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骑装真是个不智的主意。阮林絮这会子方懊悔起先前的决定来,她本应该扬长避短才是,一身飘逸的纱裙,能烘云托月映衬出她的美貌,而不会有人留意她身材上的短板。
结果这会子反倒堪堪达成平手——对向来战无不胜的她来说,便已经是输了。
阮林春成天也不知吃些什么饮食,发育得这样惹火,她若是个男人,没准也流下口涎。阮林絮又妒又恨,虽然有灵泉为辅佐,她是不肯用在丰胸这种小事的,平白让阮林春扳回一局,好不甘心。
阮林春正得意地舒展身姿,岂知程栩冷不防将她拽到身后,还用宽阔的肩背将她挡住,“大皇子来了。”
让侍卫们瞧见便罢了,他可不想妻子入了顾誉的眼——谁知道那位殿下能做出什么事来?
阮林春觉得丈夫真是多虑,重华宫现放着一位天仙,大皇子哪瞧得上她?除非是瞎了。何况原书中男女主情比金坚始终不渝,很不该因一点小隔阂就感情变质才对。
然而迎面走来的顾誉神色还真有点异样,直勾勾望着二人不说,还悄悄咽了口唾沫。
程栩面色更显阴沉,他哪晓得,顾誉并非起了色心,只是心底转着那个念头,难免稍稍流露行迹——宛采星那头已经安置妥当,剩下的,就看怎么摆布此人了。
当然,阮林春今日的打扮,确实让他有眼前一亮之感,可毕竟自家妻姊,顾誉爱惜名声,不会那么不挑。
于是上前笑道:“世兄才来,可有兴致与小王比试一番么?”
看似打趣的口吻,却逼得程栩骑虎难下,若是不肯,岂非自认骑射不精、输人一筹?若是肯了,凭他的腿伤,如何能够赢过顾誉?纵使险胜,自己也得吃亏不小。
阮林春生怕程栩中了激将法,忙道:“大殿下这般有能耐,何不找陛下比试去,为何非得跟臣子们计较?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况且,明知您是皇子之尊,臣子们焉敢拼尽全力,那不成以下犯上了么?”
绝口不提自家夫君身有残患,只拿捏住君臣之分,逼得顾誉让步。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顾誉原本觉得阮林絮言过其实,一个乡下长大的猎户之女,能有多少口齿多少才干,硬生生让她怕得那样?
如今亲身领教过,方知传闻不虚,顾誉只得哈哈笑着,掩去眸中一抹戾色,“如今瞧来,倒是小王考虑不周,还望世兄与尊夫人见谅。”
程栩微微欠身受了他的礼。正要拉阮林春告退,谁知阮林春却挣脱开来,反上前凌厉地向着阮林絮道:“三妹可愿与我较量一番骑射?”
侍卫们顿时沸腾起来,纷纷起哄,这世子夫人可真是好肝胆,眼看大殿下这等仗势欺人,便要替尊夫找回颜面——怪道都说他俩一对恩爱璧人呢。
阮林絮亦不慌不忙地道:“自当为姐姐献丑。”
这当然是谦辞,私心里她可不觉得阮林春比得上自己——骑射一项虽非她所长,可顾誉喜欢,为了讨爱郎欢心,阮林絮私下里练了有三四年,如今很是似模似样,至于阮林春,从前连马鞍都没接触过,就算临时抱佛脚,又能学得几成?
何况正式比赛气氛紧张,状况也更加多变,但愿她待会儿别吓得尿裤子就好。
阮林絮便笑道:“姐姐有惯用的坐骑吗?可要我帮你安排?”
