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看着元景烁头也不回地走了,深深叹一口气。
“完蛋了。”
天一说:“你把人孩子心伤透了。”
林然心口一痛:“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扎我的心了吧。”
“我就是提前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天一也叹气:“这小子对你没话说,看那模样闹不好还是初恋,结果这被你一刀捅的哎呀我的天…我看他刚才那脸色怪吓人的,不会扭头就黑化报社去了吧?!”
林然摇头:“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朝夕相处五年,林然不会对元景烁这点信心没有。
天一:“就算不黑化,以后你也别想从他哪儿得什么好脸色了。”
“…没那么绝对吧。”
林然以自己浅薄的感情史深坑经验,伸出试探的小jiojio:“不是还有分手了也能做朋友?我们不比那强,我们这都没开始…”
天一:“你觉得元景烁像是还能和你做朋友的?”
林然想了想,骄傲小狮子颠颠给她叼来一颗心,她把心扔到地上,咔嚓给捅碎了…
林然默默流泪:“我觉得他像是能打死我的。”
天一叹口气。
所以谈什么恋爱,不搞感情屁事儿没有!
关键千防万防,没防到那小子竟敢打直球,这不麻爪了!
唉,年轻,还是年轻啊。
“咳咳。”
林然听见喜弥勒故意咳了两声,这才转过身,看向妖主。
妖主一直没动静,踩着血河伶伶站在那边冷眼旁观,身形高高瘦瘦一条披着黑袍跟个幽魂似的。
林然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谢谢前辈。”
妖主完全可以强行把她扯走的,或者直接一巴掌给元景烁拍飞,但是他都没有,竟然就在那儿冷不吭声地看着…虽然八成是看戏吧,但林然觉得参照妖主以往的事迹,这已经算得上良心行为了。
喜弥勒顿时觉得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看那边那浑小子什么玩意儿,一个小破金丹整得牛逼哄哄的,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对他那么容忍。
妖主睨着林然,没说什么,转身就走,林然没办法,只好慢吞吞跟着。
这时,天边突然飞来一只妖蜂,直接飞到喜弥勒手边,化为一张纸条。
喜弥勒看一眼,刹那大惊失色:“陛下!妖域出大事了!”
林然顿时着急:“出什么事了?”
喜弥勒大吼:“烈鹏王造反了!带着一群妖强闯妖都正往妖宫打去!”
林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这局势太凶险了吧!”
喜弥勒咬牙切齿:“没错这群狗逼崽子竟敢趁您不在伺机作乱——陛下咱们得赶快回去!弄死他们!”
林然小鸡啄米点头:“没错,你们得赶快回去弄死他们。”
喜弥勒:“就是…?”
喜弥勒:“??”
为什么哪里怪怪的?
喜弥勒反应过来,怒吼:“你也得跟我们走!”
林然默默往后退两步,眼神飘忽:“我、我就先不去了吧,家丑不能外扬嘛,你们妖域的事儿,我一个外族人过去看热闹多不好啊。”
喜弥勒瞬间目瞪口呆: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妖主缓缓转过身,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林然。
妖主盯着她,嗓音冰冷沙哑:“得寸进尺。”
林然有一瞬间的心虚,毕竟刚才妖主确实是给足了颜面,一个天花板妖族暴君看他们俩人族小金丹在这儿叽叽歪歪,没有当场打爆他俩的狗头绝对算是难得的良心了。
但她也无辜啊,她好心好意拿着妖典,一直都随身携带就怕外泄出去惹出什么乱子,一见到妖主她立刻就还了,结果妖主还要恁死她,后来不恁死她了又馋她的血要把她抓走,行吧,修真界打不过人家没道理可讲她认了,但能有机会不走她脑袋抽了去妖域受罪!
现在元景烁这样,她也放不下心来,还有师兄他们…不管怎么想,能留在金都当然是最好的。
“我虽然做的有点不地道,但你强行要把我抓走也没跟我讲道理是不是。”
林然在妖主渐渐凶残的眼神中悄咪往后退了两步,小声说:“咱们这属于半斤八两,我打不过你我就只好先跟你走,现在你有事儿没法和我耽误那我当然就不走了,谁也别说谁,别试图占据道德高地,我的良心不会痛的。”
妖主:“…”
喜弥勒:“…”
喜弥勒呆滞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谁敢这么跟妖主说话。
她多大胆子?几个熊心豹子胆够她一口闷的?!
