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燕沉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爱面子,不喜欢被人戏耍嘲讽,此刻听了若清的话,只觉得若清是在耍自己,当下一脚踹开若清身旁的茶桌,扭头就要走。
若清不气不恼,在傅燕沉离开之前说:“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的样子很像深闺怨妇。”
傅燕沉怒目圆睁:“你说谁像怨妇?!”
若清不会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大就怕他,还敢说:“每次我跟吴师弟在一起,你都要红着眼睛欺负人,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傅燕沉先是蛮不讲理地喊了一声,接着又说,“你对他好。”
“我看不顺眼。”
“你跟他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
“就会使些小手段讨你欢心,他懂你什么?”
“素音师伯从不让你出去太久,他却想带你出去御剑吹风,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只霓姮师姐一人就能撕了他!”
“你也是!我不过几天没去找你,你就找了那么个东西给自己做伴!”
傅燕沉越说越气,也不管自己丢不丢脸,只慢声抱怨,也是有意抱怨。
若清之前问了那么多,他回的不过几句。现在倒好,若清只问了吴师弟一句,他的抱怨就一句接着一句,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听不得傅燕沉一直抱怨,若清单手撑着下巴,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明白,索性开口去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管的不是好友应该管的事,倒像是画本子里那些痴男怨女争风吃醋的桥段。”
不怪若清多心,傅燕沉的表现确实让人觉得奇怪。
面对傅燕沉这种古怪的独占欲,若清很难不想歪,而他不想继续猜测好友如此行事的原因,就借着真言丹直接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若清是以逗趣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其实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心里也有些紧张,问过之后也有些后悔。
而傅燕沉没有想到他会问这种话,先愣了一下,接着瞠目结舌地看向若清,不假思索道:“你有病吧,谁喜欢你啊!”
他说完这句,真话没有接着出现。
他没有说谎。
而后若清想,傅燕沉对他的独占欲可能是出自珍惜好友,过于看重他们之间的友情,这才有了独占好友的念想。
要问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他是他唯一的好友,他才会担心好友被人抢走,开始不安的仇视吴师弟。
而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吴师弟就红着脸找上若清,送了若清一幅画,问若清愿不愿意与他结为道侣。
若清没有答应,吴师弟又有些失望,问若清以后还能不能找若清。
若清想,没有可能的事情就不要给人希望。他拒绝再与吴师弟有来往,面对吴师弟的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清走后没多久,澶容从树后出现,对着吴师弟远去的身影沉思许久,似乎懂得了什么。
自此之后,澶容轻易不提自己对若清的心意……
以上这些若清并不知情。
与吴师弟分开后,这段过往很快被其他过往压下。若清不再好奇好友的独占欲是来自爱,还是来自孩子似的危机感,也不会再问傅燕沉这种问题,避免自取其辱的事情再次发生。
而他与傅燕沉多年的情分放在这里,关系比一般人亲密,算是没有血缘的亲人。故而澶容在傅燕沉心里的分量暂时没有越过他这个家人。
这件事不难理解。
听到傅燕沉暂缓喜欢澶容的说法,若清竟然不觉得意外。
他乏累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你能说出这种话,想来心里不是很看重小师叔,而你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最好想清楚,在没想清楚之前不要对我指手画脚,也别去叨扰小师叔。”
许是在气傅燕沉轻率的态度,许是在气傅燕沉矛盾的说辞,说完这句,若清翻了个身,将被子盖住头不再理傅燕沉。
傅燕沉看他生气了,挠了挠头,十分心烦地坐在一侧,顺着若清的话思考许久,怎么想也没想出来他心烦的缘由是什么。
这时,前方紧关的房门忽地动了一下,一只眼出现在门缝之间,紧盯着对面的傅燕沉不放。
傅燕沉不耐烦地起身,直接拉开了房门,瞧见了那个长相怪异的琛儿正站在门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不太对。
傅燕沉眯起眼睛。
老夫人身边的婢子明明一直有看着这孩子,可这孩子总有办法离开那些婢子的眼睛,偷偷跑出来。
而老夫人之前说过,自从这个孩子踹倒了罐子后,家里就经常听到有人哭,房间里的东西每天都会缺少,而且后院的枯井里时常能飘起头发。
对此,她们不胜其扰,但因是人踢到了罐子,不是房子里带了凶煞,导致换房子解决不了这件事,也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
而若清他们没来之前,林老太爷怕家里人出事,就让其他人搬出去,没想到这群人搬到哪里,哪里就有怪事发生,事情闹得还很严重,最后没了办法,只能再次搬了回来……
不知琛儿又跑了出去。到了晚上,照顾林老夫人的婢子端来了一碗粥,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房间里烛火时明时暗,橘黄色的火苗不停摇拽,像是门窗没关严,有风吹了进来。
林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欢屋内火烛太亮,只点了一个烛台,疲倦地靠在一旁,想着昏迷不醒的夫郎,一边流泪,一边觉得很冷,便叫来婢子去看看是哪扇窗没有关严。
婢子看了一圈,没找到没关好的窗,转头回到床前,动作温柔地给老夫人喂粥。
老夫人身体不好,吃不得太油腻的,所以粥里只放了一点盐和新鲜的蔬菜。
粥熬了很久,入口清香软烂,很适合她这样的老人家。
而她牙口不好,吃东西的速度很慢,等婢子抬手又喂了一口后,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嘴里有一小块的口感与之前的口感不太相同。
而她受了刺激人也糊涂,起初没反应过来,只当这是一块没煮熟的素菜,等着又咬了两口,她才觉得不对劲,这才吐出口中的怪东西,低着头瞧了一眼,发现手心中沾着白米粒的是一块肉,还是一块生肉。
林老夫人见此大怒,忍不住斥责婢子,婢子一脸慌张地跪下,正要开口解释,又见老夫人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自己动手在碗里搅来搅去,翻出了十多块碎肉,又捞出了一节还沾着一点红色碎肉的手指骨……
“你这小孩来这里做什么?”
