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佩看到林宏铭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她连忙从桌子下面拉出椅子让林宏铭坐下。
“子佩,愿意听我的故事吗?”他没有看子佩,眼睛始终盯着地面。
子佩望着眼前这个让她敬重的在自己悲伤难过时总是安慰自己的男人,这个成熟、稳重、坚韧,事业有成身价殷实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却是一脸的落寞无助,正被深深的悲哀笼罩着,紧皱的眉头看似拧满了内疚。
“几年前,我伤害了一个人,可至今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现在我明白了,苍天又能绕过谁,有时候惩罚是无声无息的,谴责像一把刀,在夜深人静时会一直凌迟你的内心,让你一辈子在惶恐忐忑中渡过,夜不能寐无法自拔。”
“林大哥……”子佩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也许让他痛快淋漓地说出自己心中的苦闷才是最好的安慰。
林宏铭抬起头望着窗外奔跑嬉戏的王浩然,喃喃自语:他不是我亲生儿子,但他是我的责任,是我灵魂救赎的唯一方式。
“你是说浩然?他……”子佩大吃一惊,疑惑地望向窗外。隐隐约约的子佩似乎明白了孩子为什么没有跟他的姓氏,也许他在纪念一个人。
林宏铭缓缓地讲述了他和王曦彤的故事。子佩不成料想在自己心目中亦师亦友完美无缺的好男人会有如此不堪的往事,难怪从来不见他开怀大笑,他能细心地给浩然做饭,从不打骂甚至没有大声吼过孩子,原来他的内心深藏着无法弥补的悔恨与愧疚。
傍晚的时候林氏父子要离开了。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山里的风有些阴冷,空旷的操场更是显得凉幽幽的,只有远处山峦上正一点点褪却的夕阳还能给人一丝暖意。
“姐姐,下个星期想你了我还会来!”王浩然仰头拽着子佩的衣角大声地嚷。
“好哇,如果不怕下了公路还要走这么远的山路姐姐随时欢迎你!”
“我和爸爸都是男子汉,男子汉面前没困难。”小家伙说着挥起了小拳头。
“好,一言为定!听爸爸的话。”子佩意味深长地说。
在落日的余辉中,林宏铭拉着浩然的小手渐行渐远。望着父子俩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子佩的内心悠然涌起一股柔和的、静谧的温馨。袅袅炊烟从稀稀疏疏散落山间的农舍中徐徐升起,山里的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四月。莺飞草长的季节,学校门前的山坡上开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野花,果然像村医章凌风说的那样美不胜收。每天推开房门的刹那,芬芳的花香就会扑面而来。
叶子佩渐渐地爱上了这里,严冬后的春天让她爱得窒息,爱得措手不及。除此以外还有这里的孩子们,一个眼神,一抹笑容,质朴、淳厚、善良,时时刻刻温暖着子佩的心。
近日山村因为一支安装队伍的到来而热闹起来,村长说他们要在山上搭建一座通讯信号塔。听到这个消息子佩非常高兴,上课的时候她拿出久不能用的手机对孩子们说,那个铁家伙竖立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用上互联网了。
互联网是什么?一个男孩睁大了好奇的眼睛问。
是窗户,看向世界的窗户。看到孩子们一脸懵懂的样子,子佩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抬手指向远处的山顶,就像站在那里,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每到周末,林氏父子都会如约而至。父子俩的双肩包撑得鼓鼓的,装满了带给子佩的罐头和水果,后来又增加了送给学生们的笔本。每次看到他们负重前行气喘吁吁的样子,子佩就会怜惜地告诫下次可不要再带这么多的东西了,可下一周父子俩依然还是汗流浃背地满载而至。
这天,刚下过一场小雨,山里的空气像被洗过一样清新。操场边上的桃树挂满了粉红色的花朵,微风吹来阵阵幽香。叶子佩和林宏铭站在矮墙边极目远望,远处的山坡上嫩绿盎然,期间一簇簇的野花烂漫怒放,鲜艳悦目。
“没想到这里的春天这么美,看来只有慢下来的生活才能看到周围的美景呀!不像在城市,春天一到就开始了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日子。”林宏铭满眼的羡慕。
“是呀,小隐隐于野也是不错的选择。”
“看来我们的子佩要在这里做一辈子的隐士喽!”
“隐士谈不上,不过这里闭塞幽静倒是隔绝了尘世的许多烦恼。”
子佩眼神中掠过一丝的幽怨,只是一闪,却没能逃过林宏铭的目光。
“你……还是放不下他!”林宏铭犹豫了一下说。
“不,正在一点点努力地忘掉。”子佩微笑着回答,故作轻松地耸肩。可林宏铭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悲伤正逆流成河流向心底。
忽然,林宏铭扳过子佩的身体面向自己:“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可这段故事不应该也不可能是我们的全部人生。我们一起努力把各自的故事埋在心底,不是忘却,开启新的过程吧!”
林宏铭恳求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子佩。而此刻的子佩安静得如同秋泓中的睡莲,对林宏铭投到心池中的话没有荡起丝毫的涟漪。
她长久地回望他,没有任何回答,也没有挣扎。过了一会儿,林宏铭尴尬地放开了手。
“对不起,林大哥。我……需要时间。”子佩咬着嘴唇默默地低下了头。
“哎!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对不起子佩,我太唐突了,请你原谅。”林宏铭涨红了脸说。
“林大哥,不必纠结。你救过我的命,你永远是我的大哥哥,亲人之间不必说对不起。”
叶子佩的莞尔一笑顷刻间化解了林宏铭的窘迫与尴尬,他在心理默默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