妖主额角清晰绷起青筋,血河陡然暴怒般在他脚下翻腾,林然握住风竹剑轻巧地后跃,泻出清冽的剑风。
她刚刚结丹,体内的暗伤好了大半,拼一拼短时间加持出元婴的实力不是不可以,肯定是打不过妖主的,但撑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该是没问题的。
而多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那边妖域的叛军说不定都打进妖宫去了。
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在这儿和她硬耗,但林然怕这位暴君怒气上头了宁愿不要妖宫也要和她杠,又补充说:“我发心魔誓不会对别人透露妖卷存在,我自己剑法练得好好的,更不会自断前途练那个…实在不行,您过阵子再来抓我不就行了!”
林然状似出了个极好的主意:“到时候您那边的事儿处理完了,我这边的事儿也处理完了,我不就能心甘情愿和您走,这不皆大欢喜嘛!”才不是,那时候师兄师父八成已经找到她啦,她已经美美哒回家去了,天大地大妖主想找她?找屁去吧!
“我真的不想和您打啊陛下!晚辈连您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啊。”
林然一脸诚挚,发动天赋技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陛下您看晚辈这么努力挣扎了,您就别和晚辈计较了,您完事儿后再来抓我不就行,反正我肯定是跑不出您手掌心的对吧。”
天一暗想:对个屁,你个渣话大王,谁真信你的鬼话就等着完犊子吧!
林然看着妖主,满眼真诚,但手中的剑气死死绷着势,妖主但凡出手,她立刻就能拔势而起反击。
妖主阴着个脸,沉沉盯着她。
他太瘦了,瘦得都快脱了相,脸色苍白气色很差,眼睛还是红,慵懒倚在那儿时候还能靠气质取胜撑出几分奇异的美色;但一飙起杀意,血红眼珠凝伶伶盯着人,一股子形容不出的可怖凶性,能给人吓得晚上做噩梦。
林然强作镇定。
天一:“腿别抖别抖。”
林然不自觉夹紧腿:“没抖。”
“好的。”天一:“别吓尿别尿。”
林然:“…”
林然决定要是打起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核桃扔过去——炸裂吧,小天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林然额头冒出冷汗,已经寻摸着一会儿扔核桃的角度的时候,妖主脚下翻涌的血河忽然平复下来。
妖主冷冷说:“滚过来。”
林然心里松一口气,又有点小幽怨。
林然对天一说:“他叫我滚过去,我要是过去,岂不是很没有排面。”
天一闲闲抠手指:“可是你打不过他。”
林然:“…算了,排面又不能当饭吃,我们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
然后她就颠颠跑过去了。
“…”所以天一觉得谁狗带她都不能狗带,她这求生欲,这心大的,艾玛啊,小黑屋都能当天黑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林然乖乖跑到妖主面前,手上还紧紧握着风竹剑。
嗯,没错,服软是要服软,但要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她也得确保立刻能捅妖主一剑。
妖主居高临下盯着她,眼神很像是要当场把她大卸八块了。
林然眼观鼻鼻观心装死。
这是多年她在阿辛手下讨生活讨出来的经验,她觉得用在妖主身上也可以很管用。
妖主冷眼看她几秒,见她低眉顺眼装死,扯了扯唇角。
林然突然感觉脖颈一凉,已经被冰冷苍白的手指贴上。
真的很凉,林然被冻得生生打了个哆嗦,看见他指尖泛起妖气。
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脱身,走了还得给留个标记。
林然小声说:“能不能不要太明显,太显眼的妖痕在人族容易被打,我要是被打死你就喝不到血了…”
喜弥勒:…祖宗哎,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指腹下细软的皮肤轻微收缩,妖主冷冷睃她一眼,看见她水亮亮的眸子,雪白的碎发在她鬓边微微散成一个小卷。
白发…
妖主顿了顿,在她脖颈按了一下。
林然疼得呲了声,摸了摸脖颈,出乎意料地没摸出来什么痕迹,应该是把印记刻皮肤里面了。
林然心想这终于该完了吧,她抬起头,就见妖主仍然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然后他冷不丁伸出手,捏住她鬓角的头发。
林然才注意到,自己金丹重塑身体,染色的头发都给劈没了,重新长出来的头发…竟然还是白色!
