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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沉默半晌,忽然沙哑着嗓子,轻声道:“不要骗我。”
修已经把书合上了,修长的指搭在膝上,闻言掀起眼帘,笑意淡淡:“我没骗你。”
将夜道:“没有人会把别人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神色桀骜而冰冷。
修也不欲与他争辩,他所思所想,从不需要旁人去理解。他起身,长袍拂地,冰冷而沉暗,仿佛沉重的枷锁。
他依旧用柔软又平淡的口吻,道:“只要那筏子上载着生灵,我都会跳下去。”
他此言似有所指,其对万物生灵一视同仁的悲悯,如浩浩江水,辽阔天穹,只言片语,却不可全然囊括他宽广心胸与无言心志。
将夜忽的被一捧冰水浇透,看着法师孤寂如一潭死水的身影。
他盯着他,心里像是被抓了一样,刺的很,于是哑声道:“你是神,谁的命比你高贵?值得你以身殉之?”
法师反问他:“你认为命有贵贱之分吗?”
将夜的神情愈加冰冷,甚至带着些嘲意。
当然有,他下死过那么多人,有生来高贵的神,有卑贱到土里的魔人杂种,他看尽炎凉冷暖,屠刀举起的时候却冷到极致。他是刽子,不是裁决者,做出决定的人要他举刀,他便杀,割他们的喉咙,结束他们或许辉煌或许苦难的一生。
有的人活的风生水起,有的人死在寂静的长夜里。
这就是命运。
法师:“我知道你想对我说,当然有。”
将夜一顿。
法师却阖上双目,眼帘一挑,划过像蝶翅一样,轻而漂亮的弧线。他道:“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没有区别。”
他说道:“有人生而高贵,有人生而低贱,这只是身份的差别。但是在死神的天平之上,衡量生死的并非是生前权势滔天还是富甲一方。灵魂有多少重量,那便是多少,每个人都是均等的,死亡不会为之宽容半分。”他顿了顿,又道:“当然,我指的并非是淌过冥府之水,去死神面前受审讯的那种‘死亡’。”
而是真正的寂灭。
而他说的很轻松,很平静,就像是赴一场平凡的邀约。
他为将夜披好外袍,整了整衣领,然后轻声道:“我是主神,你是从属,但若是有朝一日你有危难,而我认为救了你……对世界是一件好事。”
“那时候,我的命就换不得你的命了吗?主神与从属,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呢?因为我的地位更高,或是资格更老吗?”修道:“生命的权重,从来就不是这样丈量的。”
将夜道:“我不要。”却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少年的眼睛里,冰雪融化了,火烧起来了,“我不要你这样的施舍!”
他不止是属于我的。少年刺客想,换上众生,换上万物,他都会这样做。
他在万神殿伸出只是个偶然,教导只是偶然,换上别的神子也是一样。
这不是独一份的情深。
因为他爱的是辽阔的世间。
修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但是依旧道:“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成为真正的神,你就会明白了。”
少年沙哑的嗓音,带着冷厉的雪与风。
他道:“说到底,我只是你捡回来养着的一个打发时间的宠物,你教我,是因为任务,也是因为你怜悯我,同情我。”他垂下眼,冷冷地道:“这种同情,刺客不需要。”
修摇了摇头,他不想与将夜争辩。
他只是离去了,身影仿佛一阵温柔的晚风,暖热,却又并不是独
独拂过他的身侧。而是一视同仁地,看顾着辽阔的世间。
少年试着去碰他的主神,却只触碰到了一段滑凉的衣摆,漆黑的衣料从他指缝溜走了。
他抿紧了唇,眼里闪过一丝灰烬燃烧的火,一瞬的炽烈。
似乎是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
将夜没回法神殿,而是用烈酒洗去了刀上的血痕,在外游荡。
酿造美酒的神祇见了他,有一瞬的讶然,进而笑了,他道:“将夜呀,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头顶戴着垂着葡萄籽和新鲜花朵的冠冕,胸口大开,露出凌乱的痕迹。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夜宴,从美人的膝盖上醒过来,还是衣衫凌乱的。
将夜看了他一眼,嫌恶地道:“把你衣服穿好。”
他与酒神的确有些交情,对方是个享乐派,但他却是实打实的与神山格格不入,却因为对方自来熟的性格,能够说上几句话。
酒神开玩笑道:“怎么像个弃猫一样在这游荡,你的主神不要你啦?”
将夜的短刀穿过他的发丝,把他的衣领钉在了墙壁上,少年的眼里带着森冷:“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会死。”
酒神举起,道:“唉,我不说了,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磨的圆滑一点?也就法神殿下性子好,不会追究你,若是在战神殿……啧啧啧,被打断腿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