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帝流还清楚的记得,三千年前,自己幼年之时的事情。
他的家乡在北碣域南面吕国的谷明城,父母都是平民。那时他还不姓崇,而姓刘。
原本他家虽并非大富之家,但也算是小有家底。在他六岁的时候,谷明城外有两名来自外域的强大修炼者发生冲突,交手的余波将谷明城毁于一旦,城中死伤无数,还有数十万人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也包括刘家。
家中有五个孩子,崇帝流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他们一家一路流浪到附近的白石城,又恰好遭逢饥荒,附近赤地千里,饿殍遍地,每天难民的队伍中都有许多人饿死,每当有人倒下,尸体还未变冷,就已经被无数人瓜分,易子相食之事已是司空见惯。
到达白石城的时候,刘家五个孩子已经饿死了两个,父亲在争抢一块树皮的时候被人拿石头砸死。到了白石城之后,已经成年的大哥将已经病的垂死的母亲卖给了几个流浪汉,将十五岁的三姐卖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屠户。其时吕国盛行男风,刘家老五自小生的倒是眉清目秀,于是大哥将他卖到了一家青楼。
他还记得,自己哭着问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不认识几个大字,但是身强力壮的大哥告诉他。
因为我的力气比你大,如果你的力气比我大,就是你卖我了。
这句话被他记在了心里。
刘小五年纪太小,不能接客,于是便成了青楼里的一个小厮。
青楼的杂役厮仆之中数他最小最瘦弱,于是他毫不意外的被当做了其他人欺凌发泄的目标,上到主事的嬷嬷,下到打扫茅房的小厮,全都能肆意的打骂他,每天鼻青脸肿的他,也成为了嫖客和妓女们取笑和玩弄的对象。
他依旧记着大哥的那句话,每次被欺负的时候,也从不反抗,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够大,等自己的力气比他们大的时候,他就可以报复回来了。
青楼里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五年,一次他不小心打翻了铜盆,烫伤了楼里当红头牌的脚趾,于是被大怒的头牌指使其他几个杂役打成了重伤。
没有人愿意浪费银子给一个小杂役治伤,濒死的他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等死,谁知道他在乱葬岗中躺了三天,也与野狗抢食,竟然还没有死去。这时,他碰见了师父。
师父早年的一位老友便隐居在白石城,因为受过暗伤,寿元减缩,十几年前便过世,因为无亲无故,遗体被草草葬在了乱葬岗中。师父路过白石城,想要看望老友,不曾想得到老友过世的消息,感慨之下,来乱坟岗找寻遗体,却捡到了刘家小五。
师父是一位帝境的强大修仙者,还是一位八品的阵帝,可以说是大陆上十分接近巅峰的强大存在,但是却并不好名利,和师娘一起隐居在东神域天巫山中。
看到师娘的第一眼,刘小五就魂魄出了窍,他从未见过比师娘更美的女人,青楼里那些花旦头牌,和师娘比起来根本都是庸脂俗粉。
看到发呆的刘小五,师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真是个傻孩子。”
他至今无法忘记那一幕。
之后他被师父收做了徒弟,师父说,他的体质特殊,乃是修仙界三千体之中排名第四十六的玄灵体,身具仙骨,因此才没有死在乱葬岗中,而师父是阵道大能,而玄灵体有天生异能可感受阵机,极适合修炼阵道,因此才收下了他。
刘小五没有名字,跟着师父改姓了崇,又被师父起名善流,说他自小遭逢劫难,见他与野狗厮咬争食的模样,觉得他骨子里戾气太重,希望他从善如流。
除了他之外,师父此前还有两个弟子,是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三人和师父师娘一起隐居在天巫山上。
再之后,他在师父的教导之下,跨上了修仙之路,他的天赋悟性都是极好,加上玄灵体的天赋异禀,修炼起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不过百岁,便已经突破到尊境。
之后师父让他下山历练,历练途中,路过罗玉城之时,年轻气盛的崇善流与罗玉宗的一名真传弟子起了冲突,打斗之中错手将其杀死,之后罗玉宗来人报仇,崇善流一怒之下,将罗玉宗屠灭满门。
谁知师父不放心他独自下山,派大师兄一路暗中关注,回山后大师兄将此事禀报师父,一向和善的师父竟勃然大怒,将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并且将他禁足百年。
崇善流心生怨恨,他不理解师父的做法。
他可是见识过,罗玉宗的修者,在罗玉城高高在上犹如帝皇一般的模样,罗玉宗的弟子,哪怕打杀了普通人,也不会受到惩罚。自己明明比罗玉宗更强,为何自己灭了罗玉宗,却要受罚。
之后转眼间又是数百年过去,崇善流修炼到尊境巅峰,却不知为何一直未能突破帝境,因此一直留在山上。而大师兄和二师兄则天赋不足,此生难以突破帝境,早已经出师下山。一次两位师兄回山,当夜师徒相聚,大喜共醉,席上酒尽,崇善流去酒窖中取酒,回来的时候却在门外听到师父和大师兄说起自己一直未曾突破帝境的事情。
师父说,自己天赋异禀,突破帝境本非难事,加上他所修炼的天机乾坤诀中本有突破帝境的法门,只要境界到了,突破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师父觉得他心境未圆,心中戾气尚存,若是不能消去,突破帝境之后,恐走上邪道,因此将那法门隐去,一直不曾传他。
崇善流得知此事,心中怒火滔天,却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之后的百年里表现的十分温顺,每次出山都做下几件大善事,似乎已经完全改了性子。在师父五千大寿的那一年,他特意前往北骊域青岳山,搏杀了一头尊境巅峰的猴王,取其猴儿酒来献给师父祝寿。
