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在九九的公寓住了两天,烧彻底退了,精神还好,只是有些脱力,不时出些虚汗。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或者看电影,饿了就点一份外卖。
傍晚的时候,她会出去倒垃圾,顺便散会步。然后在小区门口的花店逛一逛,随缘买上几朵花。
店里有一只猫,花纹很像她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狸花。
但日子不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第三天中午,张怀宴打来电话。关心过暮云的身体后,话锋一转问:“还准备在外面住几天?”
暮云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白云。
“不知道。”
怀宴极轻的叹口气,无奈道:“晚上回来吃饭吧,正好见见你大嫂。”
张怀宴有个即将订婚的女友,对方是海归名媛,两家门当户对,已经在商量订婚事宜。
暮云只简略的听怀月唠叨过几句,似乎是个温柔正派的女孩子。但怀月的评价是:有点没趣。
不过这话她是绝对不敢拿到大哥面前说的。
因为每次吐槽完,她都会做贼一样看看周围,反复叮嘱:“我只和你讲讲,不能告诉大哥的!”
……
挂了电话,暮云把公寓简单的打扫了一遍,开车去了张宅。
进门就听到几声笑,陆媛拉着一个年强女孩坐在客厅,大概就是怀宴的女朋友。
她们在聊订婚仪式的流程,怀月陪坐在旁边。她听的枯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余光瞥到暮云,一下精神了。
“姐!”
沙发上其他两人也齐齐看过来。
陆媛嘴角的弧度明显的平了下去,女孩则是有点好奇。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暮云并不是很想被拉过去聊天。
但怀月已经挽住了她的胳膊,拖着她走到沙发边,对着女孩介绍道:“大嫂,这是我表姐。”
暮云跟着叫了一声大嫂。
女孩穿了件条纹的连衣裙,乍一看没有很惊艳,但气质很好,是耐看型的。
她朝暮云笑笑,“你好,陈妍。”
沙发是l型的,暮云选择坐在侧边。
陆媛和陈妍继续刚才的话题,怀月则凑到暮云那,悄悄问:“姐,你这两天住哪了?”
“大哥说你住在同学家。”
暮云还没给什么反应,怀月已经继续道:“但跟我你别不好意思。”
暮云:“?”
怀月:“你是不是去找男朋友了?”
她自以为说的很小声,但其实大家都听的到。
“……”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天马行空的猜测。
暮云冷静道:“不是。”
“那你有吗?”
“没有。”
怀月“哦”了声,“你也没有啊。”
“……”
安静了两秒,怀月又皱了眉,很不解的问:“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哭,说梦到一个混蛋,而且后来睡着了还喊着什么分手。”
暮云:“??”
怀宴和怀漾两兄弟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句。怀漾一脸惊疑惑,怀宴则若有所思的盯着暮云瞧。
暮云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句:“你听错了。”
怀月:“不可能!”
暮云:“……”
拯救她的是一通电话,祝教授打来的,她走到旁边去接。
“听说生病了?”祝教授先关心身体。
听说?
暮云愣了下,“只是感冒。”
祝教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然后说到正题:“你要的东西有了,我拷在u盘里,加了密码,567483。”
暮云郑重道:“谢谢您。”
她心里默念着密码,但手边没有耳机,又不好免提,用不了手机备忘录,只能快步上楼拿了纸笔记下。
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她舒口气,然后才慢慢的回忆起,刚才祝教授的最后一句似乎是:
“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怎么好麻烦人家,暮云点着屏幕想把电话拨回去。
怀月这时候在外面喊:“姐?”
话音刚落,门就已经被推开,暮云只来得及把写着密码的纸条收好。
怀月探进一个头:“大哥让我来喊你吃饭。”
“知道了。”
暮云收起手机,跟着怀月下楼。
……
那顿晚餐吃得异常和谐,怀月和怀漾难得没有拌嘴,怀宴当然也不用敲着碗维持饭桌的“规矩”。
中途又聊起订婚宴的宾客名单。
陈家书香门第,在北城根基深厚,这桩婚事说起来还是张家稍微高攀了一些。
“陆家、付家、季家、贺家……”陈妍大致说了一遍,范围涵盖了官场生意场包括学术圈,最后道:“还有就是谢家。”
空气里都是金钱的味道,暮云往嘴里塞着米饭,在听到谢家两个字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北城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谢家了。
“谢家?”怀月刷的抬起头,咬着片牛肉含糊不清的:“谢图南?他会来吗?”