林然两眼发黑。
她不会一辈子都是白头发吧。
雪白的发丝被瘦长手指从中间捏到发尾,林然眼看着妖主面无表情地捏住那一小缕白发,掐了掐。
“…”林然看见他身后那头披散的白毛,突然悟了,自己现在还没被拍死,除了血,还是占着发色的便宜啊。
林然心情有点复杂,一时竟然说不清该喜该悲。
到头来终于能个有get到她白毛可爱的人,却竟然是另一个白毛。
虽然并不知道妖主为什么不玩自己那一头白毛搞她的头发,但谁让打不过人家呢,林然决定继续忍气吞声等他自己玩腻。
被捏了两下,林然觉得妖主已经要松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瞥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脸上转了圈,又继续捏着玩,还变本加厉地捏。
林然:“…”
为什么仿佛感觉到微妙的嘲讽?!
到底喜弥勒看不下去了。
哎呦我的祖宗,那边老巢都要被打穿了您怎么还在这儿和黄毛丫头打情骂俏啊?要喜欢等空下来抢回去天天抱着玩那不香吗?!
“陛下咱得回去——”
妖主松开手,林然立刻招财猫手:“陛下再见,祝陛下马到成功。”
血凝的眼珠冷漠在林然身上一划,妖主置若罔闻转身,和铺涌的血河一道消失。
“哼,你这小丫头老实点,等我们陛下回来收拾你!”喜弥勒指着林然警告两声,瞬间变脸谄媚紧追着妖主消失:“陛下等等小的——”
林然看见妖主和喜弥勒消失,表情一下子耷拉下来,看了看四周就差被碾为平地的院子,悲伤捂脸:“这叫什么事啊…”
林然无力蹲坐在地上,这个院子是租别人的,她掐指算了算按照金都房价赔偿,瞬间眼前发黑。
好嘛,裤子都要赔光了。
林然垂头丧气收拾东西,先得从废墟中把值钱的东西翻出来,正在她扒着碎裂的床头伸胳膊试图捞缝隙里的储物袋的时候,身后响起惊呼:“然姐姐,家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矫揉做作的声儿不听就知道是谁。
林然回头看了一眼,小月亭亭站在门边。
她像是更长大了些,身条更加高纤,容貌秀美,眼睛水汪汪的,眉目天真纯洁,愈发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说真的,林然都怀疑她是不是掐着点儿回来的,出去一趟正好把倒霉事儿都躲过去,元景烁一走妖主一走她后脚屁颠颠回来,就逮着自己一个好欺负的坑。
“然姐姐。”
小月走到林然身边,往四周看了看,掩唇惊讶状:“天啊,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只有然姐姐在这里?”
“元大哥呢?”
小月左顾右盼,好似多么义愤填膺:“元大哥怎么能就让然姐姐一个人在这儿,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别往你元大哥身上泼脏水,是我的锅,他被我气走了。”
林然听到元景烁的名字就想叹气,摆摆手懒得听她挑拨离间:“事情太复杂,一时说不清楚,你回来正好,先帮我干活,那边的碎石帮我清一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捞出来。”
小月慢吞吞走过来,靠近她,突然一顿:“好香啊。”
“香?什么香?”
