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旋即,她又生出许多怨,那人,守在我身边八年,却一直不肯对我坦言,直到我喜欢上他,他也不说,要不是我发现,他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
想到这里,楚馨宁忽然迫切想见到周扬,想质问他。
孙庆连连败下阵来,他所有的攻势都被周扬化解了。
他拄着刀,一边喘气一边问:“小师弟,你这是什么招数?”
周扬收了剑,他轻抚龙吟剑,似是有些感慨地道:
“六师兄,你忘了我那天在剑门关上说的吗?”
“人之练剑,不如说是在养剑。”
周扬唇角含笑,缓缓道来,与其说他在解释给孙庆听,不如说是在说与徐厚,说与楚馨宁。
他知道,她一定就站在房间里的窗户旁,瞧着自己,关注着自己。
他有着这个自信,他是她的子期,她是他的伯牙。
“初起之时,剑只是工具,吾等武者,以其为兵刃,或攻或守,迎敌御敌,这个时候,使剑之人只能称为剑客。”
“等到剑气初成,剑才算被我们养出了魂,我们赋予它隔空伤人剑气如霜的能力,下一阶段,便是养出剑意。剑意乃是剑气的集大成,可以融合一身剑气,随心所欲地施为。养出剑意,人与剑终于产生联系,这便是所谓的人剑合一。此阶段,使剑之人堪称为剑师。”
“但是剑始终是剑,哪怕我们养出了剑意,达到了人剑合一,可是我们面对的是这个世间的天地万物,如果我们能感受天地万物,与天地沟通,与万物交谈,便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状态,此谓之为势也。”
孙庆不由问道:“你方才用到的,便是势?”
“不错!”周扬点点头。
“我方才感悟到的是势的一种,我称之为太极。”
“太极?”
“不错,《易传》有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之道,无为而无不为,无招而胜有招。”
徐厚听到这一句,双目中神采骤放,手下运笔如飞,刷刷刷将周扬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下来。
孙庆则听的一脸懵逼,但又觉得很厉害。
为了显示自己作为师兄的尊严,他轻轻咳了一声,上前拍了拍周扬的肩膀,转换话题:
“小师弟,那感悟到势的用剑之人,可以称为什么?”
周扬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在看着远方,又似是在缅怀。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领悟出势,则可称之为,剑仙!”
院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听到这样的武道感悟,难免会思索。
徐厚不解问道:“师弟,紫禁在何处?”他从未听过紫禁这样的地名。
周扬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自然在来处。”
“来处?”徐厚眼现迷茫,旋即,他意识到什么。
“一剑西来,来处,紫禁是指剑仙之处?”
周扬笑而不语,适时装逼。
孙庆被周扬一通剑道感悟灌输下来,顿觉无趣,拜访小师弟的快乐没有了,他当即告辞。
徐厚收获新的剑道感悟,正处于如痴如醉消化阶段,他正好要回去整理誊抄,闻言便也告辞
周扬还剑入鞘,盘腿而坐。
他要趁势自我消化。
剑道剑道,实则是自己的道,剑始终只是外物,唯有自身才是根本。
而此时就地悟道,正是对自身之道的塑形、养成、丰富和完善。
他身心沉浸于悟道之中,天青色的衣衫与暗夜融为一体,整个人进入忘我状态。
小丫鬟们抬着热水桶走进隔壁水房时,甚至没有发现他。
楚馨宁本想等他离去再行沐浴,见他沉浸悟道,便开了门。
水房就在她房间隔壁。
直到亥时之末,周扬才睁开双眼。
楚馨宁刚好从水房出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踩着木屐,长发湿漉漉的散于身后。
周扬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楚馨宁自然发现了他醒来,被人看到自己穿着中衣的样子,她有些窘迫,良好的修养下,她朝着周扬点点头,神态自若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周扬没有出声,他不想令她觉得尴尬。
她是他的心上人,他永远都会尊重和理解她的感受。
但是,想到楚馨宁湿漉漉的头发,他迟疑了一下,待楚馨宁走进屋内,关好房门,这才走近过去。
没有敲门,他在门外轻声说道:“师姐,夜寒露重,你记得擦干头发再歇息。”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音。
周扬再次道:“师姐,我回去歇息了,你早些安睡。我明早再来看望你。”
楚馨宁终于发声:“不必再来,你自去忙你的。”她本有话问他,可却又不愿此时相见,便咽回了心底。
“师姐,不妨碍的,我所作所为,皆是我想忙之事。”
周扬踌躇再三,还是将心底盘旋的话说出口:
“师姐,我知你心中有怨有彷徨有不安,但请你别怕,我会一直都在,哪怕你不再对我有情,我也会永远陪伴你身边。”
他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楚馨宁听着那脚步声离去。
走出院门,穿过回廊,跨上石桥,走进廊道,吱呀一声打开房门……
她缓缓收回心神,端坐到床头。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盘腿而坐,运转气机汇聚于头顶,很快,湿润的乌发上逸散出丝丝缕缕的水气,升腾消失,盏茶之后,本来湿漉漉的长发复现干净清爽,青丝晃动间闪现出莹莹的光泽。
楚馨宁这才侧身躺下,手里抚摸着润泽清爽的秀发,没来由地想起在武当山上的情形。
“师姐,你沐浴后的样子真美,简直比清水出芙蓉还要美!”