怀宴终于还是敲了敲碗。
“吃完再说话。”
怀月囫囵咽下去,转而看向陈妍。
陈妍笑了笑,点头。
“应该会来的。”
“那你认识他吗?”怀月追着问。
陈妍还是笑着,不紧不慢道:“小时候见过几次,不过不熟,他不爱和我们这些小女孩玩。”
“怎么了?”
怀月一下子又觉得希望渺茫,继续往嘴里塞牛肉片。
“我想找他做采访。”
“那应该比较难。”陈妍说,“不过我可以托人帮你问一问。”
不是比较难。
是不可能。
暮云默默的想。
谢图南这个人,其实对名声很无所谓,对无关利益的事从来懒得应付。
至于为什么,暮云不知道。
可能性格如此吧。
他曾经说,喜欢暗一点的地方。
……
陈妍走的时候约了怀月逛街,又邀请暮云一起。
盛情难却,暮云应下。
吃过饭已经很晚,不好再打扰祝教授,暮云便没有再打电话回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了印证。
七点半的时候,暮云被电话铃声吵醒。她睡意正浓,翻了个身,看都没看就接通了放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然后是一个冷峻的男声:“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拿你的东西。”
一瞬间的功夫,暮云就清醒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
她把手机拿到眼前,有那么一刻似乎患上了阅读障碍,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几秒,那串号码才在眼前逐渐清晰。
谢图南。
他没换过电话号码吗?
也是。
只有感情里的胆小鬼,才会用拉黑换号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来强迫自己遗忘。
于他而言,没有必要。
但是,祝教授不是说让“人”送过来吗?
不过如果这个人是谢图南。
嗯。
想都不要想。
暮云盯着天花板怔了半晌,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
下午两点五十。
烈日当空,暮云好不容易才找到停车位,赶到谢氏大楼。进了旋转门,冷气从头顶灌下来,打消了外面的热意。
她走到前台,“你好,我找……谢总。”
前台小姑娘有些昏昏欲睡,职业素养让她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公式化的问:
“您有预约吗?”
暮云:“算是有吧。”
小姑娘的微笑僵了一下,“如果您没有明确预约的话,我不能放您进去。”
按规定来说,老板那边要见什么人,要么有助理下来接,要么会提前通知前台。
其他情况,多半是不请自来。
但是,前台悄悄的打量着暮云——
细眉大眼,翘鼻梁,微笑唇。
干净温婉,又莫名带着清凌凌的疏离。她朝你微微一笑的时候,别说男人,女人都会稀里糊涂的自作多情。
作为标准颜控,小姑娘生出了恻隐之心,“要不我帮您打电话问问?”
前台拨了内线,大致说明情况。
小姑娘的表情从淡定到迟疑,最后抬头问:“您贵姓?”
暮云:“乔。”
……
上到顶层,从电梯出来,穿过一个常常的走廊,就是谢图南的办公室。
暮云被带到了旁边的休息间,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是那种干练的棕灰色。
助理倒了水过来,微笑道:“谢总在开会,您稍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日头逐渐西斜,暮云起身,拉开百叶窗。阳光迎面照进来,整间屋子被一分为二。
手机快没电了。
暮云的耐心也告罄,她最后看了眼时间,拎过包,开门出去。
“吧嗒”一声。
身后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接着是谢图南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和谁打电话。
暮云:“……”
哦。
原来在里面。
开的哪门子会。
暮云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回头。她轻舒口气,用尽全身的涵养,想让自己的背影更加优雅一点。
谢图南皱了皱眉,径直上前,拽了她手腕。
暮云窝着火呢,挣扎不开,就一根根去掰他的手指。
她留了点指甲,此刻毫不留情的一阵乱掐。不多时,谢图南白皙的手指就被折腾到通红。
那种尖锐的疼痛并不好受,谢图南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上微微用力。
暮云猝不及防的转身,整个人朝他撞去。
鼻梁撞的生疼,暮云抬头,恶狠狠的瞪过去。
谢图南却恍若未觉,眉毛都没动一下。仍旧举着手机,沉稳的分析着一些晦涩难懂的数据。
几缕阳光照过来,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他的眉梢天生微斜,薄长的眼角透着冷淡,鼻梁高挺,唇形薄而性感。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微滚动,带出清晰的线条。
暮云握紧了他手臂往外扯,因为用力,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放开我!”
