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跟在秦美丽身后弯弯绕绕进了一块偏僻的田里,刚收过麦子,田里光秃秃的,没有农作物,但不远处的春玉米却在微风下摇摆,远远看,像是有影子在晃动,大半夜的,楚瑜吓得后背发麻,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虫鸣声,黑暗的夜空下,没有路灯,月亮发出微弱的亮光,使得楚瑜勉强能看清前面的人影。
秦美丽来到一块农田后,左右看了许久,忽然弯下腰开始拔东西。
楚瑜看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而回过头往家里跑,15分钟后,除了林保国和林楚香,家里所有人都来了,秦美丽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差点没被吓死,直以为自己撞鬼了!
半晌看到是自家的娃后,又责怪地说:
“你们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干啥?”
“妈,我们帮你!”楚瑜走过去。
“去去去!你今天往城里跑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快回去睡觉!”秦美丽一脸责怪。
林楚青也过来说:“妈,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叫我们!”
“你这孩子,你白天还要学裁缝……”
林少安也摇摇头:“妈!你这大半夜的一个人也不害怕?”
“怕啥?我比鬼还穷,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可怕的?”秦美丽说。
林旭东还没睡醒,他白天干了一天活,正累着,但他好歹是男人,怎么可能叫妈一个女人在这做活?林旭东弯腰道:“妈!你养这么多孩子又不是摆设!凭你一个人能把这一块地的麦子都拔了?明天天不亮还要去上工,你能吃得消吗?”
“这有什么吃不消的!妈能顶得住!”秦美丽依旧逞强。
林楚瑜叹了口气,对秦美丽的性格有些了解了,说实在的,秦美丽作为母亲来说,很是不错,自己这么辛苦,日出做工,日落才回,回到家要做饭洗衣服,经常半夜才睡,还得照顾卧床的林保国,自己都这么累了,竟然舍不得让孩子受苦,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妈妈!
林楚瑜做主道:“妈!大家一起拔!人多力量大,拔完回去还能睡一觉!”
秦美丽无奈,也不再坚持,便同意了,连楚乐也跟着一起薅麦子。
说是麦子其实并不确切,林楚瑜他们要薅的不是麦子,而是收麦子之后,剩的麦秆,这年头物资极其缺乏,没有煤炭,农村一般都烧稻草和麦秆,可就是这些在后世没人要的东西,现在却要靠生产队统一发放才有,生产队收麦子的时候,只收一大半,剩下二三十厘米高不收,按照一块地分给各家,林楚瑜家分到的就是这块地的麦秆,生产队不会把麦秆收好了给你,要各家自己去拔,林爸爸卧病在床,家里劳动力本来就不够,因此这麦秆拖到了插秧时都没拔,现下已经不能再拖了,秦美丽只得抽半夜时间,不耽误上工,来把麦秆拔掉,回家晒干了烧锅用。
这麦秆是家里重要的物资,没有这东西家里就没法做饭烧水,极其重要。
人多力量大,一家人一起拔,速度快了许多,楚瑜前世也会帮外婆种地,倒不陌生,只是这麦秆很短,需要弯着腰拔,还得连根拔起,一点也不浪费,实在不好拔的才会用镰刀从根割掉,林楚瑜弯腰做了一会,就觉得腰酸背痛。
大半夜的,林家人聚集在一起割麦子,林楚青见状,忽然笑了:
“妈,虽然咱家日子过得苦点,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也没什么矛盾,这样也蛮好的!”
“就是!”说起这事,秦美丽就很自豪,天下再也没有比她幸福的妈妈了,至少目前为止,几个孩子都不错。“人穷不要紧,家庭一定要和睦,否则赚多少钱心里都不舒服。”
“妈妈说的没错。”楚瑜笑着说。
旭东忽然说:“也不知道二姐在学校怎么样了。”
提起她,气氛似乎有些怪了,秦美丽干笑一声:
“应该不错吧?毕竟是老师,地位高受人尊重。”
楚青哼了一声,“她是老师,咱们也没指望她为家里做贡献,但你看她,这都多久没回来了?”