“是吗?那我沐浴前,是不是就不美?”
“怎么可能?这是不一样的美,沐浴前是冰清玉洁的仙女,沐浴后则是水中芙蓉,妍丽婉约,风姿婀娜。”
“师弟,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哪有,明明是师姐太美,师姐,你头发湿漉漉的,这样会着凉的,师弟我帮你擦干吧?”
“师弟,我自己擦便是。”
“身为师弟,当然要为师姐效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师姐,这武当山上的脸帕和汗巾实在太薄太粗糙,等师弟有朝一日回到扬州,定然要采买最上等的绵绸,制作出厚实柔软的长巾,供师姐擦头发用。”
“我听说,内功练到圆满之后,可以运转气机汇聚于全身各处,届时便可借此蒸散头发上的水珠,甚为方便。”
“这么厉害?好吧,那到时候师姐就用不着师弟了。”
“怎么会,只要师弟不嫌累,那就有劳师弟为我擦发。”
一幕幕,一句句,那么清晰,在脑海里浮现。
……
次日,周扬早早起床,穿越石桥和回廊,来到了隔壁院里。
经过昨日的调理和休养,他身体已经无碍,内功竟然还精进了一些。
“师姐,早。”他站在房门外,轻声问安。
院子里,小丫鬟们正按照他的吩咐将饭菜分作两份,摆在石桌上。
有清粥、面片汤、羊肉包、羊奶和腌制的小菜。
莲香一边指挥丫鬟们做事,一边偷偷打量着周扬。
周少侠唇红齿白,容颜俊美,肤色白皙,手指修长,身材较其他男子似乎更削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像其他男子总是一身汗臭,越看越觉得此人像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竟然要娶妻,何等大逆不道!
莲香心中暗想。
不知道慕容公子要如何揭露此事,两日前她告知慕容羽之后,慕容羽便让她等待吩咐。
周扬察觉到莲香观察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莲香姐姐,你何故这样看着我?”
莲香心头一跳,忙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周少侠,奴婢方才想着晌午的餐食如何准备,一时有些失神,是奴婢僭越了。”
周扬并未多想,微微一笑:“无妨,有劳你了,中午可多做些可口的时令菜肴。”
“是,奴婢这就告退。”莲香说着,就带着小丫鬟们退走,她心中发虚,只能尽快离开,以免露出马脚。
她可不想因此坏了慕容公子的好事。
周扬候着丫鬟们都走光,这才走上前去敲门:
“师姐,早膳准备好了,本想为你端进去,不过,我观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天边又生了朝霞,甚美,你何不来院里就餐,顺便赏一赏这美景。”
他等了片刻,本以为没戏,未料楚馨宁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的甚是素净,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楚馨宁朝着周扬点点头:“有劳。”
如今她不肯再喊他师弟,也未嘲讽地唤作师妹。
周扬心花怒放,走到石桌边为楚馨宁盛了一碗面片汤,又夹些许小菜佐料。
楚馨宁并未拒绝。
周扬一边用膳一边观察着楚馨宁的神情,见她神色平淡,眼神中也未见悲伤忧虑,便略略放心,开口说道:
“师姐,今日天气甚好,园子里的牡丹、连翘、紫藤都开了,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不若餐后我们去花园中走走?”
