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来得早,没有城市的灯火通明,太阳一落山四周就变得灰蒙蒙的了。结束了一天的写生同学们早已人困马乏,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前方的光亮处,那里就是今晚的住处——远近闻名的画家村。可是俗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前面影影绰绰看似很近的灯光实际上他们走了近三个小时。
然而走进村庄大家都傻眼了,所有的民宿都客满。原本村庄也不大依山傍水自然形成闭塞而幽静,每年的十月份满山遍野的枫叶就会吸引许多画家驻扎此地,他们一住就是个把月,直到临近春节才会离开,这期间是画家村最热闹的时候。可是最近几年随着摄影爱好者逐渐增多,这个季节他们也扛着长枪短炮蜂拥而至,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早已显得拥趸不堪了。
一听说没有空房了大家都像泄了气的皮球,纷纷在村道一侧席地而坐,半步也不想走动了。睡在露天可不行,这个季节夜晚会很冷,后半夜大家会扛不住的。山里长大的子佩深知山区昼夜温差变化的情况,悄悄地对子昂说。瘫坐地上的子昂双手摊开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低声说只有硬扛喽,我也不想再移动半步了。
“我去前面看看,也许有比露天好点儿的地方。”子佩站起身。
四周黑黢黢的,子昂可不放心子佩一个人独行。等等,我们一起去。他扶着墙吃力地站起身对子佩说,蹒跚着跟在子佩身后。
“慢点慢点,你一点儿也不累?难道我的女朋友是个超人?”看着前面子佩的背影子昂感叹道。
“我可是在山里长大的,小学六年我每天都要走两个多小时上学,往返就是五个小时,今天这点路程小case喽。”子佩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喂,女超人,我是凡人没有你的超能力,劳驾能否借你的胳膊搀扶一下,要是能有你的肩膀庇护就更完美了!”见子佩没有搭理,又佯装寸步难行的样子,“要不,亲一下,充下电也可以呀!喂——等一下。”
村子只有一条街,七扭八扭的不肖半个小时已走到了尽头,俩人逢门便敲可是挨家挨户全部客满爆棚。凉风阵阵袭来,子昂抱紧双肩,没希望了,他完全泄了气,拉起子佩的手要往回走。正在这时,身后的一扇院门打开了,借着院内的微弱灯光,子佩看清开门的是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披着件外套,手里的手电筒一晃晃地在他俩的身上扫来扫去。
“干什么的?挨家挨户敲门!”壮汉洪钟般说话的声音在夜空下炸响,子佩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撞在子昂的怀里。
“我们是美院的学生。”子昂一面回答一面把子佩拉到自己身后,紧紧握住子佩的手。
“是不是没找到住的地方?”
“对呀,你怎么知道?”子昂满脸疑惑地问道。
“已经有人打电话给我了,这么多人总不能让你们睡在外面吧!”听起来话里有话呀,子佩拽了一下子昂的衣角,小声对子昂说,他好像有办法。
“跟我走吧!”壮汉回身关上了院门,也不做任何解释,摇晃着手电筒径直向前走去。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子昂有些迟疑,回头问子佩,要不要跟他走。我们好像没有选择呀,子佩压低声音回答。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子佩的手有些发抖。别怕,子昂小声说,然后顺手抽出插在旁边棚子里的一根木棍握在手里,心中踏实了很多。走了几分钟,前面出现一排小平房。壮汉咣啷啷打开房门,用手电筒照向里面:从地面到屋顶整齐地码着一袋袋的沙子,旁边的铁架子上还放着铁锹、绳索和救生衣等防灾物资。
“里面有个大帐篷,够你们住的了。”说着壮汉从屋里拖出个大包裹,推到子昂面前,明天别忘了还回来,这可是公家的救灾物资。
“要不要打个借条?”意外的惊喜让两人欣喜若狂,不过因为是救灾物资子昂有些迟疑。
“黑灯瞎火的,不用打了。我是村长,这深山老林的反正你们也跑不了!”壮汉挥挥手还热心地帮忙抬到了村口。
有帐篷住,人群中一阵欢呼,有点像野外露营的感觉在学生们中间蔓延开,兴奋淹没了疲惫,开心祛走消沉,不一会儿大家七手八脚地就把帐篷搭好了。
谢谢小嫂子!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谢谢小嫂子,又一声。
子佩无地自容,幸好天黑没人看到她脸上的羞红。一定是他搞的鬼!子佩举起应急灯四下寻找子昂的身影,终于在众人的身后看到了抱肩站在门口的子昂,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子佩和几个女孩子睡在帐篷的最里面。因为空间有限,大家紧挨着躺下连翻身都很困难,不过倒是暖和了许多。我感觉我们有点像罐头里的沙丁鱼呀,旁边的女生小声对子佩调侃道。然后她把自己的画箱往前推了推,咳咳咳,在黑暗中先轻咳三声,接着对帐篷的另一端大声说,大家注意了,现在敲黑板划重点了哈,这个画箱就是今晚的楚汉界河,谁要是敢跨过半步格杀勿论。话音未落,那边的男生们沸腾了七嘴八舌地开始反击:
你这是欲擒故纵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们是爱冒险的彼得兔可不是爱吃窝边草的大白兔。
一阵喧闹过后帐篷里渐渐沉寂下来,鼾声四起。身下虽然隔着一层泡沫防潮垫,但山里夜晚的阴冷还是透过帐篷上门帘的缝隙渗进来让女生们辗转反侧,更何况男生们连绵不断的鼾声充斥着耳鼓,更让她们无法入睡。身旁的女生悄悄拿出一只耳机递给子佩,低声说给你睡眠神器,里面传出舒缓的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女孩也已进入梦乡,鼾声依旧回荡在帐篷中,耳机中的音乐也已因电量耗尽停止。可子佩却毫无睡意,也许是过于兴奋的缘故,脑海中始终是白天子昂在树下画画的身影。这是子佩第一次看子昂画画,也是自己第一次被人画,从没体验过的经历让她好奇而激动。当她看到自己的身影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时,内心的激动已转化成了惊喜,进而对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男孩肃然起敬甚至有了些许崇拜的心理。子昂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样子让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完全没有了平素的顽劣与孩子气的稚嫩,展现在她面前的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对艺术的严肃认真、执着和自信,尤其是他抬头稍稍望向前方略加思索然后低头快速落笔时的瞬间,英气、俊逸的神态已稳稳驻进子佩的心田。
黑暗中子佩竖起耳朵聆听着帐篷中回荡的阵阵鼾声,努力甄别猜测哪个有可能是他的声音呢?然后她被自己傻傻的想法羞得面红耳赤,哎!幸好大家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