林然正在用力垫脚捞储物袋,随口:“没吃饭?我这里也没吃的,你自己吃点丹药凑合下吧。”
小月却直勾勾盯着她脖颈。
那里有一块浅浅的咬痕。
细微的红痕衬在雪白的颈子上,那该是个男人,让人甚至仿佛能想象到,男人是怎么强势地按着她肩膀不允许她反抗,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扼住她细瘦的脖颈,锋利牙尖一点点压入细嫩皮肉,澄净的血溢出来,被男人细长鲜红的舌尖大口大口吮走……
小月呼吸骤然急促。
林然听见它骤变的呼吸频率,奇怪地转身看来,小月才看清那咬痕被裹在皮肉下的小小妖纹,彰显着极为残酷冰冷的妖气。
有妖咬了她、喝了她的血,还给她打了印记,把她视为自己的禁|脔!
是谁?是谁?!
小月眼睛红了,嫉恨得想杀人,心底却同时又升起说不清的异样亢奋和贪婪。
别人可以,那它是不是也可以——
林然莫名其妙看着小月红着眼睛瞪自己,心想别是哪里出问题了,出去结个丹把脑子给…她竟然还没结丹?!
那看来确实是出问题了。
林然正想说什么,忽听天边轰然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都像是在摇晃。
林然猛地站起来,和小月同时望向巨震的方向。
隔着坍塌的院墙,他们清晰地看见,天边那座高耸入云的黑塔,从第一层开始,亮起了光。
从第一层开始,每一次震动,它就会亮起金光,一层一层亮,一层比一层亮,直到第九重塔顶,轰然爆出无比璀璨的金光。
在震荡的洪波中,整个金都所有地方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他们撞开窗冲上街头,震惊地抬起头,无数双眼睛眼睁睁看见那黑塔九重之上,金光勾勒,一笔一划出个名字。
元景烁。
林然和小月都直勾勾望着那个名字。
“哦。”
小月慢吞吞说:“原来元大哥被然姐姐气走,就去把淬心塔闯通关了。”
林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口又被扎了一刀。
天一突然说:“你知道吗,我现在脑中浮现出一句应景的诗词。”
林然断然:“不,我不想知道。”
天一悠悠:“黄昏你对我爱答不理,半夜我就是你高攀不起。”
林然:“…”
“没什么好说的。”
天一砸吧下嘴,重新翻出自己的6d立体小音响:“先给你来六百集龙王赘婿,感受一下三分钟逆袭打脸的极致快乐吧。”
林然噗一口血喷出来。
从那天起,元景烁就再没回来。
但林然知道他在哪儿,淬心塔那动静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见了,那灿金色三个大字现在还高悬在淬心塔上。
一夜之间“元景烁”这个名字整个金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处都在议论他,人们亢奋地议论他的来历他怎么闯的淬心塔,可以想见他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燕州、甚至九州!
一夜成名!真正的一夜成名!
无数的人想找他、无数的家族想拉拢他,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叫元景烁的、金都百年来最闪耀的新秀,在离开淬心塔之后,转头直接去了小楼西,一醉就是几夜,逍遥畅乐、醉生梦死,欢歌笑语隔着小楼西河堤很远都能听见。
林然知道这件事,却终于大松一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元景烁自己心里憋着,不想释怀,给自己生生憋出毛病了;但他愿意发泄、愿意释放,就代表他愿意过这个坎儿。
他从不会让她失望。
他坚强、勇敢、也永远骄傲,她就知道,这些打不倒他,挫败只会把他淬炼得更强大。
那头漂亮的小狮子终于能重新走上自己的路,在辽阔自由的草原,在灿烂的阳光下猎猎奔跑,直到有一日,成长为草原上最威风凛凛的狮王。
林然并不准备去打扰他,她觉得他现在一定不想看见她,她还是别去讨人嫌了。
林然打算等他缓过劲儿来,再看看是怎么见一面,如果见面会很尴尬、或者他不想再见到她,那她大概就该走了…或者还是努力拖到金都事了再走?她总觉得金都就像个还没戳爆的大炸|弹,没眼看着危机解决,现在走了她莫名不放心。
林然这么想着,就强压着小月在家里搞家装维修,顺带着把钱配给户主…就彻底变穷光蛋了。
这一天,连最后一个储物袋都给当掉,林然沉重托腮,认真思考着街头卖艺和街头卖小月哪个操作比较赚钱的时候,云长清来了。
云长清请她去看看元景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