“就是!”少安也气鼓鼓的,“也不知道二姐怎么想的,自从上次跟妈拌嘴以后就不回来了,妈,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吵得架?”
提到这事,秦美丽半晌没说话,其他人倒没察觉,但是楚瑜很明显地感觉出来这事肯定有内情。
“行了!都干活吧!提你二姐干啥?你二姐自己赚那点工资,能吃饱就不错了!”
楚青哼了一声,道:“她啊!就只顾她自己!”
楚乐脆声说:“二姐好久没回来,我好想二姐!”又拉着秦美丽问:“妈,二姐什么时候回来?”
秦美丽没说话,楚瑜把楚乐拽到一边,楚乐还想说话,楚瑜忙把她的嘴捂住。
之后一家人继续干起活来。
为了缓和气氛,林楚青笑着说:“咱们来唱歌吧!”
她起了个头,唱的是《北京的金山上》,楚青歌唱的不错,声音很脆,感染力很强,连楚瑜都被带动地跟着哼了一句。
楚乐听得入迷,好奇地问:“三姐,北京在什么地方?很远吗?”
楚瑜笑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对现在来说很远,对未来来说,也不过是坐飞机几个小时的事情。
“我好想去看看北京天安门!”
“你?我还没去过北京呢!”楚青哼了哼:“当年我的梦想是考上北京的大学,结果……”
楚青摇了摇头,现如今根本没有考大学这回事,学校里教书也没有以前那么认真,没有升学压力,大家都得过且过,要是能上大学该多好啊!楚青不止一次憧憬。
楚瑜闻言愣了片刻,根据原身的记忆,今年,14岁的原身刚上初二,原本夏天就该考高中上高中了,结果因为没钱再加上觉得读书也没法考大学,就辍学了,这个年代,大家对上大学有很强的渴望,对知识的期盼埋在没一个年轻人的心底,只是,没有高考,一切都是徒劳的,这是每个人心里一辈子的痛。
但楚瑜却知道,今年四人帮就要被铲除,明年国家就要恢复高考,到了那时候,属于人民的好时代就要来了!
“姐!你别灰心,总有一天,国家会恢复高考的!”楚瑜很有信心地说。
真的能恢复吗?楚青边干农活边想,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就是能恢复,她离开学校这么久,也早就不能高考了,想到这,楚青不再对高考有任何奢望,只想着能早日学成出师,能赚钱帮林保国治病,让几个弟弟妹妹都能上学。
一家人说说笑笑,唱着歌讲着笑话,拔了2个小时不到就把一块地拔完了。
林旭东是干活的好手,他用麦秆搓成一条条绳子状的,把麦秆捆起来,再一捆捆往家背。
所有人都跑了好几趟才把所有麦秆运回家。
回到家,几人又把麦秆给铺在院子里,留明天晾晒。
这时,楚瑜已经累得浑身是汗了,回到床上,也顾不上洗漱,姐妹三人倒头就睡。
——
次日,楚瑜没什么事,就把家里收拾了一下,虽然屋里都是泥土地平,不像后世铺的是木地板之类的,可即便这样,楚瑜也想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前世没有父母,要强惯了,不希望别人说林家没一个顶用的。
楚瑜把家里收拾好,又张罗着炒了几个菜,她先去河边的木桩上揪了一捧木耳回来,泡开后做成凉拌的,又把家里的咸菜拿出来,用刀切成条状的,秦美丽腌的咸菜味道还可以,她腌了萝卜干和菜根,腌成之后的咸菜呈黑色,看起来不好吃,但吃起来很有味道。
之后楚瑜又把瓜秧的杆子切成一段一段的,别看瓜秧的杆子貌不惊人,在后世也没人吃,但这杆子炒好了味道可不是一般的好。
瓜秧杆子有些涩,这味道需要用辣椒去遮盖,楚瑜因为赚了一块钱,允许自己奢侈地放了一次油,但也不多,就几滴而已,她把青辣椒切碎后,和瓜杆子一起放入锅中,滋……锅里噼啪作响,很是热闹,香味很快铺面而来。
有油做菜就是香,这年头的豆油是纯粹的豆油,一股子香味,不像后世的油,闻起来跟水似的。
瓜秧子炒好了,楚瑜把瓜秧子处出来,尝了一口,随即眉目弯弯地笑了。
味道真不错!