谢图南无动于衷,对着电话那头道:“没事。你刚刚提到——”
他说到一半,手臂上传来一阵钝痛。
暮云气不过,直接咬了上去。
她是用了劲的,像是恨不得把那块肉咬下来。谢图南闭了闭眼,因为隐忍,额头青筋凸起。
“我等会打给你。”
他说完这句,直接挂断电话,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冷冷道:“松开!”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唇齿间,暮云松了嘴,侧过头没说话。
谢图南直接把她扯进了办公室,扣在门上。
而现在,她仰着头看他,眸子里再无半分情动。
有的只是倔强和防备。
谢图南缓缓的松开手,转身走到办公桌旁,直接退出了还没结束的视频会议。旁边电脑上,监控画面正对着门口的休息室,也被他一并关掉。
暮云仍旧靠着门,她无意欣赏他这件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因此只是垂着眸,目光定定的落在地面的一个点上。
夕阳从侧面的落地窗照进来,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
谢图南在椅子上坐下,松了松领带。
“过来。”
暮云没动。
“我要的东西呢?”
谢图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往桌上一扔。
“叮”的一声响。
暮云觉得脚下有千斤重,但还是慢慢的挺直了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谢图南身体的重心放在座椅一侧,一手搭在桌上,食指轻轻的敲着桌面。
等到暮云的手伸过来,他像是突然改了主意,先一步扣住了u盘。
暮云瞪着他,忍住骂人的冲动。
“你想干什么?”
谢图南没答,捏着u盘在指尖把玩。半晌,他抬头,目光很轻,透着淡淡的嘲讽。
“乔暮云。”
他的语速很慢,低沉的,带着探寻:“有件事我很好奇,我想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同样的话,他似乎前几天刚问过。
暮云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答的,但她并不想重新回答一遍。
“你已经问过了。”
“是吗。”
谢图南把u盘扣到桌上,黑眸紧紧的锁住暮云,“我怎么不记得。”
暮云没接话。
很奇怪,明明她才是站着的那个,却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
“张显成是你舅舅。”谢图南不急不慢的说完这句话,把椅子往后一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她。
“那么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当年,也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走投无路。”
暮云怔在原地。
心里头窝的那把火像是烧沸的铁被扔进了凉水里,瞬间湮灭。
谢图南查到她和张家的关系,不足为奇,只要他想知道。
但他的后半句……
后半句分明是怀疑,她当年接近他,是处心积虑不择手段。
那一瞬间,暮云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原来在他眼里,她可以是这样的人。她们在一起的那三年,他对她,竟然还是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暮云觉得可笑。
她还真的笑了笑,一字一顿道:“如果谢先生想这样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谢图南有怔了一瞬,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而后他挪开目光,点点头。伸手,猛的把暮云拉到身前,圈在桌子上。
他的手从她背后环过,抓住另一侧手臂,牢牢的把她制衡住。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呼吸交缠。
“乔暮云。”谢图南的下颔崩的很紧,眸子里有令人胆颤的阴霾,“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暮云勾了唇,静静的和他对视,咬着字清晰的答:
“也差不多。”
空气彻底凝固。
谢图南却好像忽然平静了下来,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
他重新拿起u盘,“那这个呢。”
暮云撇过头,一言不发。
谢图南垂着眸子看她,然后缓缓的,把u盘悬空在水杯上方。
“你——”
暮云终于挣扎了一下,但都是徒劳。
谢图南观察着她的表情,很轻很慢的开口:“想要是吗?”
夕阳已经彻底沉下去,他的轮廓很深,映着落地窗外雾霭蓝的天色,什么都看不太清。
只有那双眸子,很静很冷,像冬夜寒泊。
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吓唬人。
暮云知道,他是真的发了狠。
他要她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