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午时,林蔚然刚睡醒。
晴雪伺候她洗漱,景铄院的有两个小丫环给她打下手。
其余人张罗着让人上饭菜,还有人小跑去往前院书房请他们大少爷。
晴雪走了一圈,回来后悄悄告诉林蔚然何嬷嬷的女儿秋杏去了前院的书房。
林蔚然眨了眨眼,她知道何嬷嬷是宫令箴的奶嬷,这秋杏这么快蹦跶出来,真的好么
晴雪还待说什么,此时却有人来报,“大奶奶,德馨院那边遣人给您送了东西来。”
哦德馨院正是大夫人所居住的院落,这个时候送东西过来
林蔚然抬眼看去,来人是个十七八的样子,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却不会太出挑,是个做大丫环的料子。
见她打量自己,来人不慌不忙地下拜,“奴婢春来,奉大夫人之命前来给大奶奶送点东西。”说着,双手恭谨地递上一只盒子。
林蔚然示意晴雪上前接过,然后让春来起身。
春来依言站了起来,微微退到一旁。
林蔚然取来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幅京中世家及勋贵官家人关系图谱。
“大伯娘有心了,你回去替我谢过她。”
这正是她需要的,想来她是知道了自己今天在前厅时竟不知道忠勇伯府田家与闫起峰是姻亲关系一事,所以特地送来这纸图谱。
非门当户对就这点不好,对京中贵女来,将各家关系网背诵默记于心是必须的,而她却需从头学起。
不过她又不急,这个圈子慢慢融入便是。况且背诵几页纸而已,她还没忤过谁呢。
大奶奶这样的反应,春来心中是松了口气的。大夫人遣她送这东西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妥。
大奶奶娘家地位低下,大夫人送这东西,多心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大夫人送这玩意儿是羞辱人呢。
林蔚然却不会这样,她在这方面有欠缺,需要学习是事实。
更别提今早敬茶,国公府众人对她观感应该不错才对。在这个大前提下,她习惯先将人做事的用意往好的方面想,自然不会产生什么不悦的心理。
“大奶奶,你这边没什么疑问的话,那奴婢先回去复了大夫人。方才奴婢过来时,大夫人还交待了奴婢转告您,如果您这边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派人去告诉她,她来处理。”春来说这话时,眼睛往屋里一扫,震慑之意明显。特别是当她往回走,却在景铄院的门口巧遇到回来的大少爷以及跟在他后面的秋杏,脚步忍不住微微一顿。
林蔚然失笑,大夫人真是时刻不忘给她撑腰啊。
正巧没多久时,宫令箴从外书房回来用午膳。
林蔚然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果然看见秋杏就跟在后面,隔着好几个人,想往前凑都不行。
林蔚然却没管她,而是扬了扬手中的关系图谱,“本来还想问你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宫令箴笑了,掩饰性地咳了咳,“看来大伯母又抢了我的活。”
“一会咱们用了膳,便让景铄院的人都来见一见你,认一认人。认完了人,再看看咱们院子里哪处人手不够或者下人之中有不妥当的,等牙婆领了人来买上一些,调、教好了替补上来即可。”
宫令箴这话一出,景铄院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对此,林蔚然没有异议。
早前她就知道他没有通房姨娘之类的,他此时能将院中的人事全权交予她,就证明了院子里的人没谁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当然,这一点,希望某些个别人也能明白这点才好。
这些话秋杏没听进去,但秋杏的娘何嬷嬷,也是宫令箴的奶娘倒是听进去了,想着女儿她心里一阵发愁和无奈。这孩子都十七了,前后说了不下十户婆家,没一家她肯点头的。
渐渐的,有些人家品出来了,秋杏这是心气高看不上他们啊,于是渐渐的就没人再上她家说亲了。
她早就说过,大少爷那样的人中龙凤岂是她能肖想的而且宫家风气好,也无意纳小。她是半点机会都无的。
而且大少爷又不糊涂,纵然因为自己是他的奶嬷,与他是有一些情份在的,但他不会因为这点情分让她们予取予求。而且伺候了他那么多年,何嬷嬷知道他是一个极骄傲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委屈自己。是的,秋杏于他而言,不管是通房也好姨娘也罢,任何一种身份都是委屈,甚至是露水姻缘他都不愿意屈就。
这样的情况,秋杏是看不到半点未来的。可这孩子就是痴心妄想不知道死心,不肯正视自己即使是送上门都会被拒绝的残酷结果。
现在大少爷既已娶了亲,就不能再让秋杏继续下去了。否则与大少爷的那点子情分迟早被她耗尽试想大少爷那么挑剔骄傲的一个人,能娶了大奶奶,大奶奶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秋杏如果犯到她手上,岂能有好果子吃何嬷嬷狠了狠心,毕竟何家不止有她一个闺女,她还有丈夫儿子甚至是孙子。
于是何嬷嬷寻了个机会,和林蔚然求了个恩典,将秋杏调离了景铄院。
因为自家丈夫的全权放权以及国公府其他人的尊重与认可,林蔚然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一只一直觊觎她丈夫的小虫子,还迅速地建立起了她身为宫家大奶奶的威严。
下午,林蔚然宫令箴夫妻二人就忙着自家院子的人事问题,主要是添补人手,暂时不作调动。
存菁阁
虞国公府安然度过一劫,并没有红事转白,喜事转丧。
林昭然一直在等京城的消息,没想到最终等来了宫衡无事,虞国公府一片风平浪静,而田家幼子出事的消息。
“运气还真是好。”林昭然呢喃。
“四小姐,京城那边来消息说两家铺子常常出事,现在客人都跑了,基本上是门可罗雀”
林昭然一听就烦躁,她没想到这一世回来后诸事不顺。
