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预产期三天,霍悠我下单了两份小龙虾,等外卖员送过来。
她盯着外卖员的轨迹,看到他终于到了医院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突然脸色一变。
沈概忙问:“怎么了?”
“好像…要生了。”
沈概的脸色跟着一变。
霍悠我进产房时,霍家的人都来了,路涟也来了,傅樱哄着她待会别害怕。
霍悠我摇摇头,“真的很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霍饶一握紧拳头。是啊,在他的羽翼下,霍悠我怎么可能会害怕,却唯独生子,他无能为力为女儿拂去痛苦。
沈概此时眼里再无旁骛,全都是她的身影。他握着她的手,“别怕,我在呢,我去换身衣服就来,你先进去等我,好不好?”
“不行,你不能进来。”霍悠我警惕道,“你不许进来,爸爸,你帮我看好他。”
“为什么?”
“我怕我会很丑,我丑的样子除了医生护士谁都别想看到。”
众人都笑了。
沈概无奈又好笑,只得先依着她,“那你先进去,想见我了就喊我,让护士出来叫我,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她一个人进去,沈概心生不忍,有一种她被自己抛弃的错觉。他移开了眼,不再看着产房。
傅樱看过去,看到他身侧的手在颤栗。
霍悠我选择了顺产,但几个小时过去,都没有听到顺产成功的消息。众人心急如焚,也是这时候,医生出来通知:“生产不顺,产妇产力不足,建议顺转剖。”
沈概眼前一黑。
生产不顺?
众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好,好,剖,剖!”
医生让沈概签了个字,签完字,沈概就去换了陪产的衣服,跟着进去陪产了。她不让,可他哪里忍心她一个人在里面面对这些。让他在外面,就宛如把他的心放在火上煎烤烹炸。
没有人拦他。众人都焦心不已,他能进去也能缓解一二他们的焦虑。
霍悠我疼得意识模糊,看到他的那刻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不是吧,天要亡我,我已经出现幻觉了……”
沈概握住她的手,根本笑不出来,眼前之景令他震撼得无以复加,出口之声都是哽咽,“喔喔……再坚持一下,我在这,我陪着你。”他握紧她的手。
手上的力气传来,霍悠我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下意识便是嘴角一瘪,“沈盖盖,好疼啊。”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这辈子还能有这么疼的时候。
“早知道就不生了。”她呜咽着。
可这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概捏了捏她的手,生怕她就这样放弃,“喔喔,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好了,你想象一下我们有女儿的样子?她拉着你的裙子撒娇想吃糖,一声声地喊你‘妈妈’。”
唔,那个画面太美好了。
霍悠我咬着唇,意识迷蒙。
孩子剖出来时,众人以为一切都结束时,医生把沈概请出去。沈概脸色沉得吓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产后出血,我们需要做个手术,您先出去。”
沈概脑子一嗡。
先是生产不顺,顺转剖,又是产后出血……
他咬紧牙关,头一次知道悔不当初是何滋味。不该生的,真的不该生的。
这个孩子只是初至,便让她受尽苦头。霍悠我这辈子受的苦都没有这十个月多,更没有今天多。
他带着消息出去,霍饶一闻言,已是满目猩红。他平生最痛苦的两个时候,一是妻子产女,二就是这时候了。可让他去责怪女婿,他又开不了口,因为他知道沈概也尽力了,沈概请来了最好的妇科专家,准备了最好的生产条件,之前陪霍悠我做了各种检查也都显示无恙。做到如此,仍遇此事,所有人都没办法。
又过了三个多小时,里面才传来喜讯:“手术成功,母子平安。”
沈概一口气长舒而出,紧绷的全身顷刻间松懈了下来。
还好、还好,上天仍是眷顾他的,舍不得就此将她掠去。
霍悠我这次真的是经历了一次鬼门关。
她醒来的时候,窗外是漆黑的夜,屋里是亮堂的,围满了人。
她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老公都在。
所有人都围着她,她一醒他们就看到了。
傅樱的眼眶还是红的,看到她醒,忙上前问:“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沈概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让长辈们先发泄一下关心和焦急。
等他们一一问了一遍,霍悠我才忍不住问:“宝宝呢?”