傅燕沉拎起那叫琛儿的孩子,见他神情古怪,就像是瘦得皮包骨的猴子,忍不住皱起眉,对着重新坐起来的若清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下。”
而那孩子也不反抗,只跟着他离去。
等两人去了外间,傅燕沉把他放在一旁,语气不善道:“我之前看你就觉得奇怪。”话音未落,傅燕沉伸出手,按住琛儿的头,往下压了压,想要看看这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他放出神识走了一圈,竟然毫无发现。
这就不对了。
傅燕沉松开手,打量那孩子不似常人的表情,没有多想,抬手放出修士常用的探魂虫,想要查查这孩子身上有没有多余的灵魂。
只是灵虫放出,却落不到这孩子身上。
不管那像晶石一样的小虫子贴在那孩子身后几次,都没办法站稳。
而探魂虫是修士用来查看、监视异常之处的灵虫,是以不管这宅子有没有凶煞,不管这孩子有没有被鬼魂附身,只要放出灵虫的修士想,虫就能落在选定之人的身上。
可此刻,不管傅燕沉怎么立,这虫子都用不了,实在是古怪极了。
而盯着不断落下的探魂虫,傅燕沉无法解释灵虫失效的原因,疑惑地想着探魂虫对死人无用,如果这孩子是死人,虫确实没有办法用……可这孩子以及林家其他人他都查过,他清楚这不是鬼宅,这孩子也不是死人。
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虫怎么失效了?
傅燕沉想不通,只觉得林家古怪的事情特别多。
与此同时,澶容站在街道上,找到了之前蝎子停下的地方,对着那棵树思索片刻,随手掐了个雷诀,有意毁掉面前的树。不料天雷落下,却没有带给这树任何伤害。
雷诀就像是穿过了树影,直接落在了地上。
随着轰的一声结束,树木一动不动,砖石没有破损,甚至连一丝黑灰都没能留下,好似雷诀没有成功一样。
可看头顶上方的乌云,以及刚才出现的雷声,澶容知道他的雷诀没有失败,只是在落下之后……不见了。
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他掐出的雷诀落在了哪里?
为何雷诀成功,面前这树却没有被雷击中的表现?
澶容心中疑惑,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这时,澶容意外来到白日傅燕沉和若清停下的地方,抬起头看了看夜空。
不知门外有人,对面宅院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位男子神色慌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急切地跑了出去。
这人离去的步伐很急,急到顾不得关好被他撞开的大门。而越过院内的石桌石凳,一个妇人正气得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又偷家里的东西去赌!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天杀的,他怎么不死在赌坊里!”
澶容对此不感兴趣,他收回目光,离开了这里。而在澶容走后没多久,一片云飘了过来,片刻之后,再次回到这里的澶容发现地上的石砖碎了。之前跑出赌徒的宅子里房门紧关,里面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这是给孩子买的糖,你也尝尝。”
女人温柔地嗯了一声。
可澶容听到他们温情十足的对话,前行的脚步一顿,很快转过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说明,一号房住着一户人家,云没来之前,地上石砖没碎,住的人是赌徒。
同样的时间地点,云来了,地砖碎掉,住着的人是温柔的年轻夫妻。
同样的房子,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住户。
虫子雷诀魅石之所以不能用的原因就在这里。(没什么费脑子的,下章我就给你说清)
傅燕沉吃的是真言,真言是他想到什么说什么,是他的心里话,也就是他想过的话。而他意识不到自己喜欢若清,脑子里面没有这个念头,所以他面对若清的提问,交了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