上一世她做事顺风顺水惯了,开在京城的两间铺子,一间绣庄,一间茶楼,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世没了小锦鲤,似乎真的艰难多了。开在京城的两间铺子也坚持不下去要关门了。
想到小锦鲤,她就想到林蔚然,当时得了她将小锦鲤送人的消息,当即她就派人去与唐颂交涉。哪知还是晚了一步,唐颂家人说他已经去云游了。
唐颂这人她是有所了解的,出门像失踪,回来像捡到,他一外出云游,基本上能找到他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想到上一世他对小锦鲤的觊觎,竟然敢向她讨要小锦鲤这一世小锦鲤到了他手里,要回来的可能性真的是微乎其微。
想到失了小锦鲤,林昭然对林蔚然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
林昭然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一切的变数都是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她,沿着上辈子的轨道,宫衡会因骑马从马上摔下来而重度瘫痪,然后引发宫大夫人重度心疾去世,而宫老太君白发人送黑发人,在送走了三孙子之后又送走了向来得她器重的大儿媳,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然后撒手人寰。
而偌大的虞国公在连失了两位长久主事的女主人后,二少夫人容氏硬着头皮全权接过内宅的管家权。她匆忙上位,难免会有管理不当疏漏之处。这疏漏之处被有心人利用,宫令箴无意中着了道,竟然因此失去了生育功能。
虞国公宫曜在丧子之后又丧妻丧母,先是一夜苍老。后优秀的大侄儿又因为自己儿媳的疏漏而无法孕育自己的子嗣,更是愧疚不已。这些打击将他原本挺直的脊梁都压弯了。
经此打击,虞国公府可谓元气大伤。伴随着宫老太君他们而去的,还有许多资产的流逝。
在上一世宫大夫人等人死后的若干年,虞国公府那一年遭受的打击常被人拿来翻来覆去地研究。
觉得虞国公府会经历那一劫,一是他们不纳妾的家规导致子嗣稀缺,对孩子看得太重
二是宫藏迟迟未娶,如果他十六就娶妻,有宫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几年,遇到这样大的变故也能从容上位应对。
而不像容氏一样,只有半桶子水,然后被人算计。
不过这不能怪她,毕竟人家才十七,嫁入国公府一年,仅跟着宫大夫人学了半年多的管家。
宫大夫人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教导,并不着急。
想到这里,林昭然叹息着,谁又知道这一切只是某人随手布下的闲子,没想到竟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呢。
当时的她才惊觉,前一世位列三公的宫丞相也不过如此嘛,那人随手布下的一手闲子,竟然让他以及国以府吃了那么大的亏。
可她却没考虑到,宫家遭此一劫乃有心处无心,并从内宅着手。也是宫家人大意了,却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虞国公府两三代人,主母的手腕都是一等一的,从来没让国公府的男人们操心过。他们是真没想到容氏的手腕这么渣。
景铄院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黑夜中,宫令箴睡得很不安稳。
如果林蔚然是醒着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额头沁满了细汗,眼睛紧闭,眼珠子却是不断在转动,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蓦地,宫令箴突然睁开了眼。
醒来看,他下意识就看向旁边,等看到林蔚然那张因为熟睡而染上些许红晕的脸蛋,他的心蓦然一软。
他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另一只手忍不住抚上她的腹部,感受那里孩子的真切存在。等他的手覆上时,才发现她睡着了都下意识双手交叠于腹部前,似下意识地都在护着它一般。
他微微一笑,然后想起刚才所做的梦,笑意便敛住了。
一时间他也睡不着了,干脆就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也没叫守夜的丫环。
宫令箴磕着眼,想着方才梦中的发生的一切。今天他妻子往最坏的方向所猜测的一切全部都发生了,而且比她猜测预估的还要惨烈。梦中,他们并没有成婚,也没有这场婚礼,所以就没了他大伯娘帮他千里说亲的事,国公府的人除了他全部都留在京中。
三堂弟宫衡没有逃过跑马坠马一劫,伤势比田昊重,甚至一度昏迷理不过来。后来他大伯娘死,他祖母死,他自己又因后宅的疏漏丧失了生育能力。一时间,国公府千疮百孔
宫令箴此刻都能感受到梦里的自已内心的荒凉。
梦中的他,背负着这些,踽踽独行多年,却没再梦到后来具体的事,最后只是看到了年老的自已,位高权重,却是终身未娶,孑然一身,从四堂弟宫炀那过继了一个儿子继承香火。
这个梦,算是一种警醒,只给他看了开头和结尾,甚至他连敌人都不知道。但是他还是很感激,至少这梦让他警醒了,而非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之后,才懊悔不已。
而且,因为这个梦,他感谢她的到来,让梦中的一切没再发生,让这一切变得不一样。他的家人还活得好好的,他的身体也还好好的,他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儿孙满堂,甚至仍旧会位高权重,予她荣光。
至于还不知道是谁的幕后之人,他垂下眸子,掩住里面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