瓜秧子、咸菜、凉拌木耳,唔……好歹要做四个菜吧?
楚瑜想了想,又去野地里转了一圈,春天外物疯长,野外的野草都有半人高,其他人忙着赚工分为大队干活,自然顾不上清理野草,楚瑜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一种熟悉的野菜——野茼蒿。
茼蒿味道很奇怪,很多人说吃了可以防病,但楚瑜不喜欢它的味道,每次外婆吃她都捏着鼻子碰也不敢碰,没想到,林家庄十分适合种野茼蒿,野地里到处都是的,似乎还有被人割过的痕迹,楚瑜连忙挑选嫩一些的,割了一把子。
楚瑜正想走,却忽然在一片绿中发现一种红色的野果。
是红莓!楚瑜一喜,地里长了不少红莓,也就是土话说的插秧泡,跟草莓有点像,但外面是水泡状凸起的,这东西可以当水果吃补充维生素,但林家庄的插秧泡竟然没人吃,也真是奇怪!
楚瑜摘了许多插秧泡回家。
她把茼蒿处理好,又少放了几滴油,把大蒜切碎,往油里一烹,再把茼蒿放进去,翻炒几下后,好闻的蒜香味传来,茼蒿的味道马上出来了,楚瑜笑着闻了一下,随后把做好的菜摆在桌上,又把稀饭盛出来。
她看了眼日头,应该十点多了,上工的人该回来了。
正想着,林旭东跑进来,馋道:“楚瑜,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楚瑜笑道:“哥,我做了几个菜,你赶紧吃吧!”
秦美丽见状,满意地点头,她端起碗要给林保国喂饭,楚瑜笑道:
“妈,我来给爸喂饭,你先吃吧!吃完还要上工呢!”
这年头,不像后世吃三顿饭,大部分人家都吃两顿,林家庄也是如此,秦美丽他们早上天没亮就要上工,晚了的话就要扣工分,10点左右回家吃饭,再回去继续做活,直到晚上才会回来吃晚饭。
“好吃!好吃!”
林旭东吃的满嘴都是,他吃一口茼蒿,就一口咸菜,又夹了口瓜秧子放入嘴里。
奇怪!这些东西都是农村一直有的,他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好吃?楚瑜的手艺可不是一般的好!做出来的东西让人一整天都惦记。
林少安见状,也不敢耽误,也不停往嘴里扒饭吃!废话!再不吃快点,可就要被林旭东这个大嘴巴给吃完了!
楚乐也吃的开心,笑着对楚瑜竖了个大拇指。“姐,你做饭真好吃!”
楚瑜笑着端过饭碗要给林保国喂饭,正喂着,少安惊讶地说:
“姐,你咋摘蛇泡吃?这东西是有毒的!是蛇吃的!你吃了会被毒死的!”
楚瑜一愣,“蛇泡?”
“是啊!就是这东西!”少安把红莓端过来。
楚瑜当下就笑了,她道:“少安,我们老师说过,这蛇泡是能吃的,你说的那些都是谣传!是假的!”
难怪当年的小番茄很多年都没人吃,第一个吃小番茄的人一直以为自己会被毒死,已经交代了后世,有些事想想也是好笑。
“真的吗?”少安半信半疑,在农村没有水果这种说法,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别的了,少安自然想吃,可大家都说蛇泡会毒死人的,上面有蛇的毒液,就连最调皮的小孩都不敢吃。
楚瑜笑说:“不信,姐吃给你看!”说完捏了一个放入口中。
一直到吃完饭,楚瑜都没有任何事,到了下午,见她还活得好好的,少安当下转身跑向野地里,揪了一小麻袋的红莓回来。
楚瑜要被这个家伙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