阮林春断然拒绝,“不用了,皇后娘娘自会准备。”
当然是放心不下,怕阮林絮做手脚——那些鞍鞯藏针、马掌钉刺的故事,在宫斗剧里可是屡见不鲜。
阮林絮神色不禁僵了僵,她还用不着靠这种卑劣的手段取胜,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阮林絮淡淡道:“姐姐不肯领情,那就随便你吧。”
一面让人将平日惯乘的那匹枣红马牵来,一面色若春花、向着程栩嫣然一笑,“姐夫若不放心,也大可以跟来欣赏。”
言下之意,她不介意以一敌二——阮林春想请外援也无妨。
阮林春当然是有傲气的,“你我之间的赌赛,何必牵扯旁人?胜负自知便是。”
阮林絮便莞尔道:“那好,画墨,你带世子爷先去歇息。”
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若程栩一定要跟来,她反不知如何是好——宛采星还等着他来“非礼”呢。
阮林春虽觉得这位三妹今日有些古怪,也只当她生怕程栩出手相助,故意派画墨监视,倒不曾多想。
侍卫们围成一个圈,自觉如潮水般退开,留给两人充分发挥的场地——以女子之身而行射猎之事,这在大周历史上还真是罕见。
尤其这两位贵族小姐之间剑拔弩张,十足的火-药味,更让一众男儿们雀跃不已,觉得是百年难遇的精彩。
可见男人一旦八卦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不一时,阮林絮那匹枣红马送到,而阮林春所求的良骏也牵来了。程皇后宫里的太监温声道:“娘娘交代了,二位小姐点到为止即可,今日盛会,还是不宜见血光的好。”
二人俱躬身称是。
阮林絮对自己的骑术有信心,当然不觉得如何,至于阮林春受伤,与她有何相干,顶多算技不如人。
皇后为了阮林春也算操碎了心,生怕她输得太难看吧……阮林絮目光一转,看到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目中难以抑制地滑过一丝妒恨,这可是大宛进贡的良种,连皇子们都得经许可才能偶尔骑上一回,程皇后却放心地供阮林春玩乐——这心得偏到天上去了吧?
阮林春倒是神情淡淡,只安静地向皇后侍从道了谢,此外别无二话。
看来她根本分辨不出马的品质优劣,阮林絮看在眼里,更觉放心——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敢来挑战,原来无非是耍嘴皮子工夫罢了。
二人各自上台,抱拳见了礼,阮林絮便笑道:“姐姐,咱俩也学他们下个注如何?”
阮林春眼皮微抬,“你待如何?”
阮林絮眼中跳跃着兴奋的火光,“若我胜了,你就把那两间铺子还回来。”
看来是筹至烂熟的——这可是她一半的身家,如今步入宫闱,面对那群老油子,更得处处打点,阮林絮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今日正好遇上机会,便大胆地提出。
阮林春亦无犹豫,“行,但若你输了呢?”
阮林絮不假思索的道:“那我便把剩下的那间绸缎坊和酒庄都给你。”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只能孤注一掷,当然,她是不可能输的。
阮林春此时眼中才露出一点笑影,嫣然无方,“妹妹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只有请皇后娘娘来定夺了。”
阮林絮忽然有点疑心,难道眼前之人一直在藏拙?但,就算阮林春确实懂点骑射,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不过是空口吹牛,想唬得自己怯场罢了。
她也不会被这点小伎俩吓住。阮林絮冷笑一声,踩着马镫轻捷地跨上马背,姿势曼妙至极。
阮林春则是慢吞吞的,试了两三次才成功坐上去,身子摇摇欲坠。
阮林絮看在眼里,更觉放心,还真是吹牛吹得自己都信了,瞧瞧这副柔弱不堪的模样,平时不肯装淑女,这会子再来丢人,未免太晚了些吧?
阮林絮自是不会帮她解围的,只待一声哨响,便握着缰绳疾驰而出。那枣红马陪伴她多年,驯顺无比,骑手与坐骑之间更是配合无间,阮林春除非神仙附体,否则绝无可能赢她。
过了半程,阮林絮本来紧张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看来,即便她后半场划水,也能稳操胜券。
然而,不过一息的功夫,身边便多了一道黑影,阮林春穿着那身墨绿色骑装,肤白如玉,稳稳地跨坐在马背上,哪里还有半点原先的生疏,她胯-下的骏马亦咻咻吐着鼻息,撒开蹄子欢快地奔腾起来。
怎么会……阮林絮眼珠子都快从眶中蹦出来,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阮林春的骑术何以忽然间变得这样精湛,而那头原本陌生的骏马也这般听她的话?看来不是神仙暗助,倒是妖怪上身。
其实,阮林春一开始的生涩倒不全是装出来的,前世她虽然懂得赛马,这一世却几乎不曾接触过,方才那样慎重,一方面是为了热身,令一方面则是让这头黑马熟悉她的气味——所幸宫中的良马都是训练有素,而她这具身子也足够强健,没有颠簸出毛病来,否则,纵使她再会纸上谈兵,也终究是无用。
眼看阮林春一头墨黑发丝高高扬起,轻易便领先她一个身位,用不了多久便能抵达终点,阮林絮终是按捺不住成败之心——她不能输,这一输就全完了。
趁着四下偏僻没多少人注意,阮林絮悄悄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来,手指一抖,便抛洒了些香粉出去。
借着风势,这股香味很快传到前头,阮林春座下的大黑马立刻发性,抛着蹶子,鼻息也愈发粗重起来,似要将阮林春从身上扔下去。
亏得阮林春当机立断,从靴筒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狠狠插在骏马侧颈上,骏马因失血而休克,软软地倒在地上,阮林春这才逃过一劫。
怎么没把她给摔死呢?阮林絮正遗憾间,岂知身下的枣红马过惯了安逸日子,骤然闻见马血的气味,还以为来了危险,竟兽性大发四足狂奔起来,根本不听主人的指挥。
阮林絮拼命勒紧缰绳也拉它不住,身上又没像阮林春那样携带匕首,无奈之下,只得横一横心,侧身从马背跃下,但闻咕咚一声,阮林絮直直翻了个身,撞到一棵积年的老槐树上,人立时晕厥。
*
顾誉闻风赶到时,见爱妾依旧人事不省,立马将矛头对准阮林春,“少夫人,你能否给孤一个解释?”