楚馨宁摇了摇头。
“你自去吧,我还要练剑。”
她才不想和这个小骗子一起逛花园。届时定然油嘴滑舌说些好听话,搅得人心烦意乱。
周扬并不气馁,当即说道:“刚好我昨日有所感悟,如此便与师姐一起练剑,顺便交流下剑道心得。”
似乎怕楚馨宁拒绝,周扬又连忙补充道:
“师姐,我昨日对‘势’初步有所领会,担心走了岔道,师姐于剑道一途向来天资过人,所以我想要向师姐请教一番,还请师姐不吝指点。”
见他说的诚恳,又联想到昨日的情景,楚馨宁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餐后,二人切磋。
面对周扬新悟出来的“势”,楚馨宁棋逢敌手,凝重以对。
周扬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对战。
对于妖孽一般的天才对手,必须给与足够尊重。武道精神不容轻慢。
这一刻,二人不再是爱恨纠缠的小儿女,而是追求剑道心无旁骛的大剑师。
周扬身如渊渟岳峙,泰然自若;楚馨宁人似浟湙潋滟,浮天无岸。一时之间,二人相持不下。
……
慕容羽格外亢奋。
他眼神淫邪地骑在一名状态激亢的美婢身上,一边驰骋,一边暗自满意,这药效甚好。此刻的他面目狰狞,与平日里的端方儒雅判若两人。
自从莲香前来告知自己那个惊天秘闻之后,他很快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计策。
他本想立刻去找楚馨宁,先行试探一二,但是得知宁安居闭门谢客。
周扬对宁安居安排了三重防护,第一层是刘大七人组成的七宝杀阵,第二层是王一刀,第三层是星火卫。他自天门关归来后,始终心怀隐忧,遂对众人下令,无重要事不见外客。以此确保在与楚馨宁成亲之前,不被任何事打扰。
是以,慕容羽两次进入都被周扬的手下赶了出来。
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这群该死的走狗,必须想法子引开他们,不然计策难成,他思忖着。
他从美婢身上起来,命人叫来莲香。
“莲香妹妹,烦劳你将这瓷瓶中的药粉加入少主的食物当中,令其功力暂失,届时你我便可一同揭破周扬的身份,姑姑不止不会怪罪,反而还要感激我们挽救了少主的终身。”
慕容羽一边温情款款地说着,一边取出一个玉色瓷瓶,示意莲香收下。
莲香有些疑惑,为何要让少主失去功力,直接告发周少侠不也可以吗?
“慕容公子,为何不直接告发周少侠,揭穿他的身份,届时少主自然不能再嫁给他了。”
慕容羽脸色闪现一丝狰狞和狠毒,旋即又恢复成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模样,温柔地看着她,解释道:
“莲香妹妹,你道我不想吗?只是周扬狼子野心,肯定早有准备,少主又被他蒙蔽已久,定然要阻挠我等,兵法有云分而治之各个击破,所以你我且兵分两路,先将少主困住,防她阻挠,而后告知姑姑姑父揭发周扬,如此大事定矣。”
原来如此,莲香心想,她大胆地抬起头,痴痴看着他,心道慕容公子真是文采非凡,说话总是那么雅致动听。
此时慕容羽靠近一步,愈发温柔地注视着她,甚至还捧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莲香妹妹,我如今方知,你实是我的解语花。唉,我虽然贵为明教天骄,可是教中之人一昧逞凶斗狠,如此下去明教迟早会惹祸上身,为今之计,我只有寄望于馨宁妹妹,若能与她结合,我在旁出谋划策,明教必定蒸蒸而上。莲香妹妹,你此举可谓功在千秋,你可要用心做好,万不可误了大事啊!”
莲香听得心潮澎湃,原来自己做的事情如此重要吗?
她不忍抽回被握住的手,红着脸,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决定一定要好好办妥此事,决不能辜负慕容公子的一片期待。
莲香走后,帷幔轻晃,一名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干瘦人影闪了出来。
这黑袍人桀桀怪笑一声,发出如同破锣般的难听声音:
“你们明教当真是藏污纳垢,污秽不堪,你只要答应老夫,女人自然手到擒来,又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慕容羽脸色铁青,似要发火,不过还是强忍住,冷声道:
“呼延守,你不要得寸进尺,收留你已经是看在亡父的面上了!我警告你,可不要坏我的好事!”
这黑袍人竟然是亡命天涯的昆仑派余孽呼延守!上次他与雪山派□□颜卓带走薛阳子之后,不知为何竟然在此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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