手掌微微一用力,这荷包就碎散开来,化成粉沫从指间流泄。
……
同一时间,那穿着揉蓝衫子、澹黄裙的少女踩着小碎步,从人群中飞速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在巷子里,她的两个同伙早就在候着,其中一个穿着破旧鹑衣的乞儿,另一个长的又瘦又长,头上戴着个皮帽子,眼里黑多白少。
这三人一女二男,形貌都有些不同,一个看上去像是小家碧玉,有些家世的女子;另一个是街头行乞的乞丐,最后一个戴着皮帽的,倒像是个行货的商人。
三人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腰间都束着一条绿腰带。
“怎么样了白叶儿,今天收获如何?”
站在靠近巷子口的那个乞丐低声问了一句。
“抓了一头肥羊。”
白叶儿微微昂起头笑了起来,老秋横秋的说道:“那厮应该是个外地人,一看身上的打扮就知道不是缺钱的人,那丝绸缎子的外衫,可不是什么人都穿的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跑到天虞城来凑热闹。”
“是啊!”
那乞丐点了点头,说道:“这一阵子,城里倒是来了不少人,声势倒也不小,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
“听说是要抓一个叫楼冲霄的人,这人好像是阿吒力教的护法,当时来了不少人。”
那戴着皮帽的男人咧嘴一笑。
“别说了,今天的收成了。”
“在这里。”
白叶儿掏出那个钱袋,她拿在手里轻轻摇了摇,顿时里面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嘴角立刻勾起一丝笑意。
“听起来不少啊。”
戴皮帽的男人也笑了起来了。
“好了,先不要打开,庾坛师今天已经到了城里,暂时在罗门庙落脚,今天是七月初七,按惯例,又要召开‘百子大会’,附近几个据点的空空门中的人都来了,我们也不要在这里耽搁,先去见祖师再说。”
“庾坛师已经来了吗?”
白叶儿与那穿百结鹑衣的乞丐面色一凛,神情都有些难看。
“坛师不是去了三道桥大泽地,怎么又回了罗门庙。”
那乞丐小声问了一句。
“这事我怎么知道,不过你们也清楚,庾祖师行事一向狠辣,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戴皮帽的男子这么一说,白叶儿与那乞丐都面面相觑。
庾坛师是空空门现任的“八坛八祖”之一,修为极为高深,他三十年前就已经神魂大成,在南陵道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当然,这个“响当当”在于庾坛师凶神恶煞的名号,南陵道的修行界也不乏杀人如麻,下手凶残的人物,可如同这庾坛师一般下手狠毒的也不多。
这位庾坛师,在空空门中地位极高,只是个性异常阴沉古怪,对内对外都很残忍,那些死于他手之仇敌,无一例外,都会被挖取尸体的一只左眼作为标记,告诉人家是他所杀。
而且,庾坛师生来有一怪癖,嗜喜活吃人肝,伺侯他日常起居的门中门徒,只要忤逆其意,就会被活剖开肚了,取出人肝食用。
白叶儿与这鹑衣乞丐都深知这庾坛师的骇人之处,心中听说这位师长要办百子大会,心头也是一阵惊异。
“‘百子大会’,这关头为什么要办百子大会啊?”
白叶儿很是疑惑。
——百子大会,是空空门自来以久的一个仪式,那就每隔一段时间,会从各地掳掠一百零八个孩童。这一百来个孩子,会由门中替其举办个拜师仪式。
仪式结束后,就将其纳入空空门中,这些新收的弟子,都是最低级的白绶弟子,他们的特征,就是腰间束一白麻带。
空空门的弟子,他们从白绶带开始,需要在街头开始学习以扒窃、卖艺、行乞为生,其中资质好,聪明伶俐的,就会被授以术法,安排成为青绶弟子,慢慢培养,由青、黄、棕、绿、赤、紫、金分为八个级别;
那些资质笨拙,被认为未来难以成就的,就会被淘汰,始终不得寸进,徘回在白绶带。
一旦长期无法晋级,师长就不会在对其倾泄资源,日时一长,别说未来是否有所成长,就连衣食饮居都成问题,不少孩童尚未成年,就因饥寒交迫而死。
空空门中的一直奉行这种制度,白叶儿与她的两个同伴,都是绿带弟子,等级倒也不低,算是中间层的弟子,再往上的赤阶,是门中骨干。
若是晋级至紫绶带,那是神魂大成的高手,到了金阶,也就证明这弟子资质了得,是良材美玉,可以传授诸如“摘星手”一类的高深道术。
空空门也因为这种恶习和制度,不知掳掠了多少孩童,制造了多少人伦惨剧。
“庾坛师主持百子大会,除了坛师以外,是否还有其了师长?”