尊境巅峰猴王所酿的猴儿酒,乃是天下少有的美酒,哪怕是帝境强者,除非是专修肉身的体修,否则也难以抵挡酒力。师父以为他当真已经改性,老怀大慰,加上师娘年前怀孕,给原本无儿无女的师父产下了一个男孩,让他心情极好,在寿宴上开怀畅饮,和回山祝寿的两位师兄喝的酩酊大醉。
崇善流趁着扶师父回房的机会想要盗走师父房中的天机乾坤诀原本秘籍和师门祖传的至宝天机罗盘,却不想被恰好进房的师娘撞见。
他眼见事情败露,便索性不再掩饰,拔出师父随身的法宝半神器神剑乾离,斩下了师父的头颅,然后在师父的房中强暴了师娘,遂了自己几百年的心愿。事后他将师娘扼死,将两位师兄一并斩杀,摔死了还在襁褓中的小师弟,取走了秘籍和罗盘,逃离了天巫山。
崇善流直接逃出了东神域,逃回了自己的老家北碣域,在山中苦修百余年,终于突破了帝境。
但他知道在五大上域之一的东神域,帝境的修为纵然是一方人物,可还做不到横行无忌。确实上域的机遇和环境都并非下域可比,有些雄心壮志的强者都会选择到上域发展,可他知道师父交友广泛,朋友中不乏大能,说不得便有自己无法抗衡的存在,万一当年的事情暴露了,可就不妙了。
于是他便干脆留在了北碣域,以他帝境的修为,在这北碣域几无对手,若是能一统北碣域,以一域之力供养一人,可比起在上域和那些强大的霸者们争夺资源要强得多了。
之后崇善流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崇帝流,在他看来,善不过是个笑话,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便可以凌驾于众人之上,他要做的便是那凌驾人上的帝王霸者。
他建立了天帝宫,在暗中一统了北碣域,中间还碰上过两位北碣域的帝境强者。第一位强者修行多年,修为本在他之上,但他凭借着从师父处夺来的乾离剑和天机罗盘,还是战胜了对手,将其的身家收为己有,实力大大增加。而第二位,则是一个本土势力的老祖,修行多年刚刚突破帝境,便碰上了他,被他击败后不得不臣服于他,成为他最得力的手下,便是那位黑发老者。
在他的威势之下,北碣域的所有势力都不得不屈从,为他收集整个北碣域的宝贵资源,每年还要从民间搜罗美女来供他享用。
多年过去,他的修为愈发强大,无人管束之下,他的性格也愈发暴戾,整个北碣域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从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么错,就像当年大哥说的,有力气的人,才能卖掉别人。他有着强大的力量,为何要受到拘束?师父空有一身修为,却古板拘谨,不知力量的真谛,本就该被自己取代。
在一域资源的供养之下,如今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了帝境巅峰,超过了当年的师父。距离大帝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自己如今也不过三千岁罢了,以自己的天赋,突破大帝之后,甚至那高高在上的圣境,也不是没有希望窥探。
但是现在——
身为北碣域霸主,修炼一道的绝世天才,千年来所向无敌的自己,竟然被压制了?
崇帝流心中怒火滔天,面色狰狞,满脸杀意的看着眼前的身影。
他修炼天机乾坤诀,可调动天地玄机,掌控五行,加上至宝天机罗盘的功力,战力甚至堪比大帝。
然而此时,他正被三尊高达数千丈,浑身燃烧着熊熊青火,三头六臂的巨神围在其中。
十八柄火焰巨剑,汇聚成狂暴无比的撕裂风暴,将他包夹在其中。
他奋力催动天机罗盘,五行法则之力,化作万千神通,与三尊巨神交战。
然而这三尊巨神的力量极强,每一击都拥有不下于帝境的威势,而且并非是寻常的法相,而是由无数诡异的藤蔓凝聚而成,只要未能将其完全撕碎泯灭,便可瞬间复原。
若是单独一尊,绝非他的对手,但是三尊一起,竟是将他压制住了。
而另一面,他手下的黑发老者,竟也被另外那浑身金光的青年所打的节节败退。崇帝流一眼认出,那青年的体质,正是三千特殊体质之中的金童体,排名还在他的玄灵体之上。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千年难见的天才,没想到在今日,竟然碰到了两个天赋远远高于自己的青年,年龄怕是还不到自己的零头,竟然就拥有如此实力,这让他愤怒的同时也妒火中烧。
“都给本帝去死!”崇帝流被压制了半晌,再也忍不住,怒吼声中,飘在身前的天机罗盘光芒大放。
骤然间,五行合一,代表五行的五道光芒在天机罗盘上汇聚,化作五彩光轮,猛然扩散,刹那间便将周围方圆数千里的天空覆盖,光轮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切开破碎。横断山脉最高的三座主峰,直接半腰截断,山体滑落下来,上面的无数华丽宫殿随之倒塌破碎,宫殿中的数万人来不及逃离,惨叫声相隔数十里依旧清晰可闻。
这一击,也直接将三尊巨神拦腰斩断,断裂之处迅速化作飞灰,再无法恢复。
“哈……哈哈,这便是冒犯本帝的下场!”
崇帝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满脸狞笑的看着面前的越明举:“接下来,本帝会抽出你的魂魄,折磨到你魂飞魄散为止!”
这招是他的绝招,虽然威力极大,但是消耗也同样极大,但是只要能战胜对手,那都是值得的。
越明举却是依旧面带微笑。
“这法宝倒是确实厉害,叫什么名字?”
“你……”越明举风轻云淡的态度让崇帝流一愣,下一刻,他的面色彻底变了。
只见越明举微笑的同时,下方整片大地,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一片青色的火海。而火海之中,一尊尊青色的巨神,正在缓缓站起身来。
恍惚中,崇帝流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为恶,真的会有报应么?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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