她扭头看沈概,“唔,盖盖,我刚才整个脑子里都是我女儿扒着我裙子的样子,这画面让我挺着一点点意识,不然我可能就真的晕过去了。”
一时静谧无声。
本想开口说话的傅樱在听到她说的话后也顿时闭上了嘴。
霍悠我心提了起来,“怎么了?不会吧,你们不会保大了吧,然后小的……”
她开始胡思乱想。
沈概摇摇头,“没有,别乱想,很平安。孩子被护士抱去了,检查一下,待会就还回来了。”
霍悠我点点头,“那就好。”
“盖盖,我们生这一个就好了,我好累,也好疼。我都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么疼。”
沈概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啄了啄,“好,不生了,就生这一个。”
没说多久,见她累了,霍饶一就带着人出去了,只留沈概和护工在这里。
到了停车场,傅樱才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舍得这么快就走?”刚刚某人心疼女儿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这会怎么忍心这么快离开?
霍饶一意味深长道:“我不忍心看到待会喔喔知道她生的是儿子的样子。那得更心疼,不如不看,留给沈概看就好了。”
傅樱:“……”
老奸巨猾。
路易斯和路涟也笑了,路涟怕儿子儿媳妇准备的都是给女孩用的,便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我去给宝宝拿些用品过来。突然生了个儿子,我怕他们准备的不够。”
亲家母很细心,傅樱点点头,笑道:“路上小心。”
“回去让钟婶给炖点汤,她这次身体伤得狠了。”霍饶一搂着傅樱,给她开车门。
的确伤得太狠了,也不知道补多久才能补回来。傅樱蹙眉,喃喃道:“生这一个就好了。”
他们又是不忍又是心疼。
霍悠我很困,即使刚醒也是很困,只想睡一觉,但她想见一眼孩子,就一直强撑着精神,和沈概撒娇。沈概整颗心都快碎完了,各种保证、承诺不要钱地冒出来。
护士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霍悠我眼前一亮,让沈概快抱给自己看看。
沈概抱过来给她。虽然他动作不甚娴熟,但刚才学了一下,也算有模有样。
刚出生的孩子并不好看,比起唐沁无的女儿也只是好了一点点——起码头型是正常的。
但这可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耶,霍悠我违心地夸了一通:“我女儿真好看,以后女大十八变,就更好看了。”
护士笑了笑:“您这是儿子哦。”
沈概平静地扫了她一眼,微微一叹。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有多紧张。
霍悠我瞪大眼:“你记错了吧?我生的是女儿呀。”
护士被沈概一扫,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她耸耸肩,不说话了。
霍悠我脸色一变,“沈盖盖,掀开他的尿不湿给我看看。”
沈概揉揉她的头,“不用看了,真的是…男孩。”
霍悠我愣了半晌,拒绝相信,“我不信!你掀开嘛。”
沈概也就依言掀开了。
霍悠我绝望望天,“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沈概把孩子给了月嫂,把她搂进怀里哄着,“男孩女孩都一样,趁他不懂事,你也可以给他穿小裙子,扎小辫子,一样可爱。”
那怎么能一样?
霍悠我撇嘴,抗拒心起,闭上了眼,“让我静静。”
沈概怎么可能让她自己静静,刚生产完的产妇最忌自己静静了,胡思乱想着很容易就产后抑郁了。
“喔喔,你换个角度想想,男孩子可以跟我一起保护你啊,女孩子的话我还怕你会跟她吃醋呢。”
“我跟她吃醋?你是说你有了女儿就不要我了吗?你会比爱我更爱她咯?”
沈概一噎。
霍悠我冷哼:“果然,生孩子最能考验一个男人的本性!沈盖盖,你暴露了。”
沈概一时间甚至不敢随意开口,好像……说多错多。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最爱的当然是你,即使有了女儿,对她的爱也不会超过对你的。”
霍悠我不想听了,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刚才说着“早知道不生了”“生这一个就好了”的人忽然轻启朱唇:“盖盖,我们生个二胎吧。”
沈概:“……”
他刚刚见证了她走了一趟鬼门关,他刚刚为要这个孩子后悔得不能自已,他刚刚整颗心都被放在火上烤了一遍又一遍。
可现在才过去几个小时,她就跟他说想生二胎了?让她再经历一遍这种苦楚?就算她想经历,他又怎么可能忍心她去经历?
况且,同样的心惊胆战、失去她的风险,让他再去经历一遍,她怎么忍心?
沈概开口时,喉咙都有些涩:“喔喔,你刚疼完,这就忘了?”
霍悠我撇撇嘴,“可是这个事实太残酷了。你刚才哄我的时候就是用女儿哄我的,让我想象有女儿后的场景,可现在呢?女儿呢?你个骗子!”
沈概:“……”
有理有据。
他张了张嘴,想替自己辩解什么,却又发现,好像无从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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