阮林春半点不带怕的,“意外而已,何须解释?”
不晓得适才那阵香味是草木发出还是故意有人所为,倘是阮林絮为求取胜干的,那只能算自作自受。
“你……”顾誉无比恼火,就算他待阮林絮的情意比从前淡了些,可阮林絮代表的是重华宫的颜面,岂能说伤害就伤害?
当即冷笑道:“少夫人若真是问心无愧,孤自不会冤枉无辜,如今真相未明,在场又只有少夫人一人,还请你随孤走一趟吧。”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劈金断玉般的怒喝,“谁敢!”
顾誉看着来人,脸上不自觉地呆了呆,“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来?”程栩笑了笑,“那殿下觉得我该在哪里呢?”
顾誉看他一脸气定神闲模样,内心只觉得荒谬透顶,方才画墨领他下去时,本该偷偷喂他喝了那杯茶,再伺机带他去见宛采星才是,结果这会子程栩衣衫整齐而来,画墨却不知所踪。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纰漏?程栩本不该猜到这计划才对。
顾誉正觉脑中一团乱麻,那人却已稳步上前,将阮林春拉了起来——阮林春自个儿也惊着了。
眼看这小夫妻旁若无人就要回家,顾誉断然喝道:“程世子,你想罔顾宫中法纪么?你的夫人身负嫌疑,自当留下彻查,又岂能容你说带走就带走?”
程栩漠然道:“家父乃一国之公,依照律法,也须请了圣上的口谕才能从家中要人,若无谕旨,请恕程某实难遵命。”
说罢,再不管顾誉如何咬牙切齿,自顾自带着阮林春坐上马车。
阮林春本来满腹疑问,却只得到程栩一句淡淡的“我累了”。
阮林春看他似乎闭目养神,只好不再多说。
谁知没过一会儿,却见程栩脸色潮红,身子也倏然颤抖起来,阮林春试着探了探他额头,惊道:“你发烧了!”
待要下车为他请大夫,程栩却拉着她的胳膊,汗如雨下,“不是发烧!”
那是……阮林春看他咬着牙关痛楚难当的模样,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因为那杯东西?”
方才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仿佛那对豺狼夫妻指使人想给程栩下药来着,她还以为程栩反杀了,这么看却是中了招?
亏他怎么忍到现在的,这得多强的毅力啊!阮林春忙去解他衣裳,事到如今,请大夫已来不及,只能用最古老简单的办法。
程栩即便神智昏聩,却还遵循着礼数,拼命将她推开,“不行,时机不对……”
“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阮林春颤颤巍巍解开他的腰带,露出结实平坦的小腹,继而将柔弱无骨的手轻轻覆了上去。
微凉的肌肤碰上炽热的身子,程栩脑子里如同烟花炸开,轰隆一声,再无神智。不过转瞬之间,他便扣着阮林春的后脑,将她按倒在柔软的虎皮上。
阮林春还从未试过这种做法,一时亦有些懵懂,但,对**的渴求压倒了理智,使她不自觉的迎合起程栩的步调来。
马车里顿时靡艳非凡,春色无边。
赵大赵二两兄弟赶车本来快到国公府门口,听见车厢里的动静却是束手无策,总不能就这样停下吧?让人瞧见,今后少爷和少夫人还怎么立足?
赵二面红过耳,“不如,就再绕城墙转一圈吧?”
赵大默默点头。
偌大一个京城,想来足够两人完事了,若再不能,只怪世子爷天赋异禀——反正不关他俩的责任。
*
幸好那杯茶药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绕着城门多走了半圈,两人已从气喘吁吁中恢复些神智,不再是之前狂热不顾一切的状态。
阮林春一边整衣一边慢理云鬓,免得头发毛了被人看出不妥,她侧首蹙眉道:“我怎么感觉今日马车格外慢些?”