白叶儿又问了一句。
“负责主持大会的,还有阴显龙阴师叔。”
皮帽子叹了一声:“不过,阴师叔之前与玄阴魔魈所伤,万一你们出了什么岔子,最好不要指望师叔有办法出手相助。”
“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那乞丐也追问一句。
皮帽子也只能苦笑一声。
“我只知道,庾坛师还邀请了另外几位修行界的人物,至于是谁,我也不清楚。”
白叶儿和乞丐听他这么一说,都摇了摇头。
这三人本来在空空门中也有一个靠山,那就是其师傅凌澄子,只是凌澄子被一头玄阴魔魈所杀,三人立刻失了这个大腿,在空空门中地位大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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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麻烦了。”
白叶儿叹了口气。
庾坛师要举办百子大会,对她们几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按惯例举办的百子大会,也是考校门中弟子修为的一个场合,若是门中弟子表现的好,师长就会嘉奖,若是表现极差,那就会遭受各种责罚。
庾坛师与其师凌澄子同为“八祖坛师”之一,双方一直不对盘,凌澄子一死,师叔阴显龙也受了创,在空空门中势力不比从前,若是百子大会,被姓庾的借机发难,在场的三人恐怕会小命不保。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那皮帽子摇头晃脑。
“我看,我们还是把那些金银取出来,看看能不能卖通庾坛师那个徒弟季怀南。”
“也是,再加上我今天的这些收获吧!”
白叶儿纤手勾住钱袋轻轻一抖,从里面落下一些碎银两。
“最好再抓来几个肥羊,那季怀南那个坏胚一向贪的要命,真不知道要多少银两才能满足这个见钱眼看的家伙。”
“原来如此,你在这里啊?”
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皮帽子与乞丐身形一怔,那皮帽子想要向后挪移,眼里一双童仁渐大,黑黑的眼珠几已填满了整个眼眶,那漆黑的眼中似乎发出幽微的光。
而那乞丐儿也一振破破烂烂的百结鹑衣,那东拼西凑,由无数补丁缝成的破衣服上,无数花花绿绿的蝴蝶也振翅欲飞。
白叶儿的纤手也摸到袖中藏着一柄白玉匕首,她除了修炼过“空空妙手”之外,还炼过一门名为“隙中驹”的异术。
“空空妙手”只是一门隔空摄取物品的法术,并不高深,只是配合这柄祭炼过的白玉匕首,能够隔空刺穿人的心脏,划破人的喉咙,乃是一种可怕的暗杀术。
“咳!”
那身后之人轻咳一声,她的一张俏脸顿时凝固,皮帽子与乞丐也不例外,都是面色慢慢变得苍白,额头鬓角开始渗出细细汗珠。
白叶儿看的很清楚,那个被自己偷了钱袋的公子哥,就站在巷子口,他打着折扇,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一股莫名的庞大压力,死死压在在场三人身上。
皮帽子与乞丐这两人身上的异象,瞬间消失不见,两人都发现自己的术法失灵,且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迫近,两人这才知道遇到厉害的高手,心跳都瞬间加速,冷汗狂冒。
“前、前辈……我们是空空门的人,之前的事,是误会……”
乞丐哆哆嗦嗦,声音都有颤抖。
贺平只是冷冷的看了三人一眼,道:“不过是一点小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只是,拿了我的东西,总要付出一些对应的代价。”
“什么代价?!”
白叶子十分机警,她隐隐察觉到不妙。
“比如,这样。”
贺平伸出手来,他的五根手指抓着一条断臂,不知何时被切下来的断手,还抓着一柄玉质匕首。
白叶儿低头一看,发出一声尖叫,她的肘部被什么切断了,噗滋的一声,大量血水狂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