程栩亦已穿好衣裳,脸上红晕消退,重新露出苍白来,“谁知道,大概那两兄弟又在偷懒吧。”
阮林春看他这副慵懒无比的性冷感模样,实在难以想象方才伏在她身上的会是头野兽——大概所有男人天生就具备两幅面孔。
完事后就进入贤者时间了。
阮林春却看不惯这般假正经,用未着罗袜的足轻轻踢了踢他膝盖,“大皇子为什么找人给你下药?”
没道理呀,她可从没听说顾誉好男风,何况有阮林絮这么个人间绝色在,弯的照说也能给掰直了。
程栩一把握住她纤细柔美的足踝,“我想,大概是因为丞相府那位四姑娘。”
阮林春一惊,差点从座椅上弹跳起来,“这么阴险?那可是他姨母!”
程栩颔首,“我虽不知宛采星是故意为之还是遭人设计,但听那侍女的意思,大概她也中了药。”
难怪呢,这是打定主意要促成一对孽缘。虽不晓得顾誉是为了成全他小姨的愿心,或是另外存在什么利益上的博弈,阮林春拍了拍胸口,却是犹有余悸——她眼里揉不得一颗砂子,倘若宛采星真的因程栩而**,她势必不能和人共事一夫,无论心中是否舍得,她必会与程栩和离。
这么瞧着,倒很像阮林絮的处事风格——也唯有她这般熟悉自己的脾性。
阮林春沉住气道:“那侍女呢?”
“被我打晕了。”程栩说道,“我还另外找人向陛下递了口信,现在,就看陛下愿不愿意接纳那位宛小姐了。”
阮林春:……
所以一桩心计阴毒的密谋,被程栩策反成了内斗?宛采星倘若还有点聪明,就该知道她已步入绝路,唯有皇帝才是真正能救她的人;至于景泰帝那般风流脾气,见了送上门来鲜花嫩蕊一般的小姑娘,又岂有不将她收房的道理?
看来月贵妃母子必定得焦头烂额好一阵了——她若是能容忍娘家姊妹跟自己争宠,也不必急着要将宛采星嫁出去。
今后,这宫里怕是得热闹起来了。
阮林春经历了一天的风波,这会子才真正有了点放松之意,正要起身喝点水,却发现双足仍握在程栩怀里。
阮林春:……这是什么奇怪的性-癖吗?
正要忸怩将裙摆放下,程栩却轻轻叱道:“别动。”
继而便觉一阵刺痛,却是他动作利落地用细针挑去阮林春脚上的水泡,再仔仔细细敷上金疮药——阮林春穿不惯马靴,那几个血泡便是在骑射中弄出来的。
要挑破不会早说?害她一阵钻心的疼。阮林春没好气道:“你哪来的银针?”
看不出程栩这样人-妻,随身还带绣花针来着,他是东方不败么?
程栩抬头,飞快地瞥她一眼,“从你身上掉出来的。”
阮林春这才记起,她才是随身携带管制针具的那个——这人还怪会借花献佛哩。
还好她的银针是消过毒的,不然就程栩这冒冒失失的脾气,不感染才怪。
重新让程栩为自己穿好罗袜,又套上一双柔软的缎底布鞋,阮林春这才一瘸一拐地下了马车。
还好程栩及时将她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张二夫人盼星星盼月亮倚在门边,本来指望侄儿一家得了赏赐自己也好沾点光,谁知就看到这两人调包了似的——侄儿跟没事人般,侄媳妇的腿倒像出了毛病。
张二夫人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一时间倒有点恍惚,难道自己记忆错乱了,程栩根本没病,有病的是新媳妇,又或者这两人调换了性别——听说是有种巫术能颠倒男女的。
于是拉着程栩胳膊,试探着唤了一句,“侄媳妇?”
程栩:“……婶娘,您该吃药了。”
这才半天不见,怎么就疯了呢?他生得再秀气,也不至于把他看成女的吧?
张二夫人:……什么混账话这是?!
悻悻然回屋去。
外头赵大赵二两兄弟则抽起了水烟,各自沧桑地想着:不怪二太太糊涂,只有他们这种身临其境的才晓得发生何事——少夫人为何走不动路,不就是被少爷折腾的么!方才马车里那样动静,少夫人还能下来都是奇迹了。
可见少爷他压根不